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陈旧的居民楼,汽车扬起的灰尘让徐望的鼻子极度不适。
她甩甩钥匙,随着指标找到了一栋仿佛几百年前的楼。
清朝遗址,徐望笑了笑。
低头走向地下一层,随着钥匙转动,沉重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这应该是程最和他父亲住的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衣柜上积攒了厚厚一层灰。
打开的灯可见度令人咋舌,徐望以为是叠加的,不可置信地再按一次,一片漆黑。
“算了……”
捂住口鼻,倒腾好一阵才翻到程最嘴里异常重要的盒子。
很古朴的颜色,不似周围物品般脏乱,隐约有股桂花香。
起身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摇摇欲坠。
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只鬼扑过来,徐望咽了咽喉头,打算暂时放下自己的好脾气,在心里咒骂程最几句。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较之今天下午更甚。
阴暗昏沉的环境压抑了跳动的心律。
徐望愣怔地凝视床边毯子下凸起的一块,心脏猛然跳动…
一小时前程最布满血丝的眼,疲倦失神的眉目闪过脑海。
徐望蹲下身子,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地毯,她在这一瞬也忘了思考的本能。
万籁俱寂。
半小时后,徐望垂着头躲避楼层的卷帘,缓步迈向街边的路灯,难以形容的憔悴。
她突然很想抽烟,二十多年来,有过无数次这种冲动,可从来没有付诸过实践。
其实是不敢的,她总觉得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抽烟这种事很遥远。
灯光下的背影无限拉长,徐望反复呢喃着程最今日的那句“我就会”,神色落寞。
静坐到忘却时间才起身离开,作痛的伤口在提醒她,赶紧回去擦药换绷带。
林骁打了个电话怒骂徐望没良心,吭哧吭哧吐槽半天还不忘提醒记得把藏起来的菜拿回去。
“委屈你这个病秧子稍微用点力,提回家好好吃一顿…”
徐望笑骂回去,低落的情绪在这通电话后似乎有所好转。
直到她发现原来的位置早已空无一物,连根菜叶也没留下来。
添堵……
徐望耐不住失落感,在夜风里凌乱一阵,刚买的帽子也不知道在今天哪个步骤选择离开自己。
她只能真真实实地抬头对老天爷比了个中指。
时隔几天,她还是赢了林老师一局。
不过若是被有需要的老爷爷老奶奶亦或是流浪汉拿去,也还算一件幸事。
这样想着徐望又开心许多。
勉勉强强地开心许多。
打车回到公寓,收拾了些药品,随着盒子一起放到先前和程最约定的地方。
她思索着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皱着眉头缓缓离开。
工程楼到公寓这段路很长,路灯像摆设,天色极暗。
“徐望。”
身后传来轻柔恬淡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熟悉的上扬语调,恍若隔梦。
带着些愉悦转身的同时,徐望才想起自己现在狼狈的伤口,笑容延伸成尴尬。
对视之下,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林知许扫过她身上每一处伤口,神色晦暗不明。
“和我来。”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徐望的手背上,徐望怔怔地抬眸迎上林知许眼里要溢出来的柔情。
刹那间脸红的发烫,走了会后默默改成十指相扣,气氛缠绵悱恻。
“今天又壮烈牺牲了什么啊?”
话里的无奈感让徐望都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腼腆。
“牺牲了我的半天假期,本来还想自己精心设计顿晚饭。”
空旷而深长的荫下大道,两人一同驻足。
她仰头望着月光,她透过伤口望着她憔悴又韧意的心。
总是千疮百孔,总是满怀热忱。
两边的路灯忽而亮了,开始它们旷到许久的工作。
两人收回眼神,相视一笑。
林知许轻轻拉过徐望的肩膀,在她泛红的眼角处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酥麻的,触之即分。
暮色之下的世界仿佛静音,独剩两人心跳声……
“上大学后我有个旅游搭子,她叫莫行。”
“我们在瑞士的盖尔默缆车上相遇,从那以后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她带我爬雪山,跳伞,追求全球各地的日出日落。”
徐望倚靠在林知许的肩头,叙述时宛若在铺平一张揉皱了的纸。
“我们最后一趟旅行是在阿根廷,那时候八月,很冷。”
“到酒店的前一刻她仿佛能跳到屋顶,不断和我说着明天就能见到阿根廷随处可见的生活艺术。”
“我还记得她那眼神,眸光都在荡漾。”
“我这人不识趣,就一直笑她看了这么多景色,还是没出息。”
“其实我也很期待,当时吧,就是爱装。”
“第二天中午,我和管理人员闯进房内,看见了在浴缸自杀的她,鲜血没有喷洒多少,我也不晕血,可还是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被送进医院。”
“直到她死后,我才知道她有着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和极其糟糕的原生家庭。”
“她说她爱这世界许许多多的景色,说遇见我是旅途中鲜见的幸事。”
“她给我分享了许多事情,教给我许多道理。我当时便想,人与人相处所求的那一瞬间,不止会让你更爱她,也会让你更爱这个世界。”
“我好像也没有能力去拯救些什么。只是时时在想,那么一个热爱自然万物的女生,怎么会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她很中二,总爱问我,世界会记住她吗?”
