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刚吃过饭,桑甜儿便悄悄把小六拉到药房里,道:“六哥,有个事我要跟您禀告一下。”
“什么事?”
“最近胡春儿她跟我说想要学配药……”
“她想学你就教她啊,现在活计多了,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多个人帮手是好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先前我教她药性的时候,她向来都有点心不在焉,不太爱学,只喜欢跟其他人搭讪聊天。”桑甜儿犹豫着说出心中的疑虑。“可最近她突然变得特别积极,尤其对配药一事感兴趣,甚至,甚至还问过我那特效止血散的配方。”
小六听到最后一句,眉毛抬了抬,诧道:“特效止血散?”
这个药只卖过给相柳,后来为了避嫌,并没有在市面上售卖过,胡春儿如何会得知这东西的存在?
“之前您给过我们几瓶自用,她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我就拿了一瓶给她。”桑甜儿有些不安。“我有些疑虑,想再看看,可她一直拿话逼我,说我藏私不肯教她……”
小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我会处理,你且安心继续做事。”
胡春儿最近很焦虑。
自从那人找到她,给了她赎身的钱,交代她到回春堂来,一直没有吩咐过她什么特别的事。
甜儿对她很好,回春堂的人对她也不错,只有玟小六始终有些不咸不淡的。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实则心是个捂不热的,胡春儿几次刻意讨好都没成功。但小六也没对她有什么看法,依旧和和气气地对她。
她以为,日子是可以这样过下去的,直到那人再次找上他。
连日来,她不断从桑甜儿处旁敲侧击,试图得到一点关于止血散配方的有用消息,不料那桑甜儿平时对她千好百好,一到这事情上却是只字不漏。
小贱蹄子!什么姐妹情都是假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指望不上,背地里防着她呢!胡春儿暗中恨得牙痒痒。
拿不到药方,她就没办法去见那位公子,昨日公子又派人来催促,时间长了,公子未必还有耐心等她。
回春堂的人一个个都是傻的,那桑甜儿,明明学了一身本事,都可以自立门户了,自己出去开个医馆,挣的都是自个的,她偏要继续在回春堂里给人打工。
那串子更蠢,一听到六哥要给他起新房子,高兴得都哭了,却没意识到玟小六这举动明摆着是把回春堂大头都留给桑甜儿那小娼妇。一头是芝麻,一头是西瓜,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得他死心塌地,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也不知那小娼妇到底哪里讨了玟小六的好,让玟小六对她这般另眼相看,不但亲自到馆里给她赎身,还手把手教她医术炼药。如今桑甜儿俨然是回春堂的女主人,自己明明当初不比桑甜儿行情差,吃穿用度哪点都不落,如今却落得只能在她手下讨个残羹剩饭的光景。
她也羡慕桑甜儿,也曾试着想要去接近玟小六,可玟小六根本不搭理她,天天往工坊里跑,对她的献殷勤视若无睹,有什么事也是只交代桑甜儿,从不正眼看她。
胡春儿更恨了,她恨所有人,她父母把她卖给了娼妓馆,用卖她的钱给她那不争气的兄长还赌债,后来还恬不知耻地来找过她几次。表面上说来看她,实则来要钱。
她没有遇到过像玟小六那样的贵人,但那位公子看起来明显身份地位尊贵,远非玟小六这种土暴发户可比,他只要稍微指缝里施舍一点下来,她日后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便不是问题。
一想到那位公子拉着她的手,这般温柔说话,胡春儿便觉得心头发热。
要是能在那位公子身边服侍他……
胡春儿心中生出了一丝名为希望的东西。
桑甜儿跟她同吃同住,她身上有几个子儿,胡春儿早就数得清清楚楚。房里放了一大堆的竹简,胡春儿也曾翻过,上面全是玟小六亲笔写的各种药性医理,关于药方却是只字也无。
玟小六的院子她也曾进过,但小六不在的时候,房门却是上锁的,连桑甜儿也没有钥匙。小六在的时候,只要她往房门口靠近,便会引来玟小六警惕的目光。
桑甜儿说六哥是怕你进去乱碰东西,一不小心中了毒。
她心中嗤笑,这种骗人的鬼话拿去哄小孩还差不多!桑甜儿居然也仿佛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这天早上,刚吃过饭,桑甜儿跟小六就进了药房里,还把门也掩上了。
胡春儿心里一个激灵,便趁老木串子都出去的功夫,手里拿着笤帚假装在打扫,有意无意地朝着药房靠近。
两人在房里一开始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不大,胡春儿为了听清,干脆把耳朵贴到了窗户边沿。
小六突然大声道:“甜儿,你怎么这般蠢,一个药方子背了五六回还记不住!”语气似是颇不耐烦。
桑甜儿有些畏畏缩缩:“六哥,我……”
“算了算了,我还是写给你吧!等下我要去工坊做事,没空在这里教你这许久!”小六一边说着,房中响起了拖动椅子的声音。
“对不起!六哥,是甜儿太蠢了!这方子特别繁复,好几十种药材,我这一时间实在记不下来。”桑甜儿道。
胡春儿暗暗窃喜,她一向嫌弃桑甜儿没心眼,此刻倒感谢起她的愚蠢来。若非如此,小六也断不会把药方写下来。
过了一会,里面的小六又叮嘱道:“这止血散的药方千万收好,等你背熟了之后,就立刻烧掉,不要给其他人看见,知道吗?”
