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鬼方氏旁枝的小姐,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丫鬟照顾,她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自己如今在哪儿,可问了半天才确定,眼前之人是个聋子,还不会说话,阿念又给她比划手语,结果她还是看不懂。
阿念只能自己上街去打听,结果整个城街上几乎都没什么人,阿念一路走去城门,找了守城的人问了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鬼候城,离清水镇千里万里之遥。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人活着,就总有办法。
阿念又走了一个时辰,回了那个暂居的小院,开始准备出远门的东西。
托她做过半年伙夫的福,她给自己做了一锅薄饼,这玩意儿放的时间久而且饱腹感还强,相柳还给她准备了很多钱,她一边数钱一边在心里谢谢他。
最后是那个丫鬟,她给她留了一些钱,就没再管,实在是能力不济。
阿念就这样上了路,可她手里连地图都没有,只能一边问一边走,走的也多是官道,她没胆子超近路。走了半个月,才堪堪到下一座小城——云城。
阿念在这里休整,也打听消息,而且她也意识到自己只靠脚大概得猴年马月才能走到那里。
她在打听最近有没有出发的商队。
她去了茶楼,给那些茶博士们点银子,他们就把自己知道的秘闻全都说了。
于是阿念便知道了,辰荣军如今已经不在清水镇了,陛下派了赤水将军出征,这次西炎军一定会大获全胜。
为了图便宜,阿念选了个小商队,她在外面从不睡死,就听见他们商量着要把她卖去女闾,阿念只做无事发生,隔天夜里便逃了。
她又只能走着去下一座城,因为这事儿她不再相信那些看她可怜想捎她一程的人们,哪怕他们笑的在可亲不过。
等走到中原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
阿念在这里打听到赤水丰隆战死,黑帝大怒,誓要取了相柳性命。
阿念没再找商队,而是去渡口买了一条船,多给了点银钱,让卖家教她如何开船。
在练习了一个时辰之后,阿念把船开到了平缓的河面上。
这个时候,她还不会凫水。
阿念心里这一路行来越走越急,她知道这些消息都有滞后性,可能她听到相柳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战死了。
但是阿念不敢开快,她很怕触礁,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急,阿念买了很多东西放在船上,几乎全是粮食,她打算顺着河一路开到海里,中间除了打听消息补充物资再不下船。
阿念在十天之后,下船打听消息,听闻黑帝又派了蓐收征讨辰荣叛军,而战场已经转移到了东南沿海。
阿念急得整个人都要上火,嘴里长满了泡,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干巴巴的,又瘦又小。
她越是往南,就越是不能露面,她怕有人认出她来,就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她的船,漏了。
阿念急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无声的落泪一边操控舵盘。
她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去战场!又恨自己无能!
趁着还没沉,阿念把它开到岸边,又买了一条小船,至于船上的东西,她都没要,买船的时候她又跟人打听,这次的消息却成了——相柳于东南沿海一处无名小岛战死,死后身体化为毒水,岛上寸草不生。
晴天霹雳!
她赶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赶上!
阿念默了半晌,那卖船的急了,这不给个准话哪行啊?
“买!有没有放很久的饼子,有的话,能不能也卖给我?”
