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SJ附属医院的喧闹繁忙不同,MX私立医院更像一家休闲养生会所。一首名叫《KISS THE RAIN》的钢琴曲从门诊大厅的角落里缓缓流出,轻柔舒缓的旋律营造出温馨、治愈的氛围。
周六上午,是许小陈做心理咨询的时间,也是她第三个药物戒断周期的起点。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抽空见姚智一院长一面。
而姚智一已经和白芷做了信息对接,知道了她和宁辞的关系。姚智一的病案记录中,大多是针对药物戒断反应的描述,也有一些对过往感情的回忆,以及创伤性来源的自我剖析。而涉及到重要的创伤根源问题,例如分手原因和债务来源,她却闭口不提。或许宁辞知道,但出于对病人**的保护,他们无权将许小陈诊疗过程和药物依赖的严重性告诉宁辞。
姚智一也并不主张二人在医疗环境里,尤其是心理咨询室会面。这样可能会让当事人产生极大心理抗拒,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信心。而对许小陈来说,药物戒断还算顺利,工作也并没有受到影响,身心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但白芷却更担心宁辞的状况,她不像许小陈,完全相信医疗领域的救助。宁辞只把心理问题当做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拒绝一切心理治疗,对感情处境更是闭口不提。白芷偶尔会联系宁辞,但她刻意表现出的抗拒和排斥,也让白芷力不从心。出于对宁辞的关心,她还是发去了微信:记得今天上午来MX哦,不见不散。
宁辞看到白芷发来消息,陷入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见到许小陈,她要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她们之间,除了那笔悬而未决的交易费,没有任何连结。
“宁辞。小杰好像有点儿感冒。”江彻走后,宁阳偷偷把小杰送去她妈妈那里住了两天,今天早上才刚接回来。
“感冒?”宁辞皱眉,“你还想在赖在这里几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会回去吗?”
“真的有点儿感冒。你过来看看。”宁阳的声音从客房传来。
小杰没有发烧,但确实有感冒的症状,流着鼻涕,偶尔咳嗽。
“我不能回爸妈那,要是妈问起来,我不好说,等小杰好了,我再走。”宁阳看着宁辞明显不悦的脸,也只好厚着脸皮说。
“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宁辞说完,蹲下来给小杰穿好鞋子。
宁阳一时发愣,他没想到宁辞会亲自带小杰去医院。
路上,宁辞给白芷打去电话,提前预约了儿科的号。到了MX之后,小杰就被专门的医护人员接走检查,很快结果出来,轻微着凉,并未大碍。
小杰被儿科门口的泡泡玩具池吸引,一时不想走,宁辞和宁阳就只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
宁阳看宁辞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便开口说:“你还有事的话,先回去吧。”
宁辞一言不发,她猜想许小陈此刻应该也在这家医院,不知道白芷电话里说的心理咨询,到底是什么,问题严不严重。那件事过去了两个月,怎么还要来咨询。姚院长很少接临床病例,却特意给她留了时间,会不会是,她的病情很严重。
“喂!”宁阳看宁辞眼底渐渐泛红,便用手肘碰了碰她,“想什么呢?”
“我有事,先走了,车钥匙给你,一会儿你带他回去。”宁辞还是无法克制心底的担忧,起码她要弄清楚,许小陈是否平安。
许小陈从姚智一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接近中午,她皱皱眉头,感觉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不过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她下午还要赶回SJ医院值班,至于午饭……去那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个面包,在路上随便吃点。
她低头从挎包里找点现金,然后又打开APP叫好车,接着一路小跑前往售货机投币,得到面包牛奶后,径直向电梯走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注意到,宁辞正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看着她。
宁辞只是默默看着她。无论在哪个医院,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她总是急急忙忙,时间好像永远不够用,她甚至忙到失去自我,又怎么会为了谁停留。
电梯门关闭,许小陈再次离开。宁辞没有叫住她,她只是坐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口,坐了很久。
……
受到流感的影响,这几天的危重病人格外多,心外科的手术一台接着一台,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刘主任甚至借调了其他院区的医生赶来支援,但病人只愿意选最有经验主刀医生手术,甚至冒着耽误病情的风险。
