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4.葡萄美酒

她的日子照常过着,一天里她要吃三次药,每次都是两片白色的三角药片和一粒胶囊,护士一定要看着她吃下去之后才会离开。她一直疑心着护士,自然不会老实吃药。

她试过在吃药之前喝进去大量的水,护士走了之后就催自己吐出来。一来二去弄得自己牙齿不住地发酸不说,平日里就连饭都不能好好地吃了。

再后来索性把药片压在舌头底下,就这样闭着嘴朝护士点头,护士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于是她更加坚信起来那药不过是恍她的,她四肢健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有什么病要靠吃药才能治?索理默到现在还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他才是该每天吃三次药的那个,说不定每次要吃的比她还要多,一天下来吃的药能攒成一座小山。

于是她的日子依旧照常过着,一天里她要往自己的舌头底下藏上三次的药,每次都是两片白色的三角药片和一粒胶囊,护士一定要看着她吃下去才会离开。唯一不同的是菲利克斯先生再也见不到了。

护士过来给她送药,将一个白色的纸包递给她,打开来里面是两片白色的三角药片和一粒胶囊。“这些是什么药?”“能够治好你的病的药。”她们重复着这样的对话,妮妮安娜把纸包里的药片摇得咯咯响:“那我到底有什么病?”“那就要看这药能给你治好什么了。”她还想接着往下说,护士直接递了杯温水给她,接过来,药片放在摊开的手心上,向后一仰把药扔进嘴里藏在舌头底下,然后咕嘟嘟喝下去一整杯的水。这样的事她应该早就做得熟练了,可今天却直接把药片给扔进了嗓子里,没反应过来一口水顺着直接咽了下去。而唯独今天护士要她张开嘴来给自己检查,喊护工捏着她的下巴强把嘴给张开,拿着个长长的木片伸进她嘴里来回检查了一番:“嗯,的确咽下去了,没藏在嘴里。”

包药的那张纸还在她手里,捏着四个角给对折在一起,护士正在收拾她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她想用这张纸给折出来点什么,以前家里的女佣教过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一张纸捏在手里胡乱地叠,这个角翻上去那条边折下来,被摆弄得不成样子。叠了一会那张纸只剩两个指头的大小,攥在手心里藏着,问出了那个她在意了许久的问题:“菲利克斯先生去哪了?”话一说出口就感觉自己又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口药,舌根苦苦的,她真希望菲利克斯先生是个没有名字的,这样全天下的人都跟自己一样凭着一个“他”字来喊他。

护士一只脚在地板上来回踢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闻言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我不清楚,怎么,你很想他?”

这句话点燃了她身上的火线,无奈她现在是个哑炮,弄不出什么动静,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我想他做什么?我只是想他是不是已经好了出去了。”“出去?你们出去能到哪里,你们的家人还会要你们吗?”

她抬起头,却是坦然:“我不知道,我听到他亲口说不会要我了。”刚才的那张纸被她握在手心里,尖尖的角扎着她的手心,她顿了顿,有意攥得更紧了,那东西的一角刮擦着自己的手心。

收拾好了吗,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护士离开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怪异和不屑,但不管怎样她还是走了,屋子里现在就她一个人。至少他没有先自己一步从这里跑出去,她想,疯之前他好歹还算是个有本事和名声的。越是这样再想起来他疯之后的痴傻样子就觉得心烦,好像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一样,就连她自己的恨也没处可施展了,压在心底烂着,一天天折磨着自己。

爬到床上去跪着,弓起身子往下,头抵着床,磕头一样地把自己放在床上。像是一座空心的神像,小心呵护着,垫在柔软的垫子底下,等着来人朝她跪下,祈祷,祈祷什么呢?她身上有什么好给别人的呢,一座空心的神像,时间长了受了潮,从里面渗出水来,糊住了神像的脸,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看起来而已,上一次哭还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能画画了的时候,这件事没有解决,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画,所以哭也是一刻都没停过的。一想到索理默前几天还在催着她画就更是愤恨,看热闹一样嘲笑她画不出来了似的,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哪怕一个人对她画出来的东西表示过尊重。