阿念这次没再耽误,她又上了路,她已经想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连尸体都找不到的话,那她就给他立个碑,守上三年。
不过,阿念行船间隙拿出那盏结魄灯看了看,她得快一点,就算真的死了还有结魄灯呢。
在出海前的最后一个渡口时上船前,阿念看着那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千里焦土,一路越往东南沿海行来,越是荒无人烟,她见过一股脑儿往北往西的流民,要不是她在水面上,只怕早就没命了。
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只有她一个逆着人群走。
如今出海,她若是能找到相柳还好,若是找不到,自己回来只怕也难,最怕的是,她既没有找到相柳,自己也迷失在了海上。
不想这些了,阿念夜里看着北斗辨别方向,白日里就看那边死的鱼多,她之所以选择出海也是怕遇见蓐收。
阿念在海上走了有七日,终于看见一座岛,她高兴死了,连忙把船靠过去,自己绑了绳子就往岸边去,一上岛她就知道不是,就这样,阿念找了三十七个岛,她找到第三十八个岛的时候自己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可偏偏这个就是。
阿念穿上自制的防护服,一手拎着结魄灯上了这座光秃秃的岛。
岛上全是尸体,瘴气很重,阿念只能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有的尸体都沤烂了,一手下去就是一股血水,还有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来是谁,索性阿念还认识辰荣军的服饰,就是不知道相柳穿什么衣裳,他不会还穿那一身白衣裳吧。
阿念还是在一个个翻找,试图发现一个还活着的人,她从天亮翻到天黑,然后靠着那盏结魄灯微弱的光继续翻找,自己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然后又从天黑翻到天亮,终于从岛屿东侧的一个悬崖下面找到一个心口微热的人。
阿念确定可能能救活之后才去看那人的脸,她借着初升的一隙阳光艰难的通过血污辨别着这是不是相柳,可能人看的太多了,她觉得眼花,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去岛屿北边开船,然后又艰难的把人连拖带拽的弄去船上,拖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人被压住的一块小小的衣角是白色,阿念蓦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再也支持不住,和他一起滚在了甲板上。
她又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确认了岛上再也没有活人,之后才开船离开。
阿念不知道为什么相柳没有像传言中那样化作毒水,尸骨无存,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纠结那些了,她只想着赶紧找个大夫,给他治病。
一路把船开到内河里,阿念找了个渡口停下,去船舱里看相柳如何了,她已经把他之前的衣服都扔了,又捡干净的换上,至于身上的血污,也只算得上勉强擦拭干净。
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还是没有动静。
阿念无奈,只能去烧水,煎药,药是她自己看着采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希望有用。
阿念把他的嘴撬开,慢慢把药喂进去,又把饼子在热水里泡了,泡成糊糊,跟喂药似的慢慢喂进去。
还是得去稍大些的城池,找个好大夫,用些好药材,要不然人就白救了。
晚上的时候,阿念则跟相柳睡在一起,没办法,只有一床被,而且睡一起还能保持一下温度,要不然她真的怕相柳被冻死。
阿念有的时候也会数钱,盘算着买些什么药材好。
她还会跟相柳说很多话,可人就是不醒她也没什么办法。
实在无聊的时候她就任由船在水面上飘着,自己数相柳的心跳,几乎是很久那颗心才缓慢的跳动一下。
船一路从荒芜到繁华,她进城的时候贿赂了守城的兵士些钱,顺利让他忽视了船舱里活死人一样的相柳。
她只说自己是带着亡夫落叶归根的寡妇,反正相柳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她也想过带着相柳去寻鬼方氏,可鬼方氏向来神出鬼没,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她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抓。
阿念带着相柳藏到了轵邑城的一家花楼附近。
她在周围打听了又打听,找了一家口碑医术都不错的大夫,定时让他上门看诊开药。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惊蛰。
阿念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惊蛰,万物复苏的时节。
相柳就是在那一日,睁开了眼睛。
兴许是等的太久,阿念连怎么高兴都忘了,她只是微妙的想,惊蛰?那他之前是在冬眠吗?
不过为了庆祝一下,她还是称了二两肉回来,剁成肉沫,煮了一碗又鲜又香的粥来,谢天谢地,这回终于不用撬开他的嘴了。
等喂相柳吃完,阿念在一边收拾碗筷,她最近找了份抄书的活计,虽然赚的少,但是能在家做,要不然相柳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她实在不放心他自己一人在家。
而且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回事儿,她就自己的本事想了好久愣是没想出一个赚钱的法子来。
最后,还是她去书肆交书的时候听人说,那些话本子有卖的好的,写话本子能赚好多钱。
她想了许久,打算把自己从鬼候城到东南沿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写下来,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寡妇救夫手札,她已经写了一半多,只等写完,拿去给书肆的掌柜看,不信卖不上好价钱。
但是她得小心,不能让相柳看见,否则两个人都尴尬。
阿念抄书之前,把相柳的床推去院子里,这是她说了想法之后让工匠专门打的,不仅床脚有轱辘,而且还能把上半身摇起来。
如今是下午,夕阳的余晖如往常般洒到院子里,阿念也会在这个时候在院子里走走,她一个人没人说话,总是寂寞的。
可如今相柳醒了,他便是不说话,院子里也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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