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刚要走,就听见沈长宁言语。
到底没躲过去的方慧:“…………”
她就不该多嘴,非要提什么太监,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还是刘妈妈替她劝吧。
她给刘妈妈一个眼神。
刘妈妈:“……”
她只是个嬷嬷,为什么要如此难为她。
待打发走沈长宁,回去后,就见方慧垂目敛思之容。
这事,怎么就牵扯上那位了呢。
锦衣卫,哪是好相与的。
想四姑娘方才说的话,她忽有些愁,愁意甚至超过她膝下的文哥乡试前两日生病。
方慧坐在椅子上,神思飘走,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个不合时宜的扇子,在脸侧扇着,动作随着神态变化而不断加快。
要是能行的话,真想把烦恼全部扇走。
刘妈妈进来,方慧见她,扇扇子的动作一顿,眸光瞥来,如见救星,“刘妈妈,你快些来。”
刘妈妈过去,坐在方慧旁侧,二人对视一眼。
早已习惯的刘妈妈:“……”
这事,和以往的还不同,真不大好办。
四姑娘,不是方慧亲生的,而且母族现在正盛,舅舅如今又在六部,是要员。
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稍有不慎,后半辈子就毁了。
现在倒是将方慧架在两难境地,若不依,将她生许给方慧喜欢且满意的人家,来日不顺,先不说方慧受不受众人的挂落和埋怨,但心里这关,方慧就过不去。
方慧和沈长宁的母亲姚氏,在家里时,素来交好。
若依了——
方慧担忧点就在此,府里的各位少爷姑娘,无论长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孩子,是最容易偏听偏信的。
方慧苦恼:“怎看上了那尊杀神。”
北镇抚司主管诏狱,内里酷吏无数,手段残忍到极致,还专审高官要员和大案,入了内里的人,连死去都成了奢望。
这种人家,嫁过去,真的行吗?
方慧不用想,都知道事是不成的。
先不说能不能托关系和那位说上两句话,但说那位祖宗,年纪轻轻就成了人人敬怕的权臣,如今入锦衣卫已然近四年,一点艳情都没传出来。
因着一张脸,许多人家的姑娘瞧看上他,托人去问、去探,得到的答案通通是对方并无娶妻之意。
众人不解。
直到去年,方有消息传出去,是他不行。
方慧听后,还和刘妈妈私下讲,怪不得不娶妻,原来是怕新婚夜丢脸。当初说此话时,她眼底还有笑,现在想想,只想哭。
方慧眸底生愁,问道:“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是依着她的想法试试,还是强硬按下?”
到底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要是沈宝婵,今日开口说第一句,她就让她罚跪去了。
刘妈妈顿了下,语重心长起来,“夫人,这时候,您就应该将四姑娘当作亲生的,起码要让老爷知道。”
方慧眨了眨眼,“?”
你真想她罚跪啊?
-
沈长宁在碧霄阁里睡得正香。
上辈子操劳成疾,二十六人就去了,这辈子的沈长宁决定对自己好一点,无论什么事情,也别想影响她的休息和睡眠。
管它遇见什么事呢,睡一觉再说。
伺候的倚云:“……”
四姑娘最近的睡眠质量,是越来越好了,她还以为听见要商谈婚事的事情,她们姑娘回来后会犯愁呢。
沈长宁确实犯愁了,犯愁晚上吃点什么,三房的二少爷早上回来,给各院带回两条鲜鱼。
天寒地冻的时节,鲜鱼可难得,放在府中,也活不了多久,二少爷的意思是趁着新鲜,今日就吃了。
沈长宁有点想吃酱鸭。
倚云劝她。
沈长宁最终决定两个都吃。
方慧下午来时,沈长宁刚睡醒,慢悠悠吃着小厨房送来的绿豆糕。
沈长宁从没觉得人生如此快乐过。
如果婚事也能如愿的话,她愿意一辈子这么过。
吃到一半,外后候着的忽进来回禀,说方慧来了。
沈长宁探头。
方慧再拿出了那本册子,拼尽全力向她讲述,礼部左侍郎家和肃毅侯府家的孩子有多好,嫁进去身份就不一样了,尊贵得不成样子,尤其是后者。
沈长宁心想。
再尊贵,不还是他人的附庸,仅有的权力和钱财,也是对方为了家族和自己更好,才施舍来的。
这点,连皇后都逃不开,每天睁眼就开始忙,忙到闭眼睡觉,狗都没她能熬。
沈长宁反过来劝方慧。
她从不觉得人生一定要怎么样,有人愿意相夫教子,一辈子平稳度过没有错,有人想解开压在身上的枷锁,自力更生,也属正常。
归根到底,真正要看的,不就是舒适度和顺利度。
只要人日子过得舒心快乐,就是好的。
几个来回之后,方慧让她跪祠堂去。
沈长宁:好耶。
找祖宗保佑,让她嫁给段劭。
求求。
-
沈钦下值归家,依着习惯,本要和两个孩子一起用饭。
但长子沈庭文如今在准备会试,每日都在书房里苦读,他不敢打扰。
沈钦并非进士出身,而是举人,后面能做官,还是走了家中的路子,在吏部补缺时去了地方做县令,后面能调回京中,是因为二弟沈锡刚死在任上不久,父亲时任工部郎中,离京督察水利,劳苦不堪,心神皆损,骤听消息,不到一月,也跟着去了。
二弟,是父亲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若是如今还在,沈家重现祖辈荣华,指日可待。
父子皆死在任上,算对大庆尽忠尽孝。
朝廷予以难荫,将他调回京中。
但他非进士,现在的官位,差不多到头了,临到致仕时,能得个正五品荣休,都是天大的体面,这还是天家开恩的情况。
沈钦今日不见沈宝婵,本以为是有事耽搁,未想,都要动筷,依旧不见。
沈钦还以为又贪玩了,笑和方慧说。
他和方慧感情不错,府中也没什么小妾通房,日子倒也安乐。
方慧没应声。
刘妈妈小声道:“四姑娘今日犯了错,被夫人罚跪,五姑娘求情,也跟着跪去了。”
沈钦:“……?”
