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扇在胡春儿脸上。
桑甜儿从未如此愤怒过,脸颊涨得通红,胸膛因为气愤在不断剧烈起伏。
胡春儿跪在她面前,神情可怜兮兮的,面目红肿头发凌乱。
“胡春儿,你自问一句,打你来了回春堂之后,我待你如何?”
“甜儿姊待我亲如姐妹……”
桑甜儿气得眼泪直流:“我把你当亲生姐妹一般看待,吃的用的跟我一般无二,花费银钱上也从不曾短缺过你,六哥教我的医术,我也全都传授与你,你为何还要勾结外人来害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曾!你对得起六哥,对得起我吗?”
胡春儿叩头如捣蒜:“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别人胡说八道,那人诳我说只要我把药方子抄他一份,便给我大笔钱财。是我一时动了贪念,想着抄一份给他也没什么损失!没想到那人是骗我的!不但不给我钱,还把我打成这般模样!甜儿你念在多年姐妹情的份上,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桑甜儿凄然:“多年姐妹情?你但凡心里有一点姐妹情分,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来!是我桑甜儿瞎了眼引狼入室,等六哥回来,你自个与他说!”
没多久,小六回来了,见胡春儿跟桑甜儿各自哭成一团,不由得皱了皱眉。
桑甜儿哭了半天,眼睛都肿了,到小六面前跪下,把事情禀告了一遍,道:“甜儿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请六哥责罚我罢!”
胡春儿到他面前跪倒,磕得额头都出血了,一个劲地求饶。
小六道:“你既然没把回春堂当自己的家,我回春堂也不方便留你了。甜儿,你收拾收拾,准备点银钱,送她回老家去吧!或者她有其他去处也行。”
胡春儿跟桑甜儿都是一呆:这事就这样了?
按她们想象,胡春儿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不料小六竟轻飘飘一句话便打发了,连多一句责骂也不曾。
小六扬眉:“不然你要我怎地?”
杀一个胡春儿,对她来说并不为难;但胡春儿与桑甜儿多年同吃同住无话不谈,纵然胡春儿背叛令桑甜儿十分伤心,桑甜儿也断不会愿意看见她下场凄惨。
胡春儿已经不方便继续留在身边,也不能杀,那便只有送走一途。
她虽有偷盗之心,但却未真正对回春堂造成什么损失,玟小六并不需要靠对一个小妓女施以残酷手段来立威,责罚这种事自然也是能免则免了。
事实上,把她赶出回春堂,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比起无父无母的桑甜儿,胡春儿虽有家人,却不见得是个好归处。
也许,多年后,她才会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贪心,到底失去了什么。但那已经不是小六所关心的问题了。
“多谢六哥!”桑甜儿重重磕下头去。
胡春儿也跟着磕头,心里却极为失望。她知道桑甜儿历来心软,便故意把自己弄得狼狈万分的模样,不惜把自己的脸扇肿,为的是希望桑甜儿能帮她求情,她好继续留在回春堂。
三日内偷到药方的事十分渺茫,若是回春堂的人肯重新接纳她,也算一条后路。
不料玟小六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模样,却根本不给她继续混水摸鱼的机会,一句话便要将她打发走,连责骂都不曾,恍若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只会一遍遍从她身上吸血的家,她的内心就绝望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铤而走险,搏上一搏!
胡春儿原本有些摇摆的想法,终于变得坚定。
第二天,桑甜儿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叫了辆马车,把胡春儿送到镇外。
“你此去回家也好,去其他城镇生活也好,以后记得要安守本分,不要再起坏心,否则去哪里别人都容不了你。”桑甜儿冷着脸。“你我姐妹情分,至此而止,你好自为之!”
胡春儿却是一脸娇媚,笑道:“妹妹说的哪里的话?日后荣华富贵,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桑甜儿一怔:“什么荣华富贵?”
胡春儿眼中尽是一片狂热:“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怕我回去钱不够用,还偷偷往包袱里塞了不少私己。既然如此,姐姐借你这身子用一用,你应该也不介意吧?”
桑甜儿反应过来,反身就往回跑,两个蒙面黑衣人从路边半人高的草丛跃了出来,把她牢牢摁在了地上。
胡春儿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用手拍了拍她的脸,笑道:“你放心,只要六哥乖乖地把药方交出来,我保证妹妹完好无损地回去,一根发丝也不会掉!六哥对你这么情深义重,昨天那么大的事,连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你,区区一个药方,他不会不舍得的。”
桑甜儿目眦欲裂,悲愤之气填胸,恨不得立刻自绝当场。然而她此刻已经被人制住,手足无力,连嘴也被堵上了,只能恨恨地盯着胡春儿。
全怪她一时心软,引狼入室!桑甜儿从未如此懊悔过。
小六正在工坊里跟人议事,俞府下人匆匆跑进来,呈给他一封帛书。
“六哥,有人送来这个,说让转交给您!”
