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疼

藤蔓拽人的速度很快,湖水直往鼻孔里钻,水流撞击着眼球,解雨声捏着鼻子,紧闭着眼,凝神运气,用内力护体。被裹挟着在湖水中穿梭,不一会儿,她就完全感受不到光亮了,耳朵里进了水,只听得见一片嗡嗡声。

渐渐地,湖水越来越冷,解雨声的心脏越跳越快,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忽然,裹住她上身的藤蔓松开,不等她反应,身体就重重地砸上了石块,砸地她双臂一松,佩剑和双叶草差点就从怀里掉落。

看来是快到了。

解雨声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要经过一段岩石通道。这些藤蔓会拖拽着人往石块上砸,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砸掉,但不会砸出人命,它们要尽可能保证拖过去的人是活的。从湖泊一路过来,路程不短,要活人,就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解雨声被拖拽着一下下往岩石上砸,她咬着牙,紧紧地抱着双臂。几次过后,这些藤蔓换了个策略,开始缠上她的胳膊,试图打开她的怀抱。虽然藤蔓只是草木,如今的解雨声又是习武之人,不能真伤的了她。但长时间在水里,缺氧加上撞击,解雨声的体力渐渐消耗殆尽,藤蔓的数量一多,就真的扯开了她紧抱着的双臂。

佩剑和双叶草一起离开了解雨声的怀抱,她猛地睁开眼,周围不亮,只勉强能看见个大概。上下都是岩石,佩剑往下掉,双叶草往上浮,她想也没想就去抓双叶草,奈何双臂被缠,使不上力,情急之下,便一口咬住了草茎。手里没有东西,藤蔓也不再把她往岩石上砸,一路把她拖出了岩石通道。

双叶草草茎中空,被解雨声咬开以后,里面的空气瞬间冲出来,在茎身上冲破了一个小口。空气夹带着湖水,涌入她的口腔,呛得她咳了几声。意识到双叶草就像是个天然的氧气罐后,解雨声狠狠地往里咬,猛吸了几口带着湖水的空气,窒息感才稍稍得到缓解,晕眩感又开始加重。冰冷的湖水灌入口腔,胃部一阵痉挛。她不敢再吸,只紧紧地咬着草茎。

草茎里的空气逐渐跑完,升腾起一堆气泡。湖水钻了进去,嘴里的双叶草变得越来越重,解雨声狠狠地往里咬,划破了口腔,渗出血来,也不松口。

好在出了通道以后,上方就是水面。藤蔓将解雨声托起,往水面上送。

湖水往她的鼻孔里钻,水流撞击着她的眼球,双叶草扣在她的脸上,变得越来越重。她看着前方闪烁的波纹,有莹莹金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她不自觉地向着金光伸手,越是离得近,就越渴望触碰,仿佛抓住了那些金光,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然而当她一把抓住了金光,却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只是冲出了水面。空气刹那间涌入鼻腔,她本能地口鼻并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花了好长时间,仿佛要把世界上的氧气统统吸入腹腔,直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充盈,鼻腔发痛,才不舍地呼了出去。又深吸了几次气后,她被扔到了地面上,藤蔓都退回水中,她的意识猛然清醒,鼻腔口腔连着胸腔都一阵抽痛。耳朵里全是水,脑袋嗡嗡作响,她卧在地上,不住地发抖。有人过来给她披上大氅,她才艰难地起身,将双叶草从嘴里拔下来,血水把草茎染红了一小段,牙齿发麻,嘴巴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慢慢躺到地上,不停地深呼吸,呼吸太急喉咙发干,只能不断地吞咽口水,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来回转换,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解雨声的身体才开始回暖,她的体温慢慢恢复,呼吸也逐渐顺畅。恍惚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定睛一瞧,无数的小红灯笼挨在一起,满眼都是,是引路娘子。花朵上方有光影晃动,解雨声才发现有火光照射,她回过头去,身后是一个火堆,烧得很旺,火苗窜得很高,火光很亮,刺得她眯起了眼。适应了火光以后,她看到了围坐在火堆旁的程七七三人,他们披着火光,一个接一个地起身走近,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火堆的热度,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暖意。

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又闷又堵,解雨声歪着头用手掌使劲压上几次,耳朵里的水就咕噜噜流了出来。她捂着耳朵揉了一阵,才恢复正常。

听觉恢复以后,嗅觉也跟着灵敏起来。解雨声忽然闻到一股腥味,比鱼腥味淡,比土腥味重,是引路娘子没错了。明日山头堆白骨,吃人谷里祭生魂,看来他们已经身在祭生魂的地方了。

