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冷暖气流来回较劲,雨水渐多起来。
兰茵小院东北角一片蔓生迎春抽出绿芽,带出一片金黄小花。
我喊喜子去折几支,想把夫人送的玉壶春瓶用起来,放在西侧避暑小亭,沏壶热茶,闲听雨声。
喜子神经兮兮说,昨夜雷光大闪,透过院墙花窗,看见一红衣女鬼,发丝覆面,吓得憋了一夜,不敢进出庭院。
摇头拒绝,“要折自己去折。”
我望去。
虽说和隔壁院墙用一复廊连接,透过各自院墙花窗的确能看到少许光景,但那隔壁无事院也只是能看见院中树的绵延枝干而已。
怕不是她一时说辞,我心想。
或者?
是映红嘴里那避之不谈的‘二公子’,越往细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难不成自己得罪过他
都未曾见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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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信佳
阿弥,
我想回去了。
我们见鬼了!
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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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一声惊雷落地,轰隆——
倏地睁开眼睛,身下湿热一片,翻身继续睡去。
“你听”
一声音从耳尖处传来,汗毛倒竖,一股电流从脖颈传至指尖,睡意全无。
喜子不知何时爬起,盯着窗外竖耳聆听。
“你听”
“你要吓死人吗,欢喜”,我拍拍自己的胸脯,让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稍稍放平。
“三三,你听”,嘘声,让细细听去。
“没听见吗--?”
喜子僵硬扭头,嘴里发出,嚓-嚓-嚓-嚓的声音。
微楞---
惊坐起
下定决心般扶上她的肩膀,摇晃喊她名字,“欢喜!欢喜~,我可没学会刘嬷跳大神的本事,你可别吓我呀!”。
心中擂鼓震动。
不行!!!
速速穿衣,下榻。
上次失火的画面犹在眼前!
叫人!抓紧叫人来!!!
几欲夺门而出。
轰隆——,又一记惊雷。
惊颤,大步跳回屋内,几声,嚓-嚓-嚓-嚓的细密声音传来。
向榻上望去,目光一对。
“走,去瞧瞧去”,喜子说道便点起蜡烛,拽拉着出门去瞧,往院门处去。
我吓得甩开她的手,欲转身回屋。
又放心不下
拿起油纸伞紧紧跟去。
脸上一凉,一滴冷雨滴在脸上。
下雨了。
看无事院,院门微敞。
瞅去,枯枝遮住大半光景,看不见半点亮光。
“有~人~吗~”,无人应答,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上,响声格外明显。
“有~人吗~”,还是无人应答,推门而入。
忽一风过,烛灭。
“哐--当--”,木门紧闭。
“谁!”青衣男子立于屋檐下,目光冷峻。
劲风冷雨,青袍外翻,树枝晃动。
咔,噗一声,几节掉落在地的枝杈碎成几段。
见我俩瑟缩摸样,又一声,“你们作甚!?”
“子仁”
一嘶哑,清冷男声从屋内响起。
“无事,公子”
“不过是打翻灯烛的两只老鼠罢”,男子讥讽道。
“你----”,喜子紧紧攥着我的胳膊,刚要发作。
见一着红色松垮外袍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露出白色里衣。
“是他,就是她!”,喜子颤颤抖抖的伸出食指,指着突然现身的男子。
“朝我笑的女~女鬼”,和我对视,白眼一翻,向后仰去。
伞一掷,双手紧紧一搂,雨水直直打在身上,透心凉。
还好,还好,没砸地上。
“请进屋来”,红衣男子转身入内,“煎药给她”。
室内光线昏暗。
床榻角几一盏烛火晃动,旁侧一白瓷碗褐色水珠从碗沿慢慢滑至碗底。
红袍男子坐在榻上,左腿盘起,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向斜后方撑去,双目紧闭,双眉微促。
微敞里衣下白皙的皮肤,胸前起伏露出一小红痣,几丝头发散落生生盖了去。
好美一男子......
不知何时风雨声渐止,月光倾泻,斜斜撒下一窗树影,模糊了几分雨水的寒意。
“看够了吗”,红衣男子嘴唇微动。
鸡皮疙瘩瞬起。
暗暗咒骂欢喜,好死不死,晕这劳什子地儿。
现在好了,挖个地缝都带不出去你。
“还….”
忙捂嘴,把’没‘咽进肚里。
“子仁”,红袍男子不耐烦的叫着屋外的人。
男子从屋外进来。
“驱寒的”,把药放在我面前桌案上,走至西屋榻旁角几收拾那一白瓷碗。
见状,一饮而尽。
打算把喜子背上,抓紧走。
几次三番,越发急了些,额头沁起一层汗珠。
丁灵一声,桌上的碗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瓣。
“子仁!”
青衣男子走来,一横抱起。
我忙用裙摆兜起地上碎的碗片,顾不得手上扎的口子,紧跟着出了院子。
可真要命。
青衣男子从院里端来受惊的药帮忙给喜子灌下,又放了几副,叮嘱后续用的剂量。
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离去。
关了院门。
回屋,
清了清伤口,上药。
摸了喜子的额头,未发热。
和衣,沉沉睡去。
咕叽叽咕~~~
几声鸟叫把我吵醒。
“醒了”,停下活动筋骨的动作道,感情昨夜和我夜探无事院的不是她一样。
“把药喝了吧”
“什么药?”
