苏蘅酌字酌句把心中编好的答案说出来。zhongqiuzuowen
“我年少时不懂事,不懂得侍奉父母,敬爱兄姊。不仅爱四处玩闹,犯下许多过错,还叫父亲母亲日夜为我忧心,实在惭愧。”
“不过在外游历其间,结交了不少见识广博的朋友,尝得不少美食,我有心记下,只盼有一日可以亲自奉与双亲。只不过我技艺不精,空口侃侃而已,真要做起来,始终不得其法。譬如除夜的羹肴,是请了张掌事帮忙才得以完成,你们与其夸我做得好,不如夸张掌事技艺精湛。至于评定一事,也是偶然听朋友说起,有心记下来而已……”
她这一番话也是前后编了许久,在心中改了又改才得出的标准答案。现下说出口,室内半晌无声。
苏蘅不由一阵心慌,难道是自己谦虚过头,他们都不相信吗?
她本来声音琅琅,越说到后面越安静,她的声音也便渐渐小下去。
抬头看去,却见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中,室内无论主仆,目光全部汇聚于她一人身上。
苏璋与康阳的眼神灼灼有光,混合着浓浓的赞许、欣慰和一副“早知吾儿终成大器,为父为母见之不晚”的感动,活活就像贾母和王夫人看见了主动学习四书五经发誓要高中状元的贾宝玉。
康阳虽然是养母,但却比她的亲爹苏璋还欣慰。她眼中感慨万千,良久缓缓道:“好蘅儿,好孩子……也不算我教坏了你……”语气中似有哽意。
苏蘅仿佛看见了自己头上缓缓冒出三行黑线——她只不过是讲了几句好听的话,不至于吧!
苏蘅虽觉得长公主的话有点奇怪,仿佛谁对她嘱托似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套答案糊弄过去了,脸上不禁略露喜色。又正正对上长公主身后站着的苏璞脸上一副“竟不知我妹妹这么伶牙俐齿”的神色,苏蘅的笑意更不禁漫出唇边。
这时,前去请苏葵来吃饭的侍女前来回话,道是葵娘子病了,不能前来用膳,阁中隐隐有哭泣之声。
此言一出,康阳和苏璋本来还在等女儿来进食,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边往苏葵阁中走去,边急道:“葵儿前几日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婢子跟在后面,脚步匆匆,答道:“元夕后娘子从宫中回来后便怏怏不乐,前几日极少饮食,这几日更是辟谷绝食……”
元夕时苏家三兄妹中只有苏葵一人随着父母进宫,所以苏蘅和苏璞才能够溜出门去逛勾栏。
康阳骤然回头,厉声道:“简直胡闹!主子如此行事,你们不晓得禀报也不晓得阻拦吗?”
后面的婢子又怕又愧,额头滚下黄豆大的汗珠,颤声解释:“不是奴不想禀报,是葵娘子不许我们告诉您和都尉,说如果胆敢违背,定将我们发卖出去。娘子还说……”
“还说什么!”
“葵娘子还让我们放心就是,她不会长久如此,只要在下次进宫前再瘦下来她便会开始吃饭的……是以我们如果阻拦,便是对她的大不敬。”
苏蘅跟在众人的后面,听得分明,原来苏葵是为了减肥。
但苏蘅记得苏葵虽然并不是十分的杨柳弱袅袅,但是很健康的身材,加上她五官大气明艳,也是一朵纤秾合度,珠圆玉润的富贵花。
这样的美人也要疯狂减肥,看来体重真是全人类第一头疼的问题啊。
苏蘅摇摇头,一边想,一边也没耽误脚下往自己的怀璧园拐,并没有要跟去凑热闹的意思。
才走没两步,感觉到有人拉她的后襟子。
苏蘅回头一看,苏璞走在她后面,拎着她的衣服把她拎回来,似笑非笑道:“想溜回怀璧园?自家姊姊生了病,你不去看看她?”
苏蘅叹气,佯装无奈,“她平日最讨厌我,我去了不是讨嫌么?”