“21床的黄景瑞不能再耽误,周二必须手术。”刘主任看了他的病历记录,表情严肃地对他的家属说。
“刘主任,求求你了,我们转院过来,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就不能协调协调时间,先帮瑞瑞做吗?他才7岁啊!”瑞瑞的爸爸拉住刘主任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卢医生的手术经验也很丰富,他从业二十七年,水平跟我一样,你们放心,没问题。”刘主任周二排了其他手术,实在没时间再抽出空挡,而瑞瑞的病情已经拖到极限。
瑞瑞的奶奶和妈妈一直在不停地哭,可任凭怎么哀求,刘主任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安排了手术。
从病房出来后,刘主任也无奈地摇摇头,他转头对身边的许小陈说:“都等着救命,生命平等。有时候也只能用规则和制度,强压下这份不忍心。”
“嗯嗯,我理解。刘主任最近辛苦了。”许小陈深受感动,她看到刘主任的白发从蓝色手术帽子里挤出来,他甚至还来不及脱掉手术帽,就第一时间赶来病房安抚家属。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那些主刀都跟我表扬你,说我眼光不错。好好干,争取早点拿手术刀。”刘主任拍拍许小陈的胳膊,以示鼓励。
时光轮转间,流感病毒逐渐平息,新增病例比例明显下降,秋冬交接的这场硬仗,总算是即将迎来尾声。周二早上八点,黄景瑞小朋友被推进了手术室,主刀卢医生必须高精度地完成这场法洛四联症合并肺动脉闭锁手术。
手术灯亮起,家属区外等候。
瑞瑞心室间隔巨大的缺损像一道狰狞的裂谷,脆弱的主动脉正在同时汲取左右心室的血流,而肺部动脉已然完全闭锁。瑞瑞赖以生存的,仅仅是胚胎期侥幸残存的侧枝血管。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难度逐渐显现,血流重建需要在右心室和肺动脉间搭建人工血管,而瑞瑞的肺动脉却发育不良……卢主任别无他法,只能极其精准的探到吻合角度,血流灌注间,一声尖锐的警报撕破了手术室的寂静。
“肾上腺素1mg静推!”“再来一次,360焦耳!”……“体外循环复机!”每一声口令都在预示着生命的逝去。
“按压回弹微弱!”……
“记录……死亡时间:11时13分。”
手术灯熄灭。瑞瑞小小的身体上盖着白布,家属集体崩溃,接着便是痛彻心扉地哭喊。
下午1点30分。
刘主任刚从另一台手术下来,听说了这件事。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摘掉了手套和口罩,放进兜里。
“刘主任,家属情绪失控,正在住院部闹事。”刘主任的助手急匆匆地赶来。
住院部里,瑞瑞的家属质疑医院的病情处置,他们拒绝将孩子遗体送至殡仪馆,而是直接抱来放在住院部原本的病床上。
刘主任赶到的时候,瑞瑞爸爸已然彻底失控,他站在大概离刘主任三米远的地方,两眼通红地盯着他:“都是你!拒绝给我儿手术……才……才……”他声音颤抖,眼泪哗哗地流,整个身体似乎失去了支撑。
“瑞瑞爸爸,你先冷静一下。”刘主任加快脚步,上前安抚。
可就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瑞瑞爸爸突然掏出一个水果刀,向刘主任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本来在一旁安慰家属的许小陈突然冲过去,挡在了刘主任面前,她的肩膀被刀子硬生生地扎了进去。而这位黄先生已然彻底失控,又在后背别的部位连捅两刀……
许小陈感到一阵冰凉直穿心脏,眼前的一切陡然逆转,时空变得扭曲,万物只剩黑白。
……
FN新闻台今天下午最新消息:SJ附属医院发生严重医闹事件,三名医护人员受伤,其中一人伤情严重……
明伟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不禁心跳加速,这家医院是他长期复检的医院,因此这则消息就第一时间传到他手机上。他随即赶去会议室,敲敲门:“宁总,您方便出来一下吗?”
宁辞正在开部门内部会议,她看了明伟一眼,抬手示意暂停,来到门口询问:“什么事?”
“SJ附属医院有人闹事,说是有三名医护受伤。”明伟不确定宁辞还关不关注许医生,他想她应该会想第一时间证实这个消息。
宁辞眉头微皱,面容冷静,她想那么大的医院,受伤的医护里怎么可能恰好有许小陈。
“知道了。”她返回会议室,继续开会。
明伟还以为宁辞会让他立刻核实受伤医护身份,看来宁辞和许医生之间,确实是再无瓜葛了。
直到会议按正常流程结束后,宁辞才回到办公室,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宝贝”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里传来忙音,无人接听。
宁辞似乎听到了手表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又拨出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再拨,还是一样。
她背靠桌子一侧,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握住电话。许小陈可能正在忙,一会儿就会打回来,她等她打回来了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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