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能死

臾帘下界至并州城已经两日了。

除了感叹民生疾苦之外,当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说是先前,介桑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帮着他收拾过烂摊子,但今时非同往日啊!她连介桑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知道这是怎么施的法了。

她妄想无视这令人作呕的疫气,毕竟凡人是察觉不出这般气息的,街上人来人往,只她一人不住的掩鼻,多少有些惹眼......

如今,臾帘负手立于淇河岸边,看着前头那块并州城与滁州城相接的界碑,自顾自咂摸起来。

淇河流穿三道,磐垚与她指的禾玉道居中,禾玉道滁州城,城外景阳乡。

乡...听起来是没多大,但臾帘单枪匹马,又没有类似寻人的法术,这不得揪个土地仙出来盘问盘问?

你说巧不巧,滁州城山脉绵延紧紧凑凑,彼时磐垚下分土地仙辖地,见此地沟壑比宝鼎仙君脸上的褶子还多,属实是难以取舍,便直接划在了禾玉土地直辖之下,因而竟是没有一个单管滁州城的土地仙。

但你若说没了法子继续下去,那倒也不是,禾玉土地翁……莫提了,臾帘将那土地刨出来一问,竟还是个一问三不知,气得她登时就要踹人,

“好啊!一个个的都糊涂,看我不治你个渎职的罪!”

“掌舵冤枉啊!”

一听他解释,嘿呦,这还真怪不得他懈怠渎职。

这滁州城,历来划署不明,就连华吾岩的官吏都弄不清楚。

原来便是,滁州城处禾玉道与容屏道夹缝之间,容屏道原先并不是昭朝的疆域,后来华吾被昭朝一统,这才定下道称;

而这滁州城,本也不是座城,两道间的几个县穷的叮当响,战乱时分,旁的城池皆以城主为首,天高皇帝远的,就当是一城独了出去,皆不认那几个穷县;

再后来,那几个穷县里的人,人穷志不穷,在两国交界的地带上,为了乱世里能活下来,硬是团结着凑到一起,靠着这沟壑颇多的险峻,加筑城墙,那叫一个固若金汤,直到天下安定下来,才有了个名字,但昭朝初统不过十年,威信不足,自是动摇不得这战乱时就雄踞一方的滁洲城,也就搁在那里不闻不问。

至此,滁州城的归属问题也就没了下文。

据那禾玉土地的说法,每年他都与临界那位容屏土地争论不休,就是在争这滁州城归谁的御下——这一说法,反正臾帘是不信的——若是这样抢手,还会一问三不知吗?

也罢,多作口舌实属费时费力,怨这糊涂土地有什么用?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打听的呗!将这些疑惑换个问法,问凡人也是一样的。

她在滁州城中随意找了个茶馆,揪了一个人,便忽悠起来,要从人嘴里套出点东西。

那人端的是个老学究的模样,看那束一丝不苟的发髻,再看那眼睛,炯炯有神,似是个有涵养的,哪知一开口倒是做足了一副好事之徒的样子,

“你问滁州城好山水?哎呦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小娘子初来乍到,挺好挺好,那你可要知道啊,滁州城人杰地灵,什么都伶俐……”

吧啦吧啦一大堆,唾沫星子都飞了臾帘一脸,没一点有用的…

臾帘火气噌噌噌往上冒,双颊变色要忍无可忍将手中茶水向那人掷去时,又想到,自己本就不是明着问他,人家说什么也都不能发火啊。这时转折就来了——

“诶,有个地方,妹子啊,你听哥给你讲,去不得,咱城外往南六十里啊,有个景阳乡,哎呦那叫一个邪门儿嘞,尽是些疯疯癫癫的人,见着人就咯吱咯吱笑啊!瘆人瘆人,路过打尖儿的都瞧不明白,也就没人去那儿找晦气了…”

见他连连摆手,臾帘来了兴致,要知道,除了下极各位掌物候元素的仙神外,可没人能将华吾岩折腾成这样…

“大哥,那你可知道这景阳乡何时出了这等邪门之事啊?”

