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褪去迷离，变得有几分冷戾的男人。
她放下翘起的腿，从躺椅上起身，收回了自己的吸管，离开前轻轻拍了拍美女的头，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作为帮她抱冰桶的报酬：口头感谢。
“谢了。”
莫娜没理会对方的反应，迈开腿跟在杜尔·霍威身后离开。
回到走廊，那股萦绕在鼻尖的甜腻味才慢慢散去，被粉红色灯光照久了，现在看白光都觉和蔼可亲了许多。
走廊两端的尽头各有一间房，他们从东侧尽头的房间出来后，朝着西侧尽头的房间前进，一路无言。
西侧尽头的房门打开，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其中一个莫娜还认识。
穿着黑色礼裙的女人阿尔玻莎·霍威朝她抿出一个优雅迷人的微笑，对上她父亲时，笑容有一瞬间变得虚伪冷漠。
这个房间的设计和刚才那间大差不差，朝外的一面墙与地板都由双向玻璃围成。
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大厅中央长着一棵小型的仿生海棠，它的根系如水晶延伸在玻璃中，乍一看就像是工业玻璃催生出的植株。
谈判位置在玻璃墙一侧，室内并未开灯，外景的霓虹灯光与仿生海棠的荧光足以照亮那一隅。
“霍威先生看起来生活很忙碌呢。”杜尔·霍威对面的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坐在杜尔·霍威身侧的阿尔玻莎·霍威也笑盈盈说道：“当然，父亲每天将大把的时间耗费在产品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他的家人。”
“霍威先生，这样可是不行的，事业和家庭都要兼顾呀。”女人微微蹙眉，关切地说道，“那才是你的希望。”
莫娜听她们俩人的对话觉得颇有意思，明明隶属不同立场，却感觉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杜尔·霍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一伙。
“当然当然，那些产品怎么配和我家莎莎比。”杜尔·霍威乐呵呵地说，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哦，莎莎，我的心肝宝贝，但是我得用这些产品来为你提供更好的生活…”
阿尔玻莎·霍威抿唇微笑，眼里尽是动容，她把手从杜尔·霍威手里抽出，覆在对方手背上，慢慢的，轻柔的…拍了拍。
杜尔·霍威重新看向对面的女人：“那么，莱娜女士，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内容吧——关于药剂的利润分配。”
莱娜女士莞尔，她的双手交叠在桌面，身侧的助手拿出一叠纸质文件。在如今的发展格局下，很少人会使用纸质文件，即便是商业巨贾也一样，那样效率太低，也不方便检索。
莫娜对他们的利益拉扯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夜景，凭借大厦高度以及义眼的视界极限，她在建筑群中确认了蓝眼泪酒吧的位置，但没找到克莱尔的踪迹。
她开始神游天外，耳畔是逐渐剑拔弩张的谈判声音，忽然莫娜感受到一道视线长久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偏过头，果断抬眼瞪回去，站在莱娜身后的男人猝不及防对上了她有几分挑衅的目光，怔愣几秒后，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莫娜：同行就是垃圾，和我对视三秒都不敢。
她成功误解了对方意思，并自我感觉良好。
“莱娜女士，恕我直言，霍威家族的产业没有外人插手的先例，你可以从中分到股份，但研发以及投放市场的决定权在我。”杜尔·霍威脸上的笑容逐渐嚣张，不再掩饰对女人的蔑视。
莱娜没有被这一番话刺激到，她依旧用温和的语气说：“霍威先生，我记得天府药业是您夫人的企业，你只是个代理，虽然霍威夫人已经去世，你养了不少情妇，搞出了不少私生子…”
哦？
莫娜来兴致了，她站在委托人身后通过玻璃反射瞧见了对方的脸色，有一瞬的恼怒，紧接着挂上了虚伪的笑面。
莱娜声音变得越发柔和：“或许你有意将公司的管理岗位分给自己的私生子和情妇，但霍威夫人至死也没转正你的身份，公司的主人依然是阿尔玻莎小姐。
“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把威胁放到明面上来，实际掌权者杜尔·霍威并没有天府药业的处置权，一旦暴露出去，他这些年所有的经营都将变为他人的嫁衣。
“莱娜女士，真是令人遗憾…”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眯眯地说：“你患了人类至今无法治愈的绝症，以至于这般胡言乱语。”
“真是令人痛惜。”
莱娜搭在手背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杜尔先生，别着急，公司能有现在的成就，离不开阿尔玻莎小姐。或许我们的商讨，不应该只局限于我们两个，您觉得呢？阿尔玻莎小姐。”
话题被抛到阿尔玻莎身上，然而她没有获得开口的机会。
杜尔·霍威以一种强硬且傲慢的姿态截下了莱娜转移的话题：“莱娜女士，莎莎现在还没有接手公司的能力，身为父亲我理所当然应该为她扫除前方的阻碍，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吧。”
接着，他看向身侧的女儿，弯着眼睛笑：“你一定能懂我的良苦用心，莎莎，这都是为了你。”
