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醒过来的第二日便自己下了床,阿念去交了自己抄的书,顺便还把自己写的书的前三篇拿去给掌柜看了,她满心都指望着掌柜露出惊叹竟有如此神作的表情,谁知他只是面色严肃的翻了翻,然后说拿去给东家看,之后如何要等消息,阿念留了个心眼儿没给他,自己又把稿子拿回来,打算明天换一家书局问问。
她丧气的回到家,就看见相柳不知道拄着那里找来的拐杖,正在看院里盛开的梨花。
听见门响,相柳赶在阿念发作之前问她,“义父呢?是不是战死了?”
他当日于海边战死,那时正是初秋,如今梨花都开了,义父便是用兵如神,只怕也是回天无力,昨日醒来,他只觉得是一场大梦,他从没想过阿念会来救他,鬼候城离那座岛万里之遥,也不知阿念是如何去的。
阿念一下熄了火,她观察着相柳,小心翼翼的说,“……是,洪江将军战败,撞了不周山。”
果然,相柳心里明白,可听到消息心里却还是沉了一沉。
阿念看他沉默,以为他难受,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黑帝感念洪江将军恩义,将辰荣山的一座山拿来埋那些义士忠骨,洪江将军的遗骨也在山上,若你实在想念,等身体好了,再去看看也不迟。”
那座山头,还是他当日跟玱玹要的呢。
相柳看着阿念紧张的眼睛,不忍她再担心,只能点头。
阿念做了饭,很清淡,相柳如今大病初愈吃不了太荤的,但是菜色丰富,两个人对坐不言,吃完饭后,相柳去洗了碗。
阿念没说什么,她得赶紧接着写她的书,趁着相柳不在的时候。
这可是她发财翻身唯一的法子。
相柳回来,坐在桌边,阿念坐在他对面写书,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狭小的房间。
“对了,你今日回来面色不虞,是为了什么?”
阿念把书稿朝自己这边拢了拢,“我打算写话本子赚钱,可今日我拿去给书肆的掌柜看,他表情不好,我觉得没戏,就给拿了回来,打算再去别的书局看看。”
相柳点头,“我能看看吗?”
阿念为难的盯了他一会儿,还是坚定的摇头。
这要是给相柳看了,那也太尴尬了。
相柳没再接着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儿,“家里如今很缺钱吗?”
阿念听他这么问,就去自己床头把钱匣子拿出来,打开之前还晃了晃,里面只有几颗零散的银稞子,剩下的全是铜板。
“之前粮价很贵,两个人花销也大,你之前给的钱就只剩这么多了,”阿念又指着那些铜板,“不过这些都是我赚的,对了,渡口还有一条船呢,改天带你去看看。”
相柳只是在想,阿念把房子租的是最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棉麻的,两个人吃饭,又能吃多少呢,只怕是都给他买药看病,他给她的钱,到头来都花在自己身上了。
他几乎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像火星子几乎要烫到人的心里去。毕竟自出生起,这世间待他便一般,后来遇到义父,他几乎用了几百年舍弃一身性命还了他的恩情,如今又遇到阿念……而他当日不过是想着小夭和为辰荣军才留下她,可万没想到最后竟是阿念去海岛把他从死人堆儿里挖出来。
他想,他有点明白玱玹为何一直在找她了,任是谁被这般爱着,失去了都会发疯。
相柳醒来,阿念心头一件大事消解,第二日她便毫无知觉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念突然坐起来,然后飞快的穿衣服,穿完衣裳梳头发,梳完头发还得去做饭……
阿念往桌上一瞥,清粥小菜,饭做好了?
又去看相柳的床,妈呀,没人了!
这下子什么都别做了,找人吧!
阿念梳子都来不及放下就要去找人,屋子一目了然没有,院子里也没人,她出了门,沿着长长的胡同去了街上,如今正是白天,整条花街都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几个龟公打着哈欠出来也是很快就回去。
阿念跑得很快,但这条街肉眼可见的没有相柳的影子。
她找了一圈都没人只能回家,脸色也难看,不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去打开了装着钱的匣子,一个个的数了,钱没少。
相柳走了?没带钱,那他去干嘛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会回来吗?
阿念慢吞吞的整理着自己的书稿,她手上的动作慢,脑子里想的也慢,如果相柳走了,那对她以后的计划有什么变动吗?答案是没有,她还是会继续住在这里,写她的话本子,等赚了钱,搬去一个环境稍微好点的地方,然后接下来呢?阿念还没想好。
这是她第一回自己去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路要怎么走。
阿念想要更慎重一点,可她如今更像是走一步看一步,这样儿无疑会浪费很多时间,可阿念也没办法。
阿念理完了书稿,才想起来吃饭,不知道相柳怎么做的,反正比她做的好吃。
阿念没用勺子,直接喝完,然后对着外面的太阳发呆,相柳如果真的不回来,那她会难过吗?
