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又犯了？

夜璃只觉得头上像被千斤重的锤子砸过，疼得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

手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适应了疼痛的感觉，意识缓缓回归，昨晚摔倒前的记忆一点点涌现：自己现在身处青楼。

青楼这香薰味道还不错，淡淡的雪松味，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对！

夜璃猛然睁开眼睛，一脸谨惕地扫视周围。

这是哪里？

夜璃瞬间清醒，努力回忆：昨晚好像喝醉了，实在没力气爬起来。然后呢？

然后好像有影卫来找自己了？

玉佩呢！？

全身血液直击天灵盖，夜璃感觉心脏漏了一拍，一骨碌爬起来。

转身看到床头叠放整齐的衣服和自己身上零零散散的东西以及一个素色荷包才定了定心。

直到玉佩妥帖的揣在手里，夜璃猛得聚起来的精气神一下子泄了，全身各种疼痛蜂拥而来。

至少这里看着安全，夜璃稍冷静下来，一边穿好放在床边的衣服，一边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装饰精美，床上铺着的锦缎摸着细软滑嫩，和他床上随意铺的棉麻单子手感完全不同。

香炉中悠悠飘出来的轻烟，像定心丸一样缓缓压下夜璃全身的焦躁。

“咚咚咚”

夜璃一时想不清自己在哪里，听到敲门声并没有应声。手中握紧匕首，放轻脚步踱到门边。

“夜璃，醒了吗？”

王爷的声音！

夜璃忙不迭收起匕首，打开门。利落单膝跪地：“王爷。”

嗓音沙哑，鸭子叫似的。

楚淮满心的担忧对上这一声“王爷”被撵的不知所踪，太可爱了，最终没忍住轻笑一声。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十分震惊，尚未消化这份震惊猝不及防听到那声轻笑，脸上刷得染上一层薄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楚淮托着夜璃胳膊把人扶起，关切道，“身上还难受吗？”

夜璃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听到这句话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理不出头绪，机械地回应：“没……没事了，多谢王爷关心。”

夜璃平日除了外出任务，其余时间基本都会暗中保护楚淮，偶尔充当千机阁的传信工具出没王府。隔着面具见楚淮的次数倒是多，但话却没说过几句。

骤然被王爷拎在眼皮下“训话”，夜璃心中既紧张又欣喜，但脑子早就停转了，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微醺的木头。

楚淮把这点反应都看在眼里，笑道：“不让我进屋？”

夜璃这才发现自己直挺挺挡着门，慌忙退开两步，结巴道：“王爷，里……里边请。”

楚淮进屋坐在桌边问道：“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

昨晚？难道使节团出问题了？

夜璃身为影卫，任务第一的素养强行把他脑子开机，但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任务顺利完成，转交木牌归档那一步。

夜璃像块霜打了的木头，愤恨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懊恼道：“属下不知，望王爷明示。”

楚淮知道他想岔了。看来是真的醉得厉害，一早醒来嗓子哑成这样，断片后的事一点记不起来。

楚淮道：“不是说这个。昨晚带你回来一直吐，怕有个好歹过来看看你。”

从刚才起夜璃身上就挂满两个字——局促。

大概是因为进门前笑那一声，虽然真的不是嘲笑，但确实促成这一结果。楚淮有些愧疚，只能尽量放缓语气。

谁知夜璃一点没领情，反倒更变本加厉，垂眸道：“属下知错，不劳王爷动手，稍后自行领罚。”

楚淮无奈，站起身走到夜璃身边，强迫夜璃直视他：“没责怪你，真的只是担心。”

楚淮确实在朝中手段强硬，戾气深重。但是自认为没有十分苛待自己人，现下不得不对自己有个重新的界定，有些失落问道：“为什么那么怕我？”

说不上怕，只是夜璃能想到对他好的方法只有拼了命完成任务，帮他做成想做的事。

三年前夜璃完成痛苦的训练加入千机阁，便是把命交到楚淮手里，若是王爷哪日心情不好杀了他，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夜璃只希望自己有能力多做一点再多一点，让楚淮可以一直高高挂在天上。

一直以来，躲在阴影下偷偷凝望月亮太久，月光洒在身上的时候竟然有些想躲。

夜璃躲开楚淮的逼视，垂眸规规矩矩道：“属下不……”

“不敢”两字还没说完，楚淮凉凉打断：“不想听，换一句。”

夜璃定了定神，小小扒开心口一道缝，让经年积压的情感泄出来一点，真挚道：“属下敬重王爷，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楚淮勉强满意，不再“拷问”他了，看夜璃脸色还行，打消了请御医的想法，转身离去，对身后扔下一句话：“走吧吃点东西，胃里都吐空了。”

夜璃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终于分出一丝清明消化一早上得到的信息：

王爷应该不是对任务不满意。

王爷派人找他为什么把他带回王府？是还有事要办吗？

一直吐怎么一点不记得了，不会吐王爷身上吧？

……

偏厅里，桌上已经摆满清粥点心，屋里侍奉丫鬟都被清了出去，只有洛栀站在桌边候着。

见二人进来，洛栀点头致意：“王爷。”