“我说记个毛线啊,你双脚都绑上原子弹跺两下,世界也不会搭理你。”
“我太迟钝了,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我没能发现她竭力平和的外表之下,是道不清的痛苦与烦恼……相比之下,我才最没出息。”
林知许轻柔地拭去肩上人的热泪,眼里是朦胧的星空和夜色。
“你还记得上次被挟持的男生吗,他叫程最。”
“今天见他的最后一幕,我好像看见了那个朋友的影子。”
徐望胡乱擦了擦脸,一双深邃眼睛只是诚挚地望着林知许,丝毫不在乎现在狼狈的模样。
“当然记得,所以你今天是和他待在一起吗?”林知许笑对她的眼,声音温润悦耳。
“不小心碰见□□了。”
徐望语气闷闷的,蹭着她的发丝,眉眼的锋利褪去,语气融进了月色。
“所以啊,我一直都很怕死,怕受伤,怕渗人的伤口……可我更不愿看见有些苦难悲剧在我面前发生,哪怕我的作用微乎其微。”
“也许我看不见就不会那么冲动了。可是我无法,无法接受一个人的躯体和灵魂在我面前被那样踩踏。”
“可能我的做法很蠢很失败吧。”
高中时常笑齐宣王不舍牛之衅钟而易为羊,现今才觉人的慈悲既脆弱,又伟大。
“可能在她如泥泞的生活里,你的陪伴已经提供了很大的快乐。”
“我们追求不了圆满,但回想你们在世界各地留下的痕迹,快乐是真实的,小满即可。”
“为什么要自责呢,在你帮助他人的时候。”
你怎样都是对的,尽力就好。
温润的声音像情话。
林知许侧头,抵上徐望的额头,鼻息喷洒之间是两人缠绵的情意。
如果这样做会受伤,会痛苦。
那么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让这一切不再那么苦涩。
她望着她,目光沉沉,连呼吸都有力量。
……
第二日一切照常进行,由于晚上要去实验室,平时沉默不语的学生也都积极起来响应课堂。
不过该睡觉的还是没区别,毕竟人家是真困。
徐望连续上了三节课后,跌跌撞撞回到办公室,喝上一杯热水后趴头就睡。
林知许瞧见后习以为常,拿了件办公室常用的外套给她盖上。
过了两分钟,挨不住徐望睡得如此沉迷,林知许也放下书本,撑着头悠悠闭眼。
五月天热,两人仿佛忙里偷闲的高三学生,时不时抬头茫然环视四周,然后接着沉浸式睡觉。
第四节下课铃响,下楼抢饭的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徐望,冒出一身冷汗。
余光瞟见边上胳膊还枕着书睡觉的林老师,徐望果断拿出手机,虚倚着肩膀,设计各种角度拍照。
“还是不满意啊这……”徐望不自觉地抿嘴,眉心微微皱起。
“嗯?让我看看哪里需要改善。”
林知许凑近屏幕,转头对着她耳语,像是刚醒,慵懒缱绻的声音如此动人。
偷拍者徐望瞬间认怂,凑近她怀前,服软轻笑。
“我睡觉也就算了,你老教师怎么还控制不住?”
徐望撑着脑袋,煞是认真地看着她的秀发,清香席卷。
林知许轻笑一声,视线扫过她的长衣长裤:“还疼吗?”
“昨晚擦药疼的我失眠,我还怕被学生看到,大夏天穿这么多,和神经病一样。”
徐望咬着唇闷闷不乐,脸上明晃晃的委屈都在暗示林老师赶紧哄她。
等了半天没反应,徐望有些沉不住气:“你昨晚亲了,今天也能……”
话没说完,林知许倏忽起身连一个白眼也不愿意留下,从容地推开她起身出门。
徐望用整理帽子来掩饰尴尬,顺便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没有其余同事后瞬间松弛下来继续歇息。
林:【来隔壁吃饭】
一如寻常的变脸,徐望边回复消息,边上下拉扯着身上外套的拉链,动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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