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徐望便有些忙碌地赶去华大和刘教授碰面。

检查实验室基本设施仪器，签署相关责任条约，突然有些感慨。

“很久没来这些地方了。”

刘钦峰只是望着她瘦削的面庞，眉目慈爱:“你瘦了很多啊，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前年的研讨会上。”

徐望扯扯低束着的马尾，又薅了薅茂密的刘海，自信笑道:“瘦没关系，头发还在就行。”

刘钦峰摸摸自己光亮的脑门，乐得不行。

“你订了客车吗，来不及的话，我可以直接去联系华大的公交。”

徐望瞬间感动得不行，差点就一冲动想考华大的研究生了。

“你啊，以前那股很足的劲哪去了呀，休息几个月就要给我好起来，成不成？”

刘钦峰带着徐望来到自己工作室，飞扬的眉毛看不出半点说教的意味，好像只是看不惯徐望自甘堕落。

“我现在每天也很充实，每一年有每一年的阶段性生活嘛。”

徐望低头欣赏着侧边桌子上的字画，碎碎念地应和。

“是吗，那劳烦你提笔试一下，让我看看你这毛笔字生疏了多少。”

刘钦峰余光瞥见瞬间不敢说话和动弹的徐望，只是直挺挺地躲在一边，又没好气地笑道:“到底成不成？”

“成！”

徐望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视线忠诚地跟随着教练的手部动作。

“我有一个很多年的习惯，给自己每届带的最喜欢的学生写上一句话……”

“我虽然当不了你的老师，也想给你写点什么……”

【循此苦旅，甘之若饴】

一气呵成，笔锋凌厉。

徐望愣怔半天，才瞪着眼睛看向教授。

搁这内涵我呢。

半点情面不留啊。

“清醒点，这句话写给你还真是合适。”刘钦峰收了笔，往边上跨几大步，开始烧水泡茶。

徐望起了兴趣，俯下身子在心里临摹，冰冷的水吞下后顺着咽喉流下，刺激着全身的感官。

教授摸了摸脑门，也不确定徐望到底听进去多少。

华大公交司机的车技浑然天成，几个拐弯甩的徐望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互相移位了。

右手搀扶左手，艰难挪下车后，眯着眼打量远处不敢靠近的课代表们。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统一安排学生上车。

五分钟左右便清点完人数，徐望本想自个打车过去，但又怕这群学生路上犯傻干蠢事，只能心如死灰地坐在前座沉默。

“徐老师，唱歌！我们带了音响！”

回应他们的还是沉默，于是学生们开始自由活动。

一首接一首，气氛瞬间高涨起来。

他们的热闹吵到自己了，徐望决定窝囊地报复一下。

起身观察前方路况，记忆里的急转弯依旧清晰。

有些期待地坐下来，歪着脑袋继续听歌。

“我只想做你的太阳，你的太阳。”

男生握着拳，尽力平稳呼吸。

“在你的心里呀，在你的……心底，啊，卧槽。”

一个急转弯却给他带来浑然天成的高音，场面变得极度混乱，起哄的起哄，吹捧的吹捧。

徐望不自觉被感染，笑得眉眼弯弯，一时难以控制。

笑了没多久又开始难受，晕车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徐望瞅着前方司机的动向，用蛮力挪开窗户，清风席卷，头晕舒缓了许多。

“徐老师，我们班这次考这么好，你给我们表演一首呗。”

“对啊，再不唱就没机会了……”

起哄声络绎不绝，徐望按着额头，有些腼腆羞涩。

“就一首啊，多了我也不会。”

拉了一下卫衣帽子的伸缩绳，今天为了挡伤口，穿的也是格外的多，闷热无比。

于是徐望没站起来，只是抬手接过学生丢过来的话筒，靠着窗调歌。

前奏舒缓，带动着许多人的情绪。

“她住在七月的洪流上，天台倾倒理想一万丈”

“她午睡在北风仓皇途经的芦苇荡，她梦中的草原白茫茫”

不同于平时的清澈灵动，此时的徐望低头望着手机歌词，轻风徐徐，跨越根根发丝。

嘶哑悠扬的嗓音环绕客车，流淌在无边无际的道路上。

学生们晃着头，有节奏感地拍手打节拍，眼里满是十五六岁该有的肆意盎然。

“如果我站在朝阳上，能否脱去昨日的惆怅”

“……”

“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

“……”

