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心

后续的发展如她预料的一样,用婚礼造势,品牌的名声一下就打了出去。Landon也如她所愿,被各种漂亮的宝石死心塌地留在了公司。甚至还有了点意外之喜,有个女孩子的作品得了Landon的青睐,得到了一封推荐信,可以去法国一所非常知名的艺术学院交流学习一整年。

姜墨云对这个女孩有些印象,自己平时因为加班总是走得比较晚,离开公司时撞见过这个女孩子好几次。她怀里总抱着一叠纸,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铅笔的痕迹。次数多了,姜墨云还打听过她们部门是不是欺负新人,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没再多问了,那毕竟是别人的**。

如果不是Landon兴冲冲的来给她分享,她大概不会有更多的了解了。

后来才知道,她大学学的就是珠宝设计,一开始好像就是打算出国继续学习发展的,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结果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她那工作不稳定,希望她尽快结婚生子,当个温良恭俭让的年轻太太。

意见不合自然是大吵了一架,家里人本来说要断了她的资金,但这女孩上大学时也靠自己的各种奖学金和接稿等存了些钱,说什么也要走。家里人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藏起了她的证件,让她错过了时间。

后来她就与家里彻底决裂了,来了姜氏工作,干的甚至不是主要的设计师,只不过是个打杂的小透明,都没人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天赋。

思索一番,姜墨云让人把她叫来了办公室。

“姜总,你找我?”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个子不高,脸也圆圆的,带着一个黑框眼镜,几乎都要占据了大半张脸。看着软软的,像一朵娇弱的花,不过为人处事倒是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只是看着有些紧张。

她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顿了顿又说,“是为了Landon老师给的推荐信那事吗?”

姜墨云不由得一挑眉,没想到她还是个这么直接的孩子,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进入正题,“是的,你是什么打算?要去整整一年呢,还只是旁听。你现在的工作刚稳定下来,我听说人事那边还打算过段时间给你加薪,而且你一走一时也不好找人接手。”

她沉默了好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直直的望向姜墨云,“我知道的姜总,去的话我大概率会丢掉这份工作,去了可能也什么都得不到,但是……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没有办法放弃。”她寥寥几语就带过了自己之前令人惋惜的遭遇,最后很坚定的说,“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声音掷地有声,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明明是一颗坚韧的树,虽然现在还很低矮,但已经可以遇见未来的繁茂。

她还在继续说,“我还会再待两个星期,等新人到了交接好工作再……”

“出国的钱够吗?”姜墨云出言打断了她。

她微微一怔,窘迫的挠了挠头,“不是很够,但我会想办法的……”

“我可以借你,”姜墨云对着她俏皮的眨眨眼,“你好好学,赶明儿弄出点名堂来,就当是还我钱了。当然你要是学得不错,愿意回来当设计师,我也很欢迎。”

见她还是愣着,姜墨云又半严肃的开了个小玩笑,“学得不好别来啊,我这儿可不兴收破烂。”

“我一定会努力的,绝不辜负您的期待!”激动的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姜墨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因为你是一个勇敢的小孩,之前很辛苦吧,不过以后都会慢慢好的。

这小姑娘鼻子抽了几下,应了声“好”,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姜墨云只是轻轻抱了抱她,很快就松开了,指了指里间,“那有一间休息室,可以洗脸,我这儿也有纸,现在想哭就哭吧。”

她好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久才擦干眼泪,哽咽的说了声“谢谢”。

——

这段时间里,林白然每天都很忙碌。

婚礼和工作两手抓。

先前姜墨云只是让他打两份工的话只是开了个小玩笑,但是被林白然悄悄记在了心里。他确实在学术研究上很有天赋,但他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执念。不然毕业后他也不会拒绝研究所的橄榄枝,跑到姜墨云的公司里来。于是在先前研究的项目取得了重大突破,迈过了最关键的一步后,他就开始着手学习和经济相关的内容。