那人顿了顿,笑出声来,

“呦,还是个爱奇事儿的小娘子!”

他眼中陡然添上些许玩味来,向臾帘招招手,让她靠近些,低声道,

“小娘子啊,你既向我问了,我万万没有不告诉你的道理,就是大庭广众的,咱须得低声些,人家虽不拿这事当奇事,说是说得,但若是向里头细究了去,就觉着晦气了…”

他四处张望片刻,见无人拿一副白眼瞧他,便继续开口道,

“约莫一年前,便是如此了…小娘子啊,”

他拉开距离,又道

“你身段不凡,衣饰也新奇,大哥料你不是一般人,知道些什么奇门遁甲的吧!那这奇事的来头你可得听好喽,咱可指着你这样的奇人给咱摆平呢!”

得,他还真不客气,臾帘尬笑两声,作出一副被识破的模样说道,

“不瞒大哥,妹子我就是奔着这事来的,既被你识破,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景阳乡到底中了什么邪啊?”

那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约莫一年前,那乡里还热闹得不得了,尤其是钱红花和王铁牛那两口子开的全福客栈,生意红火的很。

初八那日,铁牛兄弟过冈去给他那小舅子送两罐新酿的好酒,午时出发,合该亥时之前就回来,红花大姐左等右等,愣是等到三更天才把人给盼了回来,

你猜怎么着,人是回来了,但魂儿丢了半条,眼见着家却不知道回,嘴里还念叨着些听不清的胡话,红花大姐看着急了眼,要将人给推进屋里,竟是碰不着实心儿?!

给大姐吓晕过去不说,那晚在场还有一位打更人,不知道听见铁牛兄弟说了些什么胡话,竟是直接疯了般地冲出去三里地,天色大亮后,两人在乡中四处游荡,久而久之,乡中竟是疯了一大半的人去...

也曾有似你一般的能人去探过此事虚实,皆同乡人一样,癫了过去,自此一年,无人敢去招惹那乡中的邪祟...”

不下臾帘她心中所想,必是介桑的手笔。她皱起眉头,向那人点头示意一番,以示自己了解了这般情况。

“啊,既是如此,妹子我听出些门道来了,大哥你还是莫要声张,”

见那人听了自己这有些把握的说法,嘴角都翘了起来,臾帘连忙打住,生怕他将自己要去给景阳乡驱邪这事给抖搂出去,

“我自外乡来,不熟的东西还是甚多,往后的路还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走啊,还是要多谢大哥告诉我这些,就此别过吧!”

臾帘向那人抱拳作揖,以示感谢,便也不等他回话,马不停蹄出了茶馆,向南直奔景阳乡去了。

景阳冈

风沙大的离谱。

周遭树木悉数化作齑粉,飞扬了那三个人一身。三人立足,两方对峙,那必是一对二,少对多。

这一人说是占了劣势的一方,实则也不竞然,这满冈的风沙便是他弄出来的;可你要说那两人占的是劣势,显然是错了,一男一女,眼熟吧,猜也知道是揽尘与凛覃。

“瘟傩神,好大派头,本尊光是寻你便下了不少功夫。”

风沙糊面,那两人均以袖覆面,却也瞥见得那处介桑轻咳两声,俯首作揖,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未曾看出有分毫的邪气。

“灵尊,凛覃上神,别来无恙。”

说得揽尘直想笑,三人没有半分的交集,若不是近来疫气横扫华吾,且与那祸星有关联,这两人应当是永远不会有见到介桑此人的机会,更别提什么别来无恙。

“凛覃,捆了他。”

她不想与介桑多做口舌,只想着早将他制服了,将那碎片给取出来毁掉,所以,她想不到,介桑与当初在降三南时看到的那只三足乌虽说都被那碎片附了身,攻击力却是大相径庭,看着满冈的风沙便知,介桑的灵力绝不会弱到哪里去。

果真,凛覃刚掐了个咒要让地藤疯长缠上介桑,却是生生被那糊眼的风沙扰断了咒语。

“灵尊,这风沙碍事,断了我的灵力,地藤生不出来。”

“捆仙索呢?”