桑甜儿道:“放心吧,六哥。我背完马上烧了它!”
小六满意地离开了,胡春儿赶在小六出门前躲进了旁边的厨房里,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小六走后,胡春儿便假装有事到药房里去找甜儿,想把她诳出去,谁知那桑甜儿出去的时候竟把竹简也一并带在身上,根本不给她偷看一眼的机会。
往日里小六也会时常给桑甜儿写上一些竹简作为功课,桑甜儿总要背上十几遍才把竹简收起来,但最多也只需半日。这次小六交代背完就烧掉,以那药方之短,怕是用不了一个时辰竹简就会被扔进火里。
胡春儿暗暗咬牙切齿,这可怨不得我,是你们逼我的!
桑甜儿有爱喝蜜茶的习惯,她到厨房里煮了一壶茶,调好蜂蜜,给桑甜儿端了过去。
“甜儿,先喝杯蜜茶吧!”
桑甜儿正拿着竹简在冥思苦背,见了蜜茶也不疑有他,开心地喝了一大杯。
喝下去不久,她便觉得有些昏昏然,不知不觉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胡春儿急忙卷起她手中的竹简,塞进怀里,出门去找人,连回春堂里昏倒的桑甜儿也顾不上多看一眼。
富贵荣华距离她只剩一步之遥了,她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就算桑甜儿醒来要找她算账,她也早就功成身退,投奔公子去了。
玱玹连日调查玟小六一无所得,内心焦灼不已,这日突然收到胡春儿呈上来的药方,不禁大喜。
这妓女原本是他早前下的一步闲棋,没想到今天真的起大用了!
他强压内心的激动,把药方交给手下拿去给医师坞呈验证,一边对胡春儿道:“干得好,等我确定药方没问题之后,重重有赏!”
胡春儿欣喜若狂:“谢公子,春儿愿意一辈子追随公子左右!”
玱玹笑意更深了。
两个时辰后,医师坞呈端了新制的药过来。
钧亦叫了个暗卫过来,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然后把药粉小心洒上去。
暗卫的鲜血如水滴一般滴落众人心头,每个人都在紧张地观察着伤口变化。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伤口却并没有如众人期待的那样迅速止血愈合,反而一直流血不止。随着鲜血流失,那暗卫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玱玹的脸色逐渐转为铁青,问坞呈:“这药你可有弄错?是照着药方做的吗?”
坞呈的脸也绿了,苦着脸:“属下的确是按药方做的,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按理说是不会出差错的。”
“先给他止血。”玱玹打了个手势,又转向坞呈。“你照着药方再做一份来,仔细点!”
胡春儿内心惊惶,不敢吭声。
当坞呈做的第二份药再次实验失败的时候,玱玹的表情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了,冷声问胡春儿:“这份药方你是怎么拿到的?中间可曾有抄写错漏?”
胡春儿不敢隐瞒,便把自己如何偷听如何下药拿到药方的过程说了一遍。
玱玹一听便知坏事了,冷笑:“蠢货!别人这是故意设局等着你跳,你还真跳了!白费我一番力气!”
胡春儿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公子恕罪!我也没想到那小娼妇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竟会如此害我!……”
玱玹无情打断她的辩解:“事情没办好就是没办好,我这里不养废物!钧亦!”
钧亦应了一声,上前抓住胡春儿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胡春儿,她拼命哭叫起来:“不要!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帮公子把药方拿回来!…”
钧亦不理她声嘶力竭的叫喊,继续把她往外拖。直到快拖到门口,玱玹才突然把钧亦叫住,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胡春儿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回到玱玹脚下,苦苦哀求:“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一定把真药方拿到!您再信我一次!”
玱玹笑了,只是笑容让人看了后背直发凉。
“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是我的耐心已经不多了,我就给你三天。三天后若是还见不到真药方,你就自己从西河边上跳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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