去书店买书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小摊贩。他原本只是好奇的停下来看看,最后却在老板的极力推荐下一连买了五六本经济学上的“巨著”,据老板所说——“这些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林白然从小到大接触的圈子都很纯粹。他父母自己就是研究人员,很少在家,难得回来吃顿饭旁边也总是站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跟着,往往待不了多久也就离开了。不过林白然很喜欢他们每次回来的礼物,还有那些难得的热闹。除了妈妈大大的拥抱紧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爸爸也总爱用粗硬的胡茬扎他得脸痛,但这些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林白然喜欢这些很难得,但始终为他存在的爱。

而且每次他们回来奶奶都很开心,会张罗的做上一大桌子好吃的菜。

林白然也很开心,会缠着奶奶多做几个他喜欢的菜——打卤面,麻豆腐,熬白菜……平日里就他和爷爷奶奶三个人,为了不浪费根本见不到这么多菜,林白然光是想想就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垂涎欲滴。

“奶奶你能不能多做点我爱吃的……哎哟!”林白然捂住额头,非常夸张的演起来,“打坏啦打坏啦,我要被奶奶你打成傻子啦!”

奶奶刚刚敲了他一个脑瓜崩的手还没放下,顺手夹了一块刚刚炒好的肉丁,放在嘴边吹凉,塞进了他嘴里。

林白然虽然表面上紧紧闭着眼撒泼,但实际上一直偷偷留着条缝偷瞄,看到肉来了也顾不得继续装痛了,“嗷呜”一口就把送到嘴边的肉吃掉了。

口中肉香四溢,带着点辣和酱汁的甜,还有黄瓜的清香,眼睛都满意的眯成了一条缝,估计背后要是有尾巴这时候也早就欢快的摇起来了。

抬起的手自然早就不知不觉的放下了,露出光洁的额头,连一丝红痕也没有。奶奶明知道他多半是装得,还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后,才松了口气,伸出手点点他的鼻子,“有什么是你不喜欢吃的?这么馋 ,口水流的要比门口的小黄还多了。”

林白然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一边转过头往门口看,一边好奇的问“谁是小黄?”。思绪千回百转,“最近没有新搬来的邻居啊?奶奶听戏的时候认识了其他地方的人,家里有小孩叫小黄?门口?门口不就只有……”他猛的一抬头,看见奶奶拼命憋笑的神情。

被捉弄的羞恼一下子就漫了上来,他脸颊绯红,气急败坏的说,“奶奶!你才是小狗,你全家……不对!反正我不是小狗。”

“好好好,你不是小狗……”奶奶笑着,随便捡了点话敷衍他。

林白然还欲再闹,却被奶奶递来的豌豆黄哄得晕头转向,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的事,拿着糕点在一旁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他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性子又讨喜,从小成绩就很优异,又跳了级,比旁人小几岁,周围的老师同学都很照顾他,街坊邻居也喜欢他。

坑蒙拐骗,勾心斗角?林白然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是并非全然是好人,但他的字典里不考虑这几个词。

……

“我这的书可只买有缘人。”老板做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以至于林白然此时只沉浸在老板那句“有缘人”的称赞里沾沾自喜,至于“老板是在骗你”的这种可能?

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了。

结账时,又看见旁边有一本《谈判的技巧》。仔细一想,美滋滋的觉得这本书一定会跟着自己大有作为!当即豪迈的一挥手,“这本我也要了。”

“好嘞,您慢走。”老板脸上已经要笑开了花,殷勤的把他送走了。

抱着一大堆书,林白然最后决定打车回家。早几年街上的出租车还是黄色的,最近倒是变成清一水的红色轿车。

他站在路边抬手随便招了辆,隐隐约约的歌声从降下的车窗里流出来,都是当下正流行的歌曲。

司机倒是意外的不和乘客攀谈,只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最后林白然被一句用情至深的“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给送下了车,迷迷糊糊的付了钱。

实在是余音绕梁。

彼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像一场经久不熄的烈火卷席大地。克里姆林宫上方的红星熄灭,但柏林墙早已奏响自由的号角,维多利亚港上方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洛杉矶的嘻哈少年用节奏浇筑街头王国的基石,涅槃乐队在歌声里撕破虚无的青春,麦当娜的金属胸衣折射出世人卑劣的鎏金**,北京摇滚地下室的破旧音箱还在嘶吼着《一无所有》。