“不要跟我装傻啊,白眼一番了事,我可是被你害苦了”,“还是说你故意留我一人在那儿对付”,我说。
“那你不也是看那女鬼挺起劲的吗”,喜子讪讪道。
“什么,你那个时候就醒了!”
“好啊,你欢喜,你坑我”,那就别怪我,顺势打趣道。
“昨夜,你被子伯兄,抱着如何?”
“胸肌可还行?”
“他还给你喂药,那药还有好几副呢,别辜负人一片好心嘛,欢~喜~”,还没等我说完,一把捂住我的嘴,等院门外那抹青衣走过。
嘻嘻哈哈又是一阵儿闹。
清明节前夕
穆家主和穆锦白巡防归来,府里开始忙碌起来,只是当夜吃饭时,二公子还是没有到席,没人提起,也无人在意,甚至连桌凳都是我们几人刚刚好的。
接连几天,大夫人都很高兴,邀我去大公子的院子,闲坐。
院子在兰茵小院的西侧,隔着大片低矮灌木、假山,和不知名且有规则种植的树,即使抄小道石径,也得大半柱香的时间才到,虽从夫人住的后厅,西侧月洞门去会近些,除夫人同邀,一般不轻易朝那边逛去。
穆锦白的院子沿湖水而建,两层观景楼阁,院中有假山枯石,两侧翠柳垂于湖面,名为乘香榭。
夫人说,夏季荷花盛开,四周香气乘风入内……
又讲乘船可摘莲蓬子……
这日,傍晚夫人差使映红送来吃的青团果子,刚送至院门,就听见六角凉亭传来争执声,我本想过去瞧瞧,被映红一把拉住,嘘声,让我速速回屋,说自己从东侧石径绕远路回后厅,一眼瞧去,就连从东侧过来的小厮,也提速找一石径隐没去。
发生了什么,竟如此默契?
眼见有一人下台阶,我速进院门,蹲下。
却见喜子从屋内叼着吃食出来,我连连嘘声,本来挺精明一人,此刻为啥显得这么愚钝。
睁大眼睛,看着我,活像未开窍的笨瓜子。
疾速向喜子小步奔去,一把拉过行至庭院中间的喜子,扭身跨步进西侧小亭,端坐。
隔壁,一丝丝红衣从枝叉间没了颜色。
夜色渐浓,虫鸣声起。
一清脆悦耳琵琶从隔院传来,时而急,时而缓,铮的一声。
万籁俱寂,虫鸣又起。
“姜姑娘,姜姑娘”,院门被人敲了几声。
开门,只见来人拄着一拐,歪瘸站着。
“柏管家,有何事”,我问。
说明来意,只是来借点吃食,帮忙让我送去。
原本打算拒绝,一二公子,咋平添向我借,还是吃的???还得让我送???
柏管家看我犹豫,又说自己眼下去取每日公子用的药石。
身形一歪,本想递手扶住,男子一辑转身歪瘸向凉亭走去。
我忙递眼色,让喜子跟去。
反正机会给她了……
我拿了些青团果,不得不朝无事院送去。
院内西侧的大树参天,估计是种了很久,枝干粗大,借着些许月光能看到院中东侧一屋,从开的推扇门望去,里面是还未制好的油纸伞骨,月光从屋面全数倾泻,落到伞后杂乱的工具架上。
屋面竟是透的?
听见主屋响动来不及再细看,向屋内走去
嗯?香火味?
只有三根还未燃尽的香插在香炉上,飘出青烟...
“放下”,他靠在榻上,头发凌乱,发丝敷面,低垂的头发出一声冷冷的声音。
手仔细摩挲着怀里的东西。
怀里紧紧抱着的是?
牌位?心一惊。
男子扶着榻借力站起,伸脚踩上前方随意丢弃在地的琵琶,咔呲一声,琴头碎裂,琴弦崩断,只有散出去的几片螺钿碎片,独自迎着月色在地上闪着......
他!过来了!
嗡的一声,手忙脚乱的把青团摆好,放在香炉前。
欲转身撤去。
“这么急做甚,姜姑娘!”,一丝冰冷带着妖气的笑意,从身后传来。
转身,目光看去,对上牌位上的二字“唐柔”,脑海轰的一声。
‘阿柔,身体可好些’,‘阿柔,莫要太过劳累’,这穆家主对夫人的称呼?怎么回事!
乱,太乱了!
强迫自己镇定,抬头望向他。
好白的脸,像敷了一层白粉一样,衬的左侧脸一泛红的手印子格外明显。
被谁打的?
疑惑中,“姜姑娘,能给我母亲打个招呼吗,今天我母亲的忌日”,语气几近祈求。
“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记得她”
“就连她的名字此刻……”
声音沙哑,“嗯,姜姑娘,能吗?”
弯腰,逼迫对视。
深色的眼眸就像一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给任何余地的喘息机会,分分钟要吞噬掉任何试图靠近悬崖边的人。
紧紧盯着,身体渐渐逼近。
牌位在前,不敢伸手去推。
我保持距离向后退去,一个趔趄,摔出了屋檐下的台阶。
顾不得狼狈的样子,爬起,飞奔而去。
欢喜
救命,有鬼呀。
不,活脱脱一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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