根据书中的描写,吃人谷中心是一个圆形湖泊,湖泊底部通往一处封闭的岩石洞穴,形如倒扣在水面上的碗,把一块圆形的岩石空地扣在碗口中央。空地直径约两丈,四面环水,地势平坦,阴暗潮湿,没有土壤,却生了大片的红花。这些红花就是引路娘子,尸体便是它们的土壤。

解雨声想起原文中对这一片尸骨的描写,她没有急着去看,抬手接过程七七递过来的帕子,帕子很干,她抹了把脸,然后小心地擦去嘴边的血渍。程七七还端了一碗水,很凉,一股药味,“加了消炎止疼的药,师姐漱漱口。”

解雨声的嘴已经恢复了知觉,她捧着碗坐在火堆旁,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药水刺激着伤口,疼得她皱起眉头,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吐了出来。刚吐出来,又喝下一大口,含在嘴里,忍着疼痛,鼓着腮帮子,动作缓慢地漱起了口。几次以后,疼痛减轻了不少,血也止住了,解雨声端着药碗闻了闻,不禁在心中感慨,好家伙,比云南白药还见效!

解雨声的左手跟两条腿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护具,她把它们扯下来扔进火堆里,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他们身上都留有划伤的印记,于是摇了摇头道,“是我考虑不周。”

吴常瞧着胳膊上的两道划痕,笑道,“草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程七七一边给解雨声处理伤口一边道,“要是没有那些护具,可不只有两三道划痕。”

解雨声确实没想到那些尖刺能将三层硬布两层马毛的护具穿透,更没想到拉人进湖的藤蔓会如此之多。原文里主角团三人都是猝不及防被拖入水中,并没有描写与藤蔓的打斗过程。

本来主角团三人程七七水性最好,她是最有可能带着双叶草上岸的人,奈何她多次受到惊吓,心慌意乱,双叶草不知在何时丢了,连林子都没有带出。出了林子后立刻被拽入水中,挣扎都没有做,当即就昏迷了。

吴常则是在被藤蔓拖拽的时候,手上一滑,把双叶草丢在了湖边。好在他内力强劲,虽然刚受了重伤,却全程没有昏迷,也是唯一没有被藤蔓砸掉佩剑的人。

墓尘倒是在进水之后还带着双叶草,只是他不喜欢水,且水性很差,在水下精神紧张,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有点意识不清了,好歹坚持着快到了,被藤蔓拽着往岩石上一砸,身上什么东西都被砸掉了,双叶草也不例外。

鉴于以上这些情况,解雨声便没有把关注点放在藤蔓身上,她认为只要程七七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墓尘还是被砸丢了身上的东西外,程七七和吴常都把双叶草带上了岸。三人上岸时都还清醒,没有给引路娘子可乘之机。

而解雨声因为武艺不精,内力体力都比不上主角团,加之小瞧了那些藤蔓,才会在缺氧的状态下进到水里,丢了包裹丢了剑,好在双叶草还在。此时她无比庆幸,当初为了出演一个救落水者的小角色,特意报班苦练了三个月的游泳,不仅争取到了角色,如今还派上了用场!

大家挨着火堆坐在一起,程七七接着道,“我们带的这些东西,都非常有用。没有火折子木炭,没有蜡烛,到哪都是摸黑。”

“不会摸黑,在梦里,你们都带着火折子。”

程七七道,“火折子能生这么大一堆火,烘干衣服吗?”

解雨声手上的纱布泡了水,也散开了,墓尘替她换药包扎,“包行李的绢布也是防水的。”

“对对对。”程七七附和,“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

解雨声道,“这不是大家一起考虑的吗?”

“所以说呀!就是考虑不周,也不是师姐一个人的错。”程七七挽着解雨声的胳膊,“我只知道,没有师姐,此行不知会有多艰难。”

还是女鹅会讲话呀!解雨声笑起来,“也是。有我,逢凶化吉。”

心里放轻松,肚子就饿起来。解雨声嘴里受了伤,只能将米饼用凉水泡成糊糊喝下去。但还是会疼,她不敢喝得太急。

墓尘瞧着她,又泡了一碗药水,等她喝完米饼,便伸手递给她,“漱漱口吧。”

解雨声接过药水,“我已经不疼了。”她确实好了很多,但不疼是假的,便乖乖漱口。

墓尘又心疼又好笑,“流那么些血,怎么可能不疼。”

“我要救的是自己,哪怕咬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不疼。”解雨声这么说着,像是在说双叶草,又像是在说其他。她的脸上闪着火光,双目灼灼如炬,有那么一瞬间,墓尘觉得这不是火焰照在解雨声的脸上,而是她本就璀璨生辉,光芒万丈。

墓尘摸着自己的胸口,十四岁的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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