沈钦:“…………?”
罚跪?
这么小众的词,有一天都能出现在沈家?
他觉得是自己最近太累,不然怎么能开始幻听呢?
方慧最疼的就是孩子,哪个在她眼里,都跟宝似的,就算和他三弟的夫人因着些旧事,多有不睦,但每每见三房的孩子,依然是带笑的,从未刻薄苛待过。
大房有的,三房都有。
她罚跪——
沈钦看方慧两眼,心觉真是大晚上的家里来鬼了,不然怎能让她如此神志不清。
方慧不言语。
刘妈妈说了,她必须表现出态度。
这件事,要推到沈钦身上,让他开口做决定,就算不做决定,也要让他知晓。
沈钦瞧不出名堂,放下筷子,抬步去祠堂。
沈长宁和沈宝婵跪得双腿麻木,互看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瞧出一抹苦色。
沈宝婵虚弱:“要不你从了?我感觉李家也挺好的。”
沈长宁:“……不要。”
她缓缓道:“我找人算过了,李家要遭大难,我嫁过去,我们都得受牵连。”
内宅一向信这些,就算不真,听了心里也堵得慌,总觉得是个事
沈宝婵口风顿时松动:“秦家呢?”
沈长宁:“……哕!”
不好意思,晚上没吃饭,提到他胃有点疼。
沈宝婵:“…………”
要不要这么嫌弃啊。
她感觉秦家的那位世子,人还挺好的,坊间不都说他样貌不错,性子也还好,主要是能袭爵,以他现在状态,在边疆再待几年,世袭罔替之下,宫中也会开恩,不会降爵。
两家婚事若真能成,沈长宁到时候可就是伯爵夫人了,谁见了不恭敬着。
沈长宁看出她心里所想,不想让她纠结在此,小声问:“你膝盖不疼吗?”
沈宝婵心死如灰,意识恍惚地道:“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膝盖存在了。”
她的膝盖死掉了。
她没想到,方慧真的会罚两人。
正说着,门口传来数道交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脚步声,少说有三四人。
正说话的两人登时闭嘴。
沈钦本以为方慧在说笑,没想到真跪着,转身看方慧一眼,方慧回看,但就是没让刘妈妈去扶两人起来。
沈钦:“……”
他叹,上前拉起两个孩子,“都到年根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说完,又劝方慧,“你也真是狠心,冻出病可怎么办,年节里头,在家待着,不出去走亲访友了?”
方慧微笑,余光睨了眼二人。
刚起来的沈长宁和沈宝婵:“。”
沈钦带两人向回走,准备私下问问怎么回事,要是事情不大,他晚上劝劝方慧就是,何苦难为她们两个。
沈宝婵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看了眼沈长宁,才委婉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再说四姐姐的婚事,母亲找的几个,四姐姐不大喜欢。”
沈钦指着两人笑。
这两孩子,还以为什么大事,要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
大庆男女大防不重,女子参加灯会偶尔遇见喜欢的,也有托家里人去言说的,成了还是桩美事。
沈长宁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是她不好意思说,是她要给沈钦个喘息时间。
沈长宁小声:“侄女有喜欢的人了。”
沈钦没当回事,“好事啊,谁家的!你伯母不同意,我替你去问问。”
正常都是主母出面,男子出面,要被人嘲笑的。
但他愿意替沈长宁问问,探探口风,并不碍事,不少朝中官员结两姓之好,都是彼此先问问,对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或者儿子,然后才由主母出面,接着商讨。
沈长宁窥着沈钦脸色,想了想,略露出口风,试探道:“他名声不大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千万不要晕过去。
名声不好?
沈钦到底是男子,脑中过的东西,比方慧要多得多。
难道是喝酒狎妓?还是养鸟逗猫,再不是个赌徒?
沈钦眨眨眼,不解其意。
不好?
是有多不好?
他下意识去看方慧,方慧却没看他,视线偏转向旁的地方。
方慧怕自己等下忍不住笑,她已经能想象到沈钦等下的表情了。
沈长宁看出沈钦未问之言:“就是……段劭。”
段少?
沈钦一时没向那位身上想,他根本没想到沈长宁能看上那位,那人深居简出,两人不该有见面的机会。
沈钦疑惑了下。
段少——
京中姓段的官员,谁啊?他怎么想不起来呢。
顺天府就是管辖京中的,虽说办起事来处处受辖制,还要受内阁六部的管,但正是平日关联多,倒和京中大半官员都有了联系。
但他一时还没想起,谁家姓段。
难道并非官员家的子女?
沈钦愣神。
边上的方慧:“?”
现在还没看出来?
她用帕子盖在唇边,轻轻咳了声。
沈钦:“?”
下一刻,脑中划过什么,沈钦:“??”
沈钦:“???”
疑问层层递进,震惊更是。
什么段少,分明是北镇抚司那位活祖宗,段劭。
想起那位,顷刻间,什么一家之主的稳重,什么淡然,全都消散。
沈钦差点当场跳起来:“你再说一遍!!你看上谁了!!!”
沈长宁:“……”
沈宝婵:“……”
方慧:“…………”
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她了。
你的淡然呢?谁前两日还和他说,到了年纪,日后遇见事,一定会稳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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