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苏璞也不再拦她,便放她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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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阿翘前来给苏蘅送夜间的点心。
天气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严寒,一开春,苏蘅的胃口更好了。
每每到了晚上,肚子都咕咕叫。饿着肚子入睡的时光是最难捱的,于是便吩咐了让张春娘给她备好夜点,吃得饱饱暖暖的才好安心睡觉。
不同于前朝的雍容丰腴的审美,本朝以纤瘦苗条为美,看苏葵那样拼命节食就知道对女子的审美取向了。
但是苏蘅却并不在意节食瘦身一事。一来,她现在这具富有青春朝气的身体好像怎么吃也吃不胖;二来,苏蘅平日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口好吃的,如果连这点乐趣也剥夺了,人生实在了无意趣。
苏蘅将红漆食盒推到阿翘面前,笑道:“阿翘,我听管事的王婆婆说,今天是你的生辰。生辰是要吃生日汤饼的,你吃完就去歇息,不必再守着我了。”
今夜送来的食盒丰盛,主食是索饼,配的是梅干菜烧饼,另有干贝烧小萝卜为汤。
初春的小萝卜最鲜甜,只拿鸡汤和干贝同烧,别样清甜的滋味就吊出来了。
至于索饼,做法很简单,只是揉面费工夫。和面时要加入一半鸡蛋一半水,反复揉压,直至光滑后撒粉切面就成了鲜面条,这费的功夫大半都在揉面上。因为加了鸡蛋的缘故,面条软硬适中,可以切得极细薄,清水下锅不浑汤,略煮就可以捞起来。
阿翘面前的那碗是汤面,碗里的汤料只有金钩、熟猪油、葱花、酱油和几滴芝麻香油,热汤浇进去,细细的面条,淡淡的鸡蛋黄色,青绿小葱花,吃起来有韧劲又非常柔软,又鲜又香。面碗的侧面还卧着个焦黄的荷包蛋。
而苏蘅自己眼前的这碗是拌面,佐料都是一样的。
只是苏蘅好吃辣,此时辣椒还未传入,碗中便放了碾碎的胡椒和川椒取其辛辣刺激的口感,若拿汤冲开反而不香。干拌之后每根面条上都裹着细细的川椒碎,别样鲜辣。
无论是外间的餐店还是公主府中的厨司,时人做汤饼往往喜欢将汤饼和菜糊肉羹同煮,口味虽然不差,但是吃多了却让苏蘅更怀念起阳春面、白菜鸡蛋汤面这样清清爽爽的面条的好处来。
今天吃到这阳春面,热热一口下去,只觉通体舒快。
阿翘是越州人,越州人多爱吃梅干菜。
千年以后,越州的那位大文豪还在家书和小说中反复写到这家乡的干菜,“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看语文课本也能把人馋得打滚。①
苏蘅把一碟梅干菜油渣烧饼推到阿翘眼前,满眼期待,“快尝尝!”
春娘按照她的法子复刻的烧饼果然和前世吃过的差不多,只是更为精致。
圆圆的饼,碗口大小,面皮薄软而多层,撒黑白芝麻,椒盐味。因擀饼时面中加了层油酥,贴在炉壁上烤熟,柔软的饼面中还有数几酥层,一口下去唇齿在柔韧和酥脆间反复。饼馅是猪油渣、梅干菜,加少许提鲜的白糖,咸咸甜甜,香气浓郁。
眼前的小婢女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汤面的热气和烧饼的香气包围上来,她的眼眶迅速集聚起大片水雾,“小娘子,从来没有人给我过生日……”
苏蘅惯不会安慰人,见阿翘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觉得又好笑又怕她真哭出来,便拉她坐下,“吃吧吃吧,从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这些是我让春娘按照你们家乡口味做的,你看好不好吃?”
荷包蛋边缘一圈被煎得酥脆,大口咬下去,发出咔啦一声,旋即舌头立刻触碰到吸满汤汁的蛋黄。
阿翘又吸溜了一口面,再咬了一口饼,然后瞪大了眼睛:何止好吃,简直好吃到眉毛都要掉下来!
她是真饿了,顾不上说话,也顾不上主仆间礼仪,一只手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喝面,另一只手就着烧饼大嚼,寒浸浸的夜里竟吃出一身汗来。
吃着吃着,小婢女的眼泪就掉进快见底的汤碗里,一颗一颗地扑簌。
“我想我娘了……我想起来汴京前,阿娘给我装了满满一包袱梅干菜烧饼,那么多,多得好像一辈子也吃不完。我嫌重,不肯带着,阿娘就偷偷塞进我的包袱里。可是那么多的烧饼,还没到汴京就吃完了……后来,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我娘了……”
苏蘅默默递来帕子,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阿翘。
至少阿翘回到越州时,还能再看见自己的妈妈,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快吃完了,阿翘才慢下来,眼泪也擦干了。
圆脸的小婢女脸红扑扑的,仿佛觉得自己吃多了,把苏蘅的那份儿也吃了,这时候不贡献点什么话题回报自家主子就对不住她似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一张小嘴油汪汪、锃亮亮,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道:“小娘子,你可知道今天葵娘子为什么哭么?”
苏蘅自然不知道,她一向对这偌大的公主府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一则是因为她孤僻难搞的个性人人都知道,自然不会来摸老虎屁股;二则,她对高门府第大宅子里发生的勾心斗角不太感冒,也没有那份宅斗的雄心,因此有些事能避开就避开,能不知道就不知道。
穿越文里战无不胜的贵门庶女让别人当去吧,她守住自己吃吃喝喝嗑嗑瓜子的小日子就够了。
苏蘅拿起烧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她正要开口说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阿翘这边已经兴奋开口,直接抛出一个大八卦,“原来葵娘子是为情所伤呢!”
“哦?”
苏蘅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烧饼,“说来听听。”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而苏蘅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巨之。她对宅斗是不感兴趣,可对听别人的八卦却是特别感兴趣。
“我同屋的阿喜是葵娘子的侍女,听阿喜说,”阿翘的声音也充满了吃到大瓜的喜悦和激动,“葵娘子喜欢建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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