旧秩序在这个崭新的时代落幕,被黄昏的大火烧了个干净。人们还在守着电视机等待着“千足虫”的末日宣言,或许也无需担心,毕竟现实可能只是一串绿色字符的梦*。

这便是20世纪的最后一场黄昏——1999。

不过无需对这些过度关注,林白然只想和姜墨云占据世界的微小一角。

林白然回到家正兴致勃勃的准备打开书,却发现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些黑色的印子。他不解的看了一会,猛然意识到不对,把书翻过来一看,果然发现标价处都被墨水洇湿,露出底下的字迹来。他仔细辨别,发现老板给的“优惠价”全都比定价还要再高出2元——好一个反向优惠。

“说好的有缘人呢?骗子!”他暗自气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的拿起纸巾,一点点把书后面的油墨擦干净了,又把书随意的垒到一起,打算先站起身去洗手。

结果刚一转头,就被身后的姜墨云吓了一跳,又跌坐回地上。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林白然双目圆瞪,满脸惊诧。

“我就一直在这看着你进来的,你自己没看见我。”姜墨云很无辜的摊了摊手。

“在看什么书?”她扫了眼地上的书,一一念出书名,“《国富论》、《人口原理》……”一本本看过去,都是些“老熟人”了,当即心下了然,知道了林白然买这些书的目的。视线掠过最后一本书时猛的一下定住,“《谈判的技巧》……嗯?你还喜欢看这种鸡汤?我真有点没想到。”她存了点故意逗他的心思,果不其然看见林白然红透的脸。

“真想学这些?”她很大度的放过他。

林白然认真的点点头。

他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圆圆的眼睛顿时就变得亮晶晶的。

姜墨云揉揉他的头,“那我找人带你。”

林白然在此刻的温情下露出个开怀的笑来。

可是说这话的人最后也做了残忍的事。

林白然提出更进一步,想帮她分担的设想时,姜墨云沉默了很久,她甚至很仔细的思考了这个提议,看着林白然斐然的成绩,几乎都要开口答应了。

猛的反应过来,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墙边的暖气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浑身上下的血液却都在一瞬间凉尽了。她既然还对舞蹈抱有期待,她明明早就失去了幻想的权力。

姜墨云唾弃自己的无耻。

冷静下来,姜墨云突然发现,自己给林白然的权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积累了这么多,再继续下去已经要隐隐形成实质性的威胁了。

她私心里当然愿意相信林白然,可是她没有资格用公司去冒险。这是从亲人手中接过的遗物,她唯一赎罪的方式是达成他们未尽的遗志。

可这样也抹不去她的罪孽。

姜墨云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定型了,林白然是千万次推演里从未出现的意外。

她早已明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可她不知晓自己是否能支付拥有林白然所需要的价格。

她是最精明的商人,可纵使势利,最开始的姜墨云也只是贪恋那一点真心。

林白然说自己什么也不要,可那些心思各异的股东可不会管这些,只要让他们抓住一点纰漏,他们都会拼尽全力的让公司改姓,最不济也要从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间不少人都只是这个庞然大物上恶心的蛀虫,正一点点蚕食掉这座大厦的血肉。如果她再放权,那面对这些蛀虫的群起而攻之,她将失去稳住局面的能力,那么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局面都将付之一炬。

他们都在等着对姜墨云剥皮抽筋。

林白然的真心不加掩饰,可真心是这世间最难赌的东西,她不能冒险。

于是姜墨云亲手在林白然身上养出羽翼,又在渐丰时一点点把他折断。按理说应该感到安心,可是自己的身上也传来些疼痛,她好像……有点心疼。

林白然脸上的茫然化作一把锋利的刀,轻巧的刺进姜墨云腐烂的心脏,搅动间流出的稀薄血水混着恶臭的脓,流经千疮百孔的四肢百骸,勾勒出她糜烂腐朽的躯壳。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撒落,灰暗的天空再难见飞鸟盘旋的影踪。

她在和林白然一同痛苦。

姜墨云是这世间最伪善的行刑人。

“*”句子来自电影《黑客帝国》

作者对金融一窍不通,购买书目来源网络推荐,谨慎参考(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用我这个做参考吧[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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