当然会,说不定她还会把骂他的话写到书里,那她写的这本书大概就要换一个结局了,本来的大团圆包饺子就成了渣男无情抛弃糟糠妻子。
她费心巴力的把他救回来,结果人刚醒两天就跑了,妈的,说句谢谢不会啊!
阿念把碗洗了,拿上书稿就去城里的各处书局转悠,一个上午她跑遍了城里的所有书局,脚都要瘸了,可还是没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最后只能戴上面具去了涂山家的书局。
其实涂山家的书局很好认,门口都会挂一块九尾狐的牌子。
而且五间的门面,门板一拆,整个店里极其的亮,内里的装潢也透着一股子高雅,阿念吸吸鼻子,还点了薰香。
阿念把书稿递过去,说明来意。
对面掌柜的让伙计给她上了茶点,还请她去一旁坐着等。
阿念心里有点惊喜,财大气租就是不一样哈,服务态度也好,阿念刚好有点饿了,就没再客气。
她正吃的开心,毕竟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就看见街上来了一个人,懒洋洋的,步子都拖着走,手里还拎着几包点心。
旁边给阿念倒茶水的小二就看见阿念跟风一样冲出去,拽着当街那人的袖子,那人转过身来,是异常俊秀的一张脸。
阿念拉着相柳的袖子,她有点生气,气相柳不告而别,气他刚醒两天就出门溜达,阿念还有点担心,生怕他碰到什么仇家让人家给咔擦了,又怕他是去了辰荣山结果被抓住……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死哪儿去了?!”
相柳笑吟吟的低头瞧着她,他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结果腰间却传来一阵疼痛。
阿念嘴上问他话,手里也没闲着,捏住他腰上的软肉就转了一圈。
这酸爽,绕是相柳也挨不住……假的!他当然扛得住,相柳在往昔岁月里受过无数的伤,每个都比现在更疼,他呲牙咧嘴的样子自然是装的,就是为了让阿念消气。
阿念撒完气才回书局,书局里一众人免费看了一场大戏。
阿念没心情让人看戏,就对相柳使眼色让他赶紧回家,结果他反而跟着她回了店里。
被他跟着,阿念做什么都不自在。
而且店里的人,不管是掌柜伙计,还是买书借书的人,都在瞧。
阿念待不住,只能去催掌柜,掌柜的把稿子还给她,还另外约了个时间让她和东家亲自谈一谈,阿念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指着那碟子里吃剩的点心问,“我能带回去吗?”
掌柜的看她一身棉麻衣裳,顿了一下同意了。
阿念心情还不错,掌柜的最后那话明显是有戏,一旦拿了稿费,那她就会有一大笔钱进账,到时候赶紧搬走,找个清净的好地方。
阿念迎着太阳往家的方向走,春日的太阳配上带着些冷意的微风,就跟吃了一口薄荷糖似的,又甜又醒神。
“今天中午吃什么?”
阿念看着相柳,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旁边花楼里的玫儿姐姐跟她说过这附近有一家小吃,里面的鸡汤面格外的醇厚鲜甜,面也劲道细滑,阿念想吃好久了,就是一直舍不得去,毕竟还蛮贵的。
不过现在马上就要赚大钱了,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请你吃好吃的,走吧。”
两个人找了空位子坐下,看着店里的水牌点了面,阿念怕相柳吃不饱,特意嘱咐店家多放面还多要了一盅养生汤,虽然是汤,里面的用料却很多。
汤是最先上来的,阿念把汤推过去,对着相柳疑惑的目光说,“呶,给你点的,补身。”
相柳拿汤匙舀了舀,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根长长的圆圆的应该是羊鞭。
他黑着脸问,“谁告诉你的?”
阿念只觉得相柳的反应奇怪,“隔壁的玫儿姐姐,她说这玩意儿大补,我看着你病刚好才给你点的。”
相柳看着阿念无知无觉的样子,只觉得无力,正好他们旁边也是一男一女,那男人看相柳不肯喝汤,冲着他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相柳看见了……相柳想打人。
就在相柳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鸡汤面上来了。
阿念不再催他,埋头吃面。
相柳最后还是被阿念看着,喝了那盅汤,不过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黑的像是泼了墨。
回家的路上相柳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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