她一想到那天护工和护士逼着她脱掉衣服看她洗澡就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抖,忍不住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跪坐在那里,她只觉得冷,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到那么多的。以前在画廊里看见有人画裸女,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在那画中女的身体上停留了两秒,一秒留给女人隆起的胸部,一秒留给女人的双腿中间。但也仅仅是两秒而已,一个裸着的女人,说不出来什么,也不好长时间看着,被人看到了要落人口舌的。每个人都这样想,匆匆看了两秒之后转向风景画,嗯,这个好,可以说出点什么,于是对着风景画底下写在画名的金属小牌慷慨激昂地说着,心里想的却还是刚才自己看到的裸女。忍不住瞟过去两眼,果然还有不少人站在她跟前,心里难免生出一丝的轻蔑。

于是回去之后她也学着画裸女,正巧有人带着自家的孩子过来拜访,阿尔贝先生说当然要看一看妮妮安娜的画,不说分说闯到她房间里面,当时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裙,带着沾满了颜料的围裙。男孩指着她的画大喊:“她在画光着身子的人!真是不要脸!羞死了!”那口吻,仿佛他正看着自己的**而非画里的。那时候她不懂艺术却也自诩艺术家,只觉得他玷污了自己的艺术,抄起手里的颜料盘一把拍到了男孩脸上。颜料盘啪嗒一下掉在了他衣服,那身好看的衣服被各色颜料弄得什么颜色和花纹都看不出来了,他比画里的人更像是裸露着的。

她把手伸到自己胸前去摸那道小疤,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的,只留下浅浅一个疤痕。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去摸它,凹凸不平的一块皮肉,像是被水给泡皱的。不知道阿丽拉看见了会不会心疼自己,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小就留了个这样显眼的疤。她意识到她这不过是靠着假象来安慰自己,阿丽拉怎么可能心疼她,她恨她恨得不行,她夺走了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自由,和她一样被锁在家里,锁在阿尔贝先生的身边。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悔罪,如果她能从这里出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阿丽拉离开从前的那个家。这样想了又觉得自己好笑,若是她都能做到的事情,阿丽拉有什么做不到的。阿丽拉本就不需要她的,没人需要她,需要她的人早就不要她了。这话听上去怪可怕,她倒是觉得无所谓了。但这话应该会吓到塞莱斯特,她以前就总是这样说,人活着需要满足别人对自己的需要,她知道塞莱斯特很想像书里的主角那样成就一番大事业,身处于高位神一样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她是个自私的人,猜到了这点也是装着糊涂。

想东西总是这样的累,她想或许自己可以弄一点酒还是什么的,阿丽拉从前跟她说过的那种……叫什么来着?葡萄酒?是叫这个名字吧。她努力搜寻着关于酒的记忆,失忆之后她不管要想起些什么都额外地费劲,这感觉倒不像是疯了,感觉更像是傻了。

这下她倒想起了自己从前有过的一个布娃娃,那娃娃的样子难看极了,想不起来是谁送给她的。嘴边的位置缝着蓝色水滴一样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流着口水。那头发也是一绺一绺的耷拉着,像是许多脏兮兮的辫子。你看吧,这样的东西,就算是个娃娃,也免不了被人丢进橱柜的角落里蒙上灰尘的结局。

妮妮安娜没有想起来的是,那娃娃恶作剧一样跑到了阿尔贝先生的酒窖里,某天有客人来拜访时,阿尔贝先生亲自带着他们去参观自己的酒窖。酒窖里常年保持着相同的温度,但对于当时刚刚褪去冬装的客人们来说还是有些发凉。在阿尔贝先生的地下宫殿里,各种大小,款式,颜色的玻璃瓶被人分好,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这是阿尔贝先生独特的美学心得,越是整齐且壮观的东西就越能让人惊叹。那天妮妮安娜也跟在客人中间,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人群中间那个高高礼帽的男人,那天她就像现在在大护士面前那样在人群中隐去了自己的气息,父亲嘴里那些弯弯绕谜语一样的话她听不懂,也没人愿意听。

她躲藏在人群中,把自己装作一个跟着客人前来拜访的普通小孩,她好像站在一座种满了人的森林里,顺着那黑漆漆的树干朝上看过去,每个人头上都没有脑袋一样。她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转动着眼珠,很快就看到角落里那个傻子一样的布娃娃。它藏在那一排排玻璃瓶之后,好像只是藏给妮妮安娜看的一样。她翻着眼睛去看那些客人,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去够那人的手。像被一根绳索挂在了悬崖上,那娃娃这样说。紧接着传来高亢如公鸡一样的声音:“就这一瓶了!”

那声音像音锤,叮叮当当敲在玻璃瓶身上,连同里面的酒液一起都震了三震。

其实每次更新都很痛苦,因为要把自己以前写的狗屁不是的东西重看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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