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垂阑向来不是个考虑后果的人,当他决定要做一件事,通常都会做,就好像此刻想要弄死幽寒那个小子。
但这家伙装模作样卖乖求饶,恶心得很,他又打消想法只打算快点摆脱。
走总是要走,不给点麻烦总归不畅快。
“幽寒,莫以为你现在处处都好,在我眼中你连我徒儿一根汗毛也比不上。即便他死了,我要寻新欢也不可能相中你,你要纠缠便别怪我不留手。”
说话间他将一个镌刻在玉带上的阵法抛出,顷刻间风云波动。
魔气倾洒而出,漫漫遮住天际朦胧视线。
不等幽寒从阵法的攻击中逃开,柏垂阑已打开一条通道,挟着任修慎不留眷恋掠去。
这道阵法,说来便跟陈非弃寻来的上古残阵有关,本就威力不俗,以如今魔躯的修为,更为深厚的魔气驱动,威力更是非凡。
连自己毫无防备碰上了也称得上棘手。虽然不知道幽寒现在的实力若何,总归没办法轻松应对。
要是弄死了更是好事一桩。
只可惜这概率实在是小,柏垂阑并不寄希望于奇迹发生。
离开通道,眼前是个山清水秀的山谷庭院,跟苍茫阴沉的魔界相去甚远,若是所知甚少的来了,说不定会以为到了修灵界。
这里是幽衡的院子,从前幽衡偏爱些风雅也令柏垂阑觉得不可思议,久了才习惯。
幽衡是幽寒亲缘上的父亲,也是柏垂阑所谓的大哥。
如今紫金一族的少尊主是幽寒,身为少尊主父亲的幽衡非但没有得到优待,反而近乎软禁地困在此处,也不知这么些年出去过没有。
个中缘由柏垂阑不愿去想,更是打心底不愿来此处见幽衡。
清简的屋内同样不似魔界,唯有凳倒桌翻酒臭浓郁才有些魔性。
眉头聚着,柏垂阑幽幽唤一声,
“幽衡。”
歪斜倒在案脚的,不是幽衡又是谁?
“诶嘿嘿……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并不想来。”
那厢幽衡歪歪扭扭攀着桌腿站起来,清癯的身子瘦长,掰不直一般转顿着,抖抖撑在案上,晃得似乎能被风吹倒。
整顿些许,转过来一张憔悴俊美的脸,高高仰着,笑容也似醉了。
“小阑,你还是来了,不枉我……咳咳……我……”
“闭嘴。”
接下的话柏垂阑不愿再听,喝止道,
“我许诺的,自然会做到,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幅姿态。”
“你太过绝情。”
幽衡顾影自怜,恍若受伤。
“够了。”柏垂阑将脸撇到一旁,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拿了东西就走。”
“好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去了?小阑,我等你很久了。”
不知从哪儿拎出个莹润的长酒壶,幽衡捏住壶颈,哗哗往口中灌,眼中迷蒙更浓。
这样一副鬼样子,柏垂阑看得心里头冒火,却也不算什么,毕竟如今的场面有自己一份功。
不过不代表他有兴趣去干涉。
催动魔气召出幽十七质问,
“这就是你看的人?”
幽十七高大健壮,跪地时仍像一座小山,答复的声音还是那么又低又重,
“尊上,属下甘愿受罚。”幽十七将头深深垂下。
“行了,自己领罚去吧。”
“是。”
柏垂阑所说的惩罚不是小惩大诫那么简单,更不是什么离奇诡谲的酷刑,他还没有那等闲心玩弄这些把戏。幽禁山上只有一种刑罚,阻灭钉,只消在魔躯上轻轻刮过,不仅苦苦修炼的魔气消去许多,痛苦更是经久不绝。
从来他管教下属随心所欲散漫异常,有时也惩戒一番。
可今日幽十七回话之后并没有立即起身,依旧单膝跪地,表情凝结。
在柏垂阑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平平无奇的幽谷小院里阴霾悄然滋长,从天际扩散到远处林木,一切染上枯灰。
“真有意思,”他转头看向幽衡,
“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下属收服了?你们这是玩的哪出?是要杀我?”
木屋外狂风大作落叶满天,环绕的一圈青翠林木已枯败不堪,四面八方从地底长出暗红的石柱。
“我怎么舍得杀你?”幽衡双眼迷离,笑意发熏,手掌却干脆利落,稍稍摇晃,小屋内即刻凝结出一个个漩涡。
“谁都知道我最疼爱的就是你。”
须臾之间,黑影乌压压占了一片。
领头的都是熟人。
幽涂,幽泾,金乙居,金未。
要下手,杂鱼可奈何不了他,其他的嘛,柏垂阑多少认识。
可惜,就这等货色。
要是让樾令来说不定还能让自己认真点。
“幽禁山人才凋敝,怎么让即梧宫的来了?”