凛覃摇了摇头,

“捆仙索收在袖中,全被沙子埋了,一时半会儿揪不出来…”

揽尘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见风便要流泪,此刻眯着眼睛,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周遭一切是什么都看不见,气得她咬牙切齿,却又得想法子,

“还得把这碍事的风沙给去了…”

“哈哈哈…”

那处一阵大笑传来,瘆人得慌。

“果真不错,人人都无视我!”

介桑像是疯了一般,全然没有了刚刚那有礼谦谦的模样,像是被风沙刮破了脸面一般。

“灵尊…”

揽尘听见凛覃叫她,仿佛那张皱着眉的脸就在眼前,“别动,别出声。”

她是怕找不准介桑在哪,如是向凛覃说到。

“灵尊,他真身是灞水畔一块卵石,当年被丈里叟掘出来以修丈里鼎的作用,落了一块就是他,他被丈里叟收着通了灵性化为仙胎,修炼成神。”

背后传来细小的一句,倒是给了她一个主意——即是卵石所化,那这招风沙的本事必不是什么本能,也就是说,这招的“命门”在手上,手上施法,那废了他的手,风沙自然就停了。

“上神,你知道我啊?”

也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什么意思,听着总有一种压抑着惊喜的感觉。

揽尘能听见除了风声外,还有脚步声传来,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的,手被人自头顶拽下,面前没了袖子遮挡,切实地暴露在了风沙中。

哼,还怕他不朝自己走过来呢。

她顺着这个劲一把捞住那人的手,闭上眼就是一拽,这一拽使了至少七成的力,不废也得断了。

她看不清介桑,但她清晰听见一声闷哼,那必是他的手被拽伤了。

视线渐渐清明了起来。

“凛覃!”

地藤应声而出,缠住了介桑。

“呵呵……还是……不行吗?就结束了吗?你说过会让他们都记住我的……”

那声音颤抖着,落寞至极。

“记住你?以这种方式?罪仙介桑,戕害华吾凡族,罪无可恕,剥去仙籍,加盖诘罗印,打入津世台,终日受八火灼烧,永世不得安宁?你倒是个会打盘算的。”

揽尘嘲讽一笑,却也没放松警惕,怕他狰出来又是麻烦。

“灵尊,释仪不在他身上。”

趁着揽尘说话的功夫,凛覃将介桑身上翻了个遍,身上竟是一样法器都没有,那这疫气……竟是一点都不曾保留的全给散出去了吗?

“先将他身上附着的碎片给弄出来再说。”

正要动手,揽尘却隐隐觉察出些不对来,捆在他身上的地藤,有如化了一般,一滴一滴淌在介桑的衣裳上,沁出灰黑色的印迹,再往上看,介桑那张脸,慢慢斑驳出一条一条的绿线,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揽尘。

“那碎片起作用了…”

凛覃见这模样,作势要起个结界将他困住,只见一道黑光闪过,介桑身上的地藤荡然无存。

“杀了你们,会有更多人记住我!”

说着,他手上多出两团灵气,分毫不像适才手被废了的样子。怒喝一声,他飞速移动起来,一招又一招,攻击力不大却是太快太多,纵使两人抵挡,也难免吃力了些。

他有祸星灵魄碎片的加持,似是有了使不完的灵力,又和起了风沙,要碍那两人的视线。

揽尘苦于那风沙磨眼的痛楚,眼疾手快掐出一道火龙向介桑扑去,那火龙绕与揽尘指间,随她的手动作,叫嚣着似是要将介桑拆骨入腹。

“凛覃,破云!召雨!”

她知道火龙压不住风沙,便要凛覃唤雨,正当凛覃向云端一指,要召来雨时,一道女声传来,

“不可!”

生生打断了施法,

“镇魂仗!”

一根泛着紫黑光芒的陨铁棒从天而降,直指介桑,毫不留情的敲了下来,敲得天动地咚,要将他的骨头敲碎为止。

“咚!”

砸在他的脊梁上,砸进地里,凹陷下去…

“掌舵?”

“不能死!”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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