一曲终毕，车上又是一阵带着赞赏与惊叹的欢声笑语。

徐望含着笑，侧头望向前方玻璃，大路平坦无尽，落日也挽着光辉，一车人的梦想始终尚在旅途。

“注意实验室的规范条例啊，其余自己或者组队设计方案，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最好深度体验下，培养你们对化学的热爱……”

徐望松垮垮地坐在台上，撑着头絮絮叨叨。

“好～”又是一段延长音的应和。

宛若神游般扫视着，有些学生早有准备，按着视频教程将盐的晶粒加入到刚配好的水玻璃溶液。

“小心点不要摇晃，慢慢等就行了。”

徐望探出个脑袋，轻声提醒，把几个学生吓了一跳。

“徐老师你来这边看！”

徐望挑着眉，看着她们用玻璃棒点燃了冰块，满意笑道:“电石太大块了，表演魔术时容易暴露啊。”

一路晃悠地来到另一间实验室，徐望突然注意到后侧和刘教授交流的熟人。

回想前些日在病房里的聊天，这才有意识地把江若若和华大串连起来。

“这是我今年刚带的研究生，也是很优秀的，你两快认识一下。”刘钦峰习惯性地摸摸脑门看向徐望，声音爽朗。

“原来你还比我大点，工作果然让我变憔悴了很多。”

徐望糟心地挠着头发，有些惆怅地望着她。

“年龄应该差不多，我初高中跳了两级。”

江若若的脸时常有着绯色的红晕，配上两边甜甜的酒窝，很容易让人产生年龄上的错乱。

“认识啊，那你们小年轻先聊，我有个临时会议。”刘钦峰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忙忙地离开。

“我在给我爸代课，刚好有机会带这群学生真实体验一下。”两人一路走到一楼。

徐望在自助售货机刷了两瓶橙汁，顺手递过去。

实验楼外有一块很空旷的场地，两个女生在外面悠闲地练习着电动车。

今夜的晚风刮得脑门痛，徐望戴上了卫衣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由在心里感慨年龄越大，身体越脆弱。

“你怕冷啊？”

江若若陪着她蹲在一旁，亮晶晶的眸子让人不禁恍惚。

“年纪大了就是不怎么耐寒，这五月份的天怎么刮这种妖风啊。”

徐望把头埋在膝盖下面，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你才二十二吧，我好像听徐叔叔说过。”

“他这老人家记错了乱说，我还要过几个月才到二十一呢。”

徐望冲着遥远的医院方向翻了个白眼。

还来不及等回答，又接着嘀咕。

“有些人经常虽没到那个年纪但也到了那个年纪，你能懂我吗？”

她真觉得怕冷不是自己的错。

江若若笑着点点头:“我懂，人机就很容易机能下降。到了一定程度，退化的很快。”

纯真澄澈的神情仿佛煞有其事。

徐望沉默地抬头，有些红温:“哟，你的新研究方向？”

“当然不是，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呀。”

江若若说完便起身走向一旁的电动车，拧动钥匙的同时笑着摇摇手。

“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呢，先走了啊，期待我们以后的合作。”

“当然。”徐望轻声回应，眼神穿透了前方的一切，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听清。

又坐着吹了一会风才想起楼上还在重灾区的学生，赶急赶忙脱帽子跑上去。

实验结束已经是八点了，徐望耐心地检查两间实验室善后工作，去华大学生处提交报告。

随后再次带着学生踏上了公交车，有人昏昏欲睡，也有人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刚的实验操作和现象。

徐望则计划着明天开始和林老师的旅行，一想到那一晚落在眼角处细碎的吻便有些心烦意乱。

她那时心情太低落了，不像以往一般揪着这个吻说道，两人也不同成年人样有着水到渠成的默契。

仿佛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徐望垂着脑袋懊悔。

不清不楚，如何是好。

希望来日方长吧。

徐望敛目小憩，在心里默默念叨。

直到晚上回家收拾完行李，才发现今天的行程已经被学生剪辑成视频了。

【徐老师】

【能发万能墙吗，我保证没有你的一张丑照】

徐望敏锐地一帧一帧查看视频，良久后才高冷地丢了一个“OK”的手势。

最后检查一次重要证件，彻底松弛下来洗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秒睡。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后是熟悉的头痛，揉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不会是神经衰竭了吧？

徐望捧着脸担忧，回想自己二十多年来屈指可数的消耗身体的行为。

良久后，还是将这一切暂且归结于去年匮乏的睡眠。

再调整不过来就只能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