“都坐下来一起吃吧，”楚淮率先落座，又问道，“裴云那边来消息了？”

楚淮平日上朝草草喝碗粥了事，今日铺张一桌也是因为难得休沐，享受一下晨间闲暇再办正事。

当然主要原因大概是照顾伤患……

昨晚夜璃意识不清烂泥一样，但也能看出吐的多难受，脸色惨白，冷汗一层一层出，手一直死死压着胃，把自己蜷缩成个虾米。

这好歹也算是因工受伤，早上楚淮特地交代厨房做丰盛点……多做点甜点。

“方才暗格有动静，我没拆封，应当是他的消息。”洛栀从花瓶下取来一封封漆信件，递给楚淮，顺便站着帮三人都盛了碗鸡丝肉粥。

夜璃早上起来，胃里还是不断叫嚣恶心。从没有醉酒经验的他本打算粗暴地饿它半天，等彻底不想吐了再吃东西。

没想到现在闻着粥味竟然压下了萦绕一早的恶心，反倒是饥饿感占据主导。

楚淮看完信，抬头看到夜璃溜直坐在椅子上，冲着他看，筷子一下没动。

一桌人只有洛栀在认真吃饭。

楚淮正要把信递给夜璃，心念一转反手拍回桌上：“不必拘礼，快吃饭。”

纯劳模吃着饭也想着工作，夜璃主动问道：“裴云是搭上奴隶黑市的线了？”

楚淮：“嗯，商量好今日交易，一会我得去趟城郊。”

这几月千机阁一直调查奴隶黑市，越查越觉得地下关系盘根复杂。对方窝点众多，手段狠辣，一经发现调查痕迹马上毁尸灭迹。

一直端不掉奴隶黑市，最可怕的点是其中掺杂不少官员，即使出事，相互疏通也就摆平了。

就连大理寺都有他们的人。千机阁派去的人之前闹出过不小动静，诉状一路上发大理寺，谁知朝中一点动静没有，隔日大理寺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几月部署功亏一篑。

这奴隶黑市存在有些年头。

当年镇北王萧樾阵亡，沧州半数被攻陷，后大晟全力反击勉强没有让外敌继续前进。那几年太惨烈了，主帅阵亡无人可用，楚淮方才十五临危挂帅，敌众我寡我军几乎快打没了才堪堪守住。这几年大晟一直没能缓过那口气，军队更是未能休养过来，至今沧州八郡尚被西凉侵占。

西凉人暴虐无度，强占土地后俘虏当地百姓，把人当做奴隶一样对待，随意打骂凌辱，调/教得当当商品贩卖。

而这些“商品”最大的供应处竟然是大晟。

购买丫鬟还得依照律法每月发放工钱，不能过于苛待下人致人伤残。买个奴隶不仅一次付清之后管口饭就行，之后要打要骂随便主人，就算打死了也没人管。

合算下来不知省了多少钱。关键是这些人没有律法保护，达官显贵有些特殊癖好也能就此满足。

民间有这个需求，自然有人敢剑走偏锋供给这人血馒头。毕竟其中利益丰厚。

道义早就被扔到狗肚子里了，哪还会记得这些人是自己同胞。甚至哪还觉得这些是人。

几年间，黑市猖獗，皇上早颁布律法：买卖同罪，一律处以极刑。但总有人愿意刀尖舔血，近几年这个产业竟然已经壮大到官商勾结。

不过前几月也并非全部功亏一篑，至少查清了奴隶黑市的头头，基本排查清楚哪些官员涉猎其中。

上次失败后，千机阁再次派人接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

朝中勾结官员甚多，不好避开，稍有不慎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楚淮不打算费心找正经办事的人把这事捅出。

直接自己出面，人赃并获，纠察到底。

毕竟，这位爷想杀谁连皇上都拦不住。楚淮摆明了要废掉这些人，贪官污吏再想阻拦又能如何。

夜璃大概知道楚淮的想法，有些担忧问道：“王爷涉身其中，恐怕给自己招来祸患，何不从长计议。”

之前暗中操控，把这事捅到皇上面前，那些人再怎么使绊子也不敢明着动皇上的人。而今楚淮摆明管这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朝中无人敢动他，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没办法，没时间和他们周旋了。”楚淮神色有些落寞，“西北战事在即，国库根本供不起这场仗，这一下要是能端掉黑市，朝廷也就有底气出兵了。”

那么多贪官污吏楚淮料理几个也能凑出些银钱，反倒是挑了最棘手的黑市。

楚淮心中还有一层考量：若是现在不严惩黑市，警告民间。日后收复沧州八郡，让那些如何自处。只怕别地百姓还会把他们当牲畜看待。

夜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再出言劝阻。

楚淮道：“你好生休息，今日不必跟着我。”

夜璃忙道：“我没事，我可……”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反驳又讪讪闭嘴。

楚淮失笑：“想来就来吧，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