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思百千回

当小六终于把那五百瓶止血散做出来的时候,也堪堪到麻子春桃的订婚宴了。

两家都不是奢靡的人,在回春堂后院里摆了桌酒席,一起吃了个晚宴,交换生辰帖便罢。

小六这天高兴,拉着屠户高一碗接着一碗,一直喝到月上树梢时分,春桃才扶着醉醺醺的屠户高回去了。

老木、麻串几个早就趴下了,小六抱着酒坛指着他们大笑,嚷嚷着让他们起来再接着喝。

桑甜儿又好气又好笑,把小六扶回他的屋子,自己去收拾残局不提。

小六醉得深了,上了榻很快便睡过去,鼾声如雷,没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来人在门外轻扣几下,见没有反应,便化作一阵风雪从窗子里飘了进去。

刚一进屋,他便闻到了满屋子的冲天酒气,不禁嫌弃地皱了皱眉,随手施了个法术,这才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在小六脸上拍了拍:“喂,醒醒!”

小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别吵!我要睡觉!”

一股冰水凭空出现,哗地淋他头上。

小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睁开眼,脱口而出:“相柳?!你怎么来了?”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六反应过来:“没有没有,我一时睡昏头了,柳兄这么义薄云天仁慈可亲,怎么会是那魔头九命呢?都怪我白日里听他故事听多了,刚刚做梦还梦见来着!”

相柳一手掐住他脖子:“别装蒜了!你知道我是谁。”

“说,你是怎么认得我的?在我面前演戏这么久,到底有何居心?再撒谎,小心我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说着,他露出了两颗锋利的獠牙。

小六的大脑急速运转,当即指天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若是对相柳大人有半点加害之心,有一丝图谋不轨之举,便叫我天诛地灭,一门老小不得好死!”

相柳脸色缓和了些,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小六摸了摸脖子,道:“这里是清水镇,久闻相柳大人常穿一身白衣作战,脸覆面具,坐骑是一只白雕,您这一身打扮,又明显是妖族,自称叫柳,这是个人都该能联想到了。我虽然不如大人天纵英才,但还不至于笨到这等地步。”

“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不怕我一生气吃了你?”相柳脸上的冰面具缓缓化去,露出俊美妖异的容颜。

小六觑他脸色,约莫是不生气了,便大着胆子嘻嘻笑道:“大人虽然凶名在外,可也不曾听说蛮不讲理,我一没得罪大人,二没有对义军不利,想来大人也不至于非要取我性命不可。”

“若我偏偏就是蛮不讲理了呢?”相柳的食指滑过小六的脖子,眼神有些诡秘。“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满嘴谎话,胆大包天……”

“我……”玟小六刚要说话,忽然腰上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扑,紧接着脖子上传来轻微尖锐的疼痛,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相柳手按着他后腰,头伏在他肩上喝着血,小六心里怦怦直跳,有几分紧张,又有几分心酸几分甜蜜,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只是温顺地配合他的噬咬。

她甚至很想伸手去搂抱相柳,然而此刻她还是他,她敢,他却不敢。

相柳并没有喝很多,一小会便直起身来,顺手抚过小六脖子,帮他把伤口愈合。

“我喝你的血,你怕不怕?”

“怕。”

“又在撒谎!”妖族耳目灵敏,小六的心跳声在相柳耳中宛如鼓点一般明显,他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心跳稍微加速了一阵,此后便心跳平缓,没有半点紧张。

“你给我那瓶疗伤药,是用自己的血做的吧?”

“大人英明!”小六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上次那瓶是不是吃完了?吃完了我这里还有。”

说着他又从袖里摸出来几瓶药,递给相柳。

“你到底用的什么秘术?身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每次都能摸出东西来。”相柳审视着他。

玟小六的衣服袖子并不算宽大,显然没有什么隐藏口袋设计,他刚才把人搂在怀里,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贴身物品。

玟小六嘻嘻一笑:“大人都说是秘术了,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这秘术是我早年从一个妖兽身上得来的,也没什么大用,就是藏点小东西,也只有我能用,无法传授,否则我便交给大人了。”

大荒顶级妖兽成年后都有自己的内丹空间,相柳自己也能携带一些东西,只是不能太多。他思量了一下,觉得大约是小六早年曾有过一些奇遇是自己不知道的,便放弃了继续挖掘答案的打算。

“秘术不算什么宝贝,你这身体倒真是具好宝贝!”相柳话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伸手抬起小六下巴。“等我哪天饿了,就把你煮了炖汤,滋补一下。”

“你舍得吗?”小六一高兴便有些言语放肆,觑见相柳脸色一沉,马上改口。“那是,我就是大人的人参,大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大人今晚深夜来访,是有要事吩咐小人吗?”