莱娜却不领情，温言道：“我觉得我们继续讨论下去也无法得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杜尔·霍威微微颔首，赞同了莱娜说的话：“是的，看来要提前结束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他偏过头朝莫娜说：“真是令人遗憾，莱娜女士疾病恶化，抢救无效…”
莱娜身后的男人倏然神情紧绷，迅速掏出枪护在老板身前。
气氛紧张到极致，只需要一点星火就能燎起冲天烈焰。
莫娜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如杜尔·霍威所想开始行动：“或许你搞错了一点，先生。委托上只有保护雇主的生命安全这一条，请不要随意增加我的工作量。”
这出乎人预料的回答打了杜尔·霍威一个措手不及，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忤逆，他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眯成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
“蜉蝣小姐，保镖的职责之一就是服从雇主…当然，我可以加钱。”杜尔·霍威从容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摊开：“那么，请吧。”
莱娜的保镖在对上莫娜的视线时，后颈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额角滑落冷汗，他按捺着狂跳的心脏，攥紧手中的枪。
“好吧——”莫娜耸肩，拿着枪，迈开步子朝对方走去。
莱娜从保镖身后探出头，对莫娜说：“我们可以出你佣金的三倍价格，杀了他。”
莫娜恍若未闻，身后的杜尔·霍威哈哈大笑，眼中的讥讽犹如实质：“石井安保从不临时改单，太愚蠢了莱娜。”
这副运筹帷幄，蔑视一切的姿态让莱娜绷紧了下颚，脸上的从容与温和不见踪影，愤怒火焰从眼中迸发，她跨出一步——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走向杜尔·霍威。
没等她的怒火烧尽杜尔·霍威，保镖就把她拉回了自己身后。
杜尔·霍威的神情因此变得更加嚣张，愉快地翘着二郎腿，用咏叹调一般的说话方式抒发自身的得意：“这时候就应该来一杯红酒，这才是极致的‘欢愉’！”
他宛若看戏剧的神明，偏头对阿尔玻莎说：“我的心肝，去帮我拿瓶红酒吧，就选埃文沙送的那瓶陈酿，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阿尔玻莎摩挲了一下椅子，沉静如水的表情难以捉摸，在父亲的命令下她摁着扶手微微起身。
气氛中蔓延着绝望，沉重到连怒火都被掐灭。
莱娜的保镖在莫娜前进的第一步就发动了异能，灰雾从眼前蹿起，即将蔓延到雇主身上时，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异能中断。
莱娜和保镖僵在原地，阿尔玻莎轻笑一声，重新坐回位置上。
莫娜面朝女人和保镖，手臂弯向后方，枪口飘着硝烟，她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深邃的笑容：“那么——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又是两声枪响。
杜尔·霍威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歪倒在椅背上，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地面。
莫娜收起枪，侧身睨着男人，十指在胸前相抵，语调雀跃：“哎呀，最烦在人家面前装逼的废物了——”
她知道对方还没死，就在那道震惊到愤怒的视线中，她笑容变得淡漠不屑，蔑视地俯视对方，重瞳的金色义眼在此刻犹如赫尔墨斯的凝视。
“看在你还有三秒就要断气了的份上，我姑且告诉你，你不是唯一一个死在我手里的雇主。”
说完，莫娜扬了扬下巴，大发慈悲道：“好了，去死吧。”
杜尔·霍威颤抖着张了下嘴，很快便没了声响。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僵硬，空气的流通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莫娜才不管这些，她偏过头：“所以，谁付钱？”
莱娜眨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了阿尔玻莎的视线，她才稍作镇定道：“我来。”
“四倍价格，速度打卡上。”
面对这明显的溢价，莱娜没有讨价还价，她示意助手处理这件事。
【您的账户已到账四百万联币。】
美妙的入账声让莫娜愉快得眯起了眼。
“你…为什么帮我们？”莱娜观察着女人的表情，斟酌问道。
莫娜一脸莫名：“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们开的价吗？”
“是这样没错，但…一般人都会认为帮助杜尔·霍威能获得更多利益吧。”
“所以呢？”
莱娜见莫娜脸上真实的疑惑和令人无言的理所当然，她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一串清脆的笑声从莫娜身后传来，回荡在室内，像是海浪轻轻抚摸肢体，十分舒适——
阿尔玻莎翘着腿，右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道：“莱娜，你为什么不问她拖到那么晚才出手原因？”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