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县不大,坐高铁两个小时就能到,地处西南边陲地区,终年雾气缭绕,山林苍翠欲滴。青瓦县城区地处半山腰。一下车楚郁便觉得冷风扑面,她拢起冲锋衣领子。
纯黑色的某鸟牌冲锋衣,买了两件,穿一件烧一件,李何如穿着同款冲锋衣,正站在站台外等她。
“快快快!趁现在人少我们快走。”李何如很兴奋,一边看远处的山脉一边喊她。
楚郁扬扬手,背着她平时徒步的包,力拔千钧地冲李何如走去。
向司机报了提前定好的民宿地址,一路上,李何如都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絮絮叨叨。
这个公园她小时候去过,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啦,那家馅饼居然开了这么多年还没倒闭,这么难吃到底谁在吃啦,那个学校她小时候上过啦。
楚郁戴上耳机,假装在打电话,回复着李何如的每一句话。说来也怪,她与李何如不但同出生于青瓦县,连生活轨迹都一致。
李何如提到的许多地方,她都有印象,可实在不算太深。像童年被放置在橱柜上的磁带机,磁带沙沙转动,而站在橱柜下的她除了闷热古怪的气味与黑白雪花般的白噪音外,什么都没记住。
“你家呢,从没听你提起过,难得回来,你要回去看看吗?”李何如突然问她。
楚郁愣住了,老实说她从未想过要回来,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她要看的人了。
“我,不了吧,她们好像都不在了。”楚郁说,前排的司机突然冲后视镜里投来一个怜悯的眼神,她抿了抿唇。
“你要去看看吗?”她问李何如。
“我?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没什么好看的。”李何如笑笑。楚郁惊了一下,因为李何如的很多习惯看起来家境优渥,她本以为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
“福利院有位老师,对我很好,经常会从外面带吃的给我,她家女儿与我同龄,等我再大一点要去上学时,她会把她家女儿不用的东西带给我,也会带我去她家玩。”李何如侧头看她,长发垂在脸旁,难得温柔。
楚郁心中微微一动,把目光移开了。
“你是几几年的?”她问。“如果还活着,现在二十七岁了。”李何如说。
风从窗外卷起片落叶掉在楚郁腿上,她伸手捏起它,表情惊讶:“我今年也二十七,好巧啊,也许我们三个还上过同一个学校呢。”
李何如眼角微弯,她手握拳在嘴边笑了一下:“真巧啊。”
窗外恰好掠过一家馅饼店连锁店,楚郁指指窗外:“那个,我妈以前最爱买,真是太难吃了,现在居然变成了连锁店。”
“你也觉得难吃吧,你前面说的那家店现在是她们的总店,真想不到啊,光阴似箭。”楚郁感慨道。
放了行李,她们决定好好休息一下,同黄凛母亲约定的是明天,这代表她们今天有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可以尽情消磨。
“去吃那家馅饼吧,尝尝你小时候的味道。”楚郁宣布道。李何如变戏法似的又换了身衣服,把卷曲长发编成一条侧边辫,又戴了顶草编宽檐帽。
美其名曰度假装。
“好哇,大老远就让我吃馅饼?不是吃大餐吗?”李何如不满,楚郁作投降状:“回味童年嘛,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吃。”
最后两人还是坐在了狭小的馅饼店里,因为是老店的缘故,店里装修不大好,生意倒是兴隆,楚郁厚着脸皮一个人占了张四座桌,把菜单上的馅饼从头到尾点了一遍,才制止住老板不满的眼神。
李何如坐在她旁边,方便吃东西。外面的食物不像家里,家里她一般用供桌当餐桌,吃的每一样食物都算祭品,而外面不便点香火,没了香火鬼魂也吃不到饭。
但这难不倒一个贪吃鬼。楚郁正大光明从包里掏出一个电子香火,打开开关,不但有红光闪闪,还自带诵经音效,积攒的功德点一分钟顶传统香火十小时。
“小姑娘,你这是干嘛?我们这是饭店,你……”老板怒气冲冲又欲言又止地走过来,楚郁一脸镇静装傻充愣道:“过生日啊,过生日点蜡烛都不行?”
这话把老板噎了个够呛,她眉头皱紧,嘴角的法令纹简直要撇成胡桃夹子,最后唉了一声,无可奈何走开了。
馅饼种类不少,加上小菜和汤,也占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时不时有人盯着楚郁看,她便抬头直勾勾望去:“您有事?”