小六打开一看,脸色登时大变,吩咐了一声,便匆匆赶回了回春堂。
回春堂里只有老木和几个帮工在干活。
“甜儿呢?”
“她送春儿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兴许是两姐妹有话要说吧!”老木答道,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想起有些事要交代她而已。不急,晚上再说吧!”小六安抚老木两句,便匆匆往镇外走去。
小六到镇外路口察看了一下,心下了然。
马车的车辙在路口就返回了,两边草丛都有倒伏,地上还有一些痕迹,像是有人被拖动过。
桑甜儿被绑架了,对方还用她的血写了书信来勒索药方。
毫无疑问,是胡春儿和她背后的人。
小六打了个唿哨,黑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跟前。
“桑甜儿被人绑了,你知道吧?”
“知道,我们的人跟踪到了他们落脚点,需要我们可以马上安排营救。”他们派在桑甜儿身边的人不多,当时见敌众我寡,对方又暂时没有伤人之意,便没有出手,一直暗中盯梢到落脚点,才回来向他禀告。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们谈判就是,不要暴露你们的人。”
小六直接去了玱玹的酒铺。
玱玹见了她,笑容可亲:“稀客!六哥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
“我是来找你要人的。”
玱玹一怔,随即笑道:“我们到后院坐坐,一块喝杯酒如何?”
后院里一株玉樗梅正在迎风怒放,树下放了一张圆桌和两张圆凳。
下人呈上酒来,两人在桌旁分别坐定,玱玹给小六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这止血散药方,你是非要不可了?”小六并没有拿起酒杯。
玱玹笑容灿烂:“的确非要不可,六哥若肯割爱,我愿高价购买。”
“不用了,药方我写给你,你把我的人放了吧!”小六有些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但是你要发下血誓,拿到药方之后离开清水镇,不得再为难我回春堂的人,否则我就算拼着两败俱伤也不会让你好过。”
玱玹爽快答应:“好,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发誓?”
“你发誓,只要我把真药方给了你,今生今世,你都不得再动用任何手段去为难我回春堂的人;如有违背,尔之所求,尽皆落空!尔之所爱,终生远离!”
玱玹闻言,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但他思忖只要小六把药方给了他,这回春堂的人对他毫无威胁,自然也没必要再去为难。只要不违背誓言,毒辣一些也没什么。
于是他便划破手,滴血为誓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只要我拿到了真正的止血散药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动回春堂一分一毫。如有违背,我之所求,尽皆成空;我之所爱,终生远离!愿天地共鉴之!”
话音刚落,云间隐隐一阵雷声滚过,血誓已成。
小六摸出一卷竹简,抛给他。
“这是止血散的药方。”小六站起身来。“你可以拿回去慢慢验,验完放人回来。”
玱玹饶是心思深沉,也不禁有些喜形于色,笑道:“六哥放心,只要药方是真的,我保证她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全须全尾地回去。”
小六连礼都懒得行,抬脚就走。
不知为何,玱玹看着他远去,心中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绑架桑甜儿,是胡春儿的主意,但他也并不反对,事实上这条计策也的确很成功,甚至顺利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为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不了日后派人照顾一下回春堂生意就是了。玱玹心想。
几个时辰之后,桑甜儿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回春堂。
小六正在回春堂里制药,桑甜儿一见他便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大哭:“六哥,我对不起你!”
“没事了,你回来就好!”小六把她扶起来,轻拍她的后背。“一个药方子算不了什么,这样的东西你六哥多的是!”
桑甜儿心中越发羞愧:“都怪我!要不是我瞎了眼,把她弄进回春堂,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小六拿绢帕给她擦眼泪:“我们又不靠那药方赚钱,如今送出去了也就送出去了吧!一个药方子换来你的平安和看清身边人,也是很划算的。”
桑甜儿搂着她大哭不止,哭得声嘶力竭。
“好了,别哭了!再哭要把眼睛都哭坏了!快把眼泪收一收,迟些时候我带你去轵邑见识一下,你就知道,一个药方子真不算什么。”小六柔声安慰了她一阵,递给她一碗蜜茶。“把这个喝了,我们甜儿就像这蜜茶一样,以后的日子也会甜甜的。”
甜儿正在伤心,本是喝不下去的,听她这样说,还是勉强把茶喝了。
那茶里小六放了安神的药物,过不多时,桑甜儿便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哭累了吧?累了就回去睡一觉,睡醒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甜儿应了一声,回房去睡了。
桑甜儿回房之后,小六交代老木一声,便出门独自来到俞府。
“麻烦通传一声,我有事要求见涂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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