“小阑,你只需要留下一点古魔血,便可以来去自由。”
威胁的话语让幽衡说得绵软,面上春情犹带,自带一股骚情,看得柏垂阑眉头蹙起。
为首的几个左右交换视线,最后是金乙居站出来,面容狠厉“劝诫”,
“幽阑,你逃窜多年,如今回来,以为还走的掉吗?”
可惜啊。
柏垂阑摇摇头。
脸皮卖弄得再狠,飘忽的眼神却欺瞒不了人,外强中干的废物一个罢了。
“就凭你?”他笑吟吟张望远眺,
“怎么?樾令没来?你们来有什么用?来送死?来加重赋魔珠的负担?”
赋魔珠是魔族宝物,分子母珠,母珠可锻造魔躯,令率先缔结过血脉的魔族复生,几乎所有血脉上等的魔族都会在修成魔元后前往幽禁山的赋魔珠缔结血脉。
子珠数量众多,却没办法重塑原本的魔躯,效用不佳,眼前这些家伙瞧不上眼。
柏垂阑继续摇头,脸上笑容更盛,
“单凭你们这几个垃圾,还不如叫蔑冷山那群老鬼,嗤——”
本性毕露。
在修灵界要清心恬淡超然物外,装也要装个八成。自换了这魔躯,回了魔界,还要讲究什么条令约束?
嗤笑声挤在屋里,拍在每个满面怒容的人脸上,啪啪作响。
除了柏垂阑身后的任修慎安静沉默一无所动,便只有表面上看着不起眼的幽衡似乎仍然迷醉在酒精里,对面前的局势好不在意,哪怕是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
今日本就是为了拼杀,何必在意过程呢?
“幽阑,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人群中原本沉默的幽涂暗暗冷笑,
“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魔躯尽毁的吗?”
“若不是幽衡帮你恢复魔躯,你还能有今天?”
“这些年销声匿迹,紫金一族不再追究,可你回了幽禁山,就非得交出古魔之血不可。”
“杀了他。”
“杀了他。”
…
声音搅在一起,搅得柏垂阑没了耐心。
“说完了?”
众人看他似有所倚仗,竟然一时不敢动作。
“你在玩什么花样?你便不怕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金乙居脸上怒意更盛,忍不住质问。
“我笑你们太蠢。”
此刻柏垂阑神情俱消,唯剩冰冷幽深,优越的脸颊自带尊贵高傲,即使被设下陷阱埋伏围困,也依然高不可攀。
“谁让你们来的?幽衡?他跟我是什么关系,跟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当年他能为我重塑魔躯,今日就能为我诱你们上钩...”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众人犹疑的眼神已说明太多。
幽衡倒始终淡然,拖着一身繁重却单薄的身子,飘飘然独自掇酒。
“大哥,多谢你帮我。”
自从相逢,这是柏垂阑朝幽衡露出的唯一一个真心的笑。
“幽衡,你敢骗我们!”
同金乙居暴怒吼声一起出现的,是柏垂阑体内喷薄的魔气。
笑话,这么多年了,还不长点教训多点防身的本事,他会回幽禁山?
见随口一句便让众人互相猜疑,柏垂阑也觉得好笑。
他没打算这次回来报仇,也没想着躲避行踪。
能酣畅淋漓打一架是好事。
柏垂阑说那一番话也只是逗逗他们,乱其阵脚,没指望掰个幽衡下水。
当年幽衡确确实实救过他性命。
这么个孱弱的醉鬼,瘫在地上自顾自懒饮,偏偏有几分高深,嘴角笑意始终不减。
父子都是疯子。
不然当初也不会偷偷为他塑魔躯。
一口一口灌下的酒,伴着一具具倒下的魔躯,酒香清冽,血气冲天。
木屋外的打神桩全部升起,构建出一个魔气凛凛的狩场,落成的瞬间范围内草木连根拔起粉碎,木屋崩裂四射,剩下双方杀意凛然对峙。
这场突如其来的狩猎行动,“猎人”们气势昂扬多番准备,“猎物”也伸出獠牙,磨刀霍霍。
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让人趋之若鹜的古魔之血,此刻也派上用场。
仅仅魔气铺开的一回合,血染遍地。
柏垂阑的笑容在血气中更显出锐利峥嵘,血色为他增添一抹折人的风采。
一点火焰忽的绽开,在昏黑的空间里格外夺目。
随风摇摆的焰光绽放微弱的光芒,瞧来有股忧哀的脆弱。
可火焰出现的瞬间,一群人却变了脸色。
“幽阑!快住手!古魔之血如此珍贵,你不可以这么草率燃烧!”
“烧了就烧了,担心那么多干嘛?你能活得过今天?”
柏垂阑肆纵的笑飘洒在这方秘境里。
火焰燃起的瞬间,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快速膨胀,一身衣衫崩裂,每一个角落都长出巨大的黑色长羽,在光线下闪动着金丝。
明明是最幽暗的颜色,却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双手化翼,遮天蔽日。
众目睽睽之下,柏垂阑凭空膨长数百倍,化作一只巨大黑凰。
传说中魔躯化古,今日撼然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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