于是那人便尴尬走开了。李何如举着馅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你啊……”
而后她又咬一口馅饼,半感慨半回忆道:“一切都没变,真好。”
说没变,这馅饼口味确实没变,素的无味,荤的发腥。还是那么难吃,但许多事早已不复当年,楚郁想不通已经死掉的李何如是怎么感慨出这句一切都没变的。
也许正是因为变的事物足够多,才显得这个口味从一而终几十年的馅饼如此可贵。
就连她自己,对青瓦县的记忆也所剩不多,绚烂的回忆化作碎片,直愣愣插在柔软的脑组织里,让人一思考就发痛,索性不去回味过去,只把目光放在将来。
吃完馅饼,她们又去了湖边吹风。
河边水草下游过几丛小鱼,水清澈,在阳光闪闪发光,吸引游客去摸摸它。但迫于对水族馆的可怕记忆,楚郁收回了手。
“我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不过不常来,只有组织小学生春游的时候才能来,以前这里有很多游乐设施,有充气城堡,钓鱼池,很大,很漂亮。”李何如用手比成相框,眯着一只眼从相框里看进去。
楚郁也照做了,她只在相框里看到一片灰败的广场,没人兜售玩具,连卖水的都没有。
缺乏灌溉的草坪坑坑洼洼,几丛土气的月季开在角落,颜色黯淡且凌乱,像乱七八糟堆叠的旧衣服,或几袋沉默的化肥袋,总之不像花,它缺乏生机。
“你小时候呢,你不也是青瓦县长大的吗?”李何如看向她。
我吗?我不知道。这是楚郁的真实想法,但说出来也显得太敷衍了。
“我小时候也不常来,但这里是很漂亮。”楚郁环顾四周,没发现一个熟悉的东西。
“我记性不太好。”楚郁补了一句。
李何如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知道。”
黄凛母亲与她们约在一家茶楼,三楼雅间,窗外是大片竹林,云雾缭绕中能看见群聚的村庄,景色很是优美。
她母亲化了淡妆,头发梳得整齐,高领的薄毛衣上戴了串珍珠项链,俨然一位优雅严肃又克制的贵妇人。
只是她整个人都很疲倦,黑眼圈,法令纹,去拿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见楚郁盯着她手,她解释道:“老毛病了,自打小凛走了就这样了。”
“黄凛五年前失踪后你们有再见过她吗?”楚郁问道。黄凛母亲摇摇头,两道八字眉颦起:“这,说出来真不好意思,见过一次,只是当时我被气昏了头,打了她一巴掌,让她滚了……后面几年就没再见过她。”
“你们现在是有我女儿的消息了吗?”黄凛母亲目光恳求道,楚郁沉吟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先了解一下吧,你要说真话,当时你为什么打她?又是怎么见到她的?”
黄凛母亲面色忽白忽红,她攥着手沉默半饷,捂住了脸:“那是她消失后的半年,我在单位,她冲进来,朝我大吼大叫,说要送我礼物,然后丢给我一个盒子。”
“我没拆,她要求我当场打开,否则就永远不会回来。”黄凛母亲双手颤抖,而后她端起茶饮下半杯,长呼一口气,又接着说下去。
“为了留下她,我打开了,里面是一根用过的验孕棒,两条杠。”
“然后你打了她?”楚郁问道。黄凛母亲点点头,神情晦暗:“或许我不该那么冲动,我应该先假装没事,把她骗回家再动手,这样她就不会跑了。”
楚郁眼睛微微睁大,她也拿起茶喝了一口。
不良少年与控制欲超强的老妈的故事?可说实话,怀孕又算什么不良少年?她只是小看了怀孕对身体的伤害,十足的傻瓜。
“她是为了报复我,我知道的,可这也在伤害她自己啊,何必这样呢?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整个人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毫升血液都是我的,她怎么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伤害自己?”
黄凛母亲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突然,她猛锤一把桌子,木质茶盘哐当一声,在空旷安静的隔间发出回响,惊得服务员在门口张望。
与此同时,楚郁的手背火辣辣的疼,钻心挠肺撕裂感从手背传来,像硬生生要从那扯开一个黑洞,她捂着手,汗珠滚落下来。
一个冰冷的怀抱揽住她,李何如声音缥缈,像来自九霄云外,她说。
“深呼吸,我在。”
小情侣共处时光~家猫太萌,陪它玩到现在才动笔,差点写不完[爆哭][爆哭][爆哭]
修改版:少年是中性词[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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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负子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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