“今晚刚好到清水镇上办事,就顺便转过来看看药做得怎么样了。”相柳弹弹指,几株植楮草落到案上。“这里有三棵植楮草,你先收着吧!”

其实他身上还藏着五棵,植楮草早就找齐了,可他偏偏不想这么快一下子都交出去。

小六跳下榻,收起植楮草,一脸谄媚:“大人真是信守承诺的君子!药已经做好了,我这就给您拿出来。”

说罢,便到外边药材架子上抱过来老大一只箱子。

“五百瓶止血散,一瓶不少。因为是大人定制的,我特地改用了更好的药材,比我自家日常里卖的止血散效果更好。你知道,清水镇这地方,贵了卖不动,方子用的都是比较廉价的药材。”小六笑嘻嘻的。“至于这价钱嘛,自然也是要贵上那么一丢丢……”

他报了个比之前高出三分之一的价格。

相柳并不介意他坐地起价,拿起一瓶闻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丢给了他。

小六笑嘻嘻地收起钱袋,又拿出几瓶药来。

“这是我新研制的内服疗伤药,效果虽然比不上我给你那一瓶,但是胜在可以大量制作,对内脏出血之类的疗效很不错,跟止血散搭配着用,只要还有半条命都能救回来,一般的伤更不在话下。大人可以拿几瓶去试试看效果,再决定要不要订货。”

相柳似笑非笑盯了他一眼:“玟老板倒是很会做生意。”

但他也并没有拒绝,神农义军常年作战,各种疗伤药消耗巨大,若是回春堂的伤药比军医所制更胜一筹的话,他不介意多花点钱从这边拿货。

“哪里哪里,糊口罢了。回春堂本小利薄,日后还望军师大人多多照顾我们的生意!”

“我看你生意好得很,这一个月不到,又是赎人又是租新房的。”相柳调侃道。“我瞧你西厢房还空着,怎么不叫桑甜儿过来跟你一块住?一个人岂不是长夜寂寞?”

小六有些脸热:“大人说笑了,桑甜儿只是我的徒弟,并不是大人想的那种关系。”

相柳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他这边的动静?一想到这点他便心跳加速。

“往后大人若是无事的时候,可常来坐坐,寒舍虽无长物,好酒好菜总是有的。”小六大着胆子发出邀约。

相柳不置可否,站起来准备离开。

“再说吧。”

“大人这么晚了还要回去?要不住一晚再走?”

相柳蓦然回首盯着他。

小六有些讪讪:“西厢房打扫得挺干净的……”

“你很希望我留下?”

“我就随口客气一下。”小六嘿嘿笑着,忍住想要去摸滚烫的耳根的冲动。

相柳没再说话,径自化作一阵风雪离开了。

第二天,桑甜儿看见小六脖子上的红印子,不禁捂着嘴笑。

“六哥,要不是我昨晚看着你喝得烂醉如泥,亲自扶你回的屋,我还以为你去娼妓馆找姑娘了。”

小六摸了摸脖子,昨晚那人嘴唇贴在脖子上的温热触感仿佛还有些残留,不禁老脸微红。

“许是近来天热,有蚊虫的缘故。”

吃过饭,他把植楮草交给老木。

“上次那位贵客把药拿走了,这是尾款。麻子的婚事,你看着张罗吧,刚好我那炼药间腾出来了,你给他布置成婚房。虽说麻子以后多半是要去帮衬屠户高家的,但咱们也不能让他落了个赘婿的名声,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正儿八经地办上一回,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老木应了一声,收起药草,张罗采买这种事向来是他强项。

“麻子的婚期定了吗?”

“定了,在明年春天,这一冬刚好赶得及去叫张木匠家打一套新家具,再找人做一床新被褥,两身新衣裳。春桃那丫头娘亲走得早,不懂裁衣刺绣,得连她的份一起准备了。”

“嗯,你看着办就好。”

自此之后,小六依旧是每天埋头做药看诊,闲了便教桑甜儿医药之道。

相柳却很久都没有再出现。

玟小六内心惆怅,只是仍旧每日把西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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