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相思
次日，江寒是被果然毛茸茸的脑袋蹭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显示5：20。果然睡相挺乖的，一晚上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大的动静，所以江寒这一晚倒也睡得踏实，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姿势变成了互相搂抱的状态，而双脚却一直紧贴着，直到现在也没分开。他低头看着身边睡得正酣的人，浅淡的眉毛下面，双睫温顺的垂在脸上，鼻尖上那颗小痣也沉睡在梦中，没了平日里的调皮，嘴巴埋在江寒颈间，呼吸的时候会略微触碰到他的皮肤，微氧，微润。江寒轻眨睫毛，喉咙略发干，他偏过头离果然远了一点，平时江寒只要醒了就会起床，今天他却迟疑地贪恋起现下这种温暖来，就这样又躺了5钟，他轻轻地抽离身体，起床了。
在江寒把毛毯仔细给果然盖好，把帐篷复又拉上之后，果然睁开了眼。其实他比江寒要醒得早，醒来发现他们互相搂着对方时，他先是惊了一下，而后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他看着江寒睡梦中并未完全舒展开的眉目，用手轻轻抚了一下，怕惊醒他，又收回了手，然后视线就定格在江寒的嘴唇上，紧闭的嘴唇，线条并不柔和，颜色略淡，却让果然再也移不开视线。他像被一块磁铁吸引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向江寒的嘴唇靠近……双唇接触的一刹那，果然的感官都失灵了一般，而后便是突然的暴发，这一吻点燃了他内心压抑的火种。他立刻躺回去，心虚的装睡，不小心动作太大，蹭醒了江寒。江寒醒来后的几分钟里，他的心情就像是一叶小小的扁舟，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他把毕生的演技都用上了，才勉强保证不翻船。
果然在帐篷里抱着毯子滚了一圈又一圈，终于镇定下来后，才想起要看日出的事，急急忙忙起床。江寒正在收帐篷。
果然顶着一头鸡窝急匆匆的问：“我错过日出了？”
“很遗憾。”江寒手里动作没停，“我也错过了。”
果然一脸茫然：“太阳公公他老人家改晚上出来活动了？在我们睡着的时候？”
江寒收好帐篷，拍拍手，走过来，一脸笑意，揉揉他那一头乱发，“还没睡醒？”江寒望了一眼四周，“今天他老人家休假，不出来了。”
果然这才认真的看了看四周，能见度很低，这是起雾了……一起和你并肩看日出的浪漫泡汤了。
江寒看出他的失望，安慰道：“看不了日出，待会儿我们坐索道下山，正好可以体验下腾云驾雾的感觉。”
果然心里的失落比他想的要更多一些，他想看江寒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里，像一天的开始，有无限的希望，而不是总在近黄昏的夕阳余晖里。
果然一边收着帐篷，一边自言自语道：“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看日出，不管在哪里都行。”
下次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而这次，他们的旅行却仓促的结束了。
江寒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忙定了最近的航班回A市了。果然知道是周深的电话，他隐约听到了赵思南的名字，就是那个病情和江寒差不多的人。这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强烈得让他不能忽视，是的，一定要学医。
江寒走后，果然做什么都没什么兴致，江枫江奕硬把拉出门，“江寒走了，你的心也跟他走了吗？”江枫打趣着，“你不是要高考了吗？考试前可不会有这样放松的机会了，快快快，换衣服出门，哥哥带你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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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江奕果然三人被各个娱乐区没收了全部体力。
第二天一家人也都踏上了回家的路。夏小琴和江明清手拉着手，一副腻在蜜里的样子，少女态尽现。果然由衷的替他妈感到幸福。
不知为何，回家后大家突然都忙碌了起来。二伯一家人都先后离开老宅，结束在家办公的时间，这个年似乎也就过完了。据说江枫出国回校的那天抱着江奕哭了一路。而江寒呢？果然满怀欣喜地从C回来，以为可以看到江寒，结果江寒一直都没回过家。
又过了几天，果然一家也要回B市了。老爷子站在门口，沉默着，没说一句话。果然透过车窗，从老人浑浊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偌大一座宅子，前两天还热闹温馨，现下却只剩他一个人独守着，冷清，寂寥，无望。
“停车！”
果然打开车门，拿下行李箱。走到老爷子面前：“爷爷，我能在这多住两天吗？”
老爷子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笑着道：“好，好，多住两天好。”
果然回头看着夏小琴，她只是笑着挥挥手：“开学之前回来就行。”
回到车里，夏小琴才感叹道：“然然，随他爸，心软，善良。”
江明清握住她的手，点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善解人意，懂事听话。我赚了，不仅讨到这么一位有才又有貌的老婆，还附赠这么乖巧体贴的儿子。”
“那是自然，可是便宜你啦！”
晚上，祖孙二人对坐就餐，均是沉默，气氛有一丝尴尬。果然嚼着嘴里的肉丸子，思索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如果今天自己不留下来，那现在就只有老人一个人坐在这张大餐桌上吃饭，想想都觉得冷清，当然现在多他一个算不上热闹。
“为什么留下来啊？”正当果然思绪乱飞的时候，老爷子开口了。
果然想了想回道：“我想再借寒哥的书房学习几天，他那书房特别有学习氛围，我要是回家，可能开学前都会在家荒废时间……”
“呵呵……”还没等果然说完，老爷子就笑了，“你是怕我寂寞。”
“……”果然低头喝汤。
“你这借口，江寒老早就用过了。他每年也总最后一个离开。难道他这书房真这么好？”老爷子扫了他一眼。
果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呵呵笑了笑。
“你和江寒都是好孩子。”老爷子也喝了一口汤，“明明都是怀着善意，含着真情，可都不愿说。可是，你又和那孩子不一样，你不说，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而他不说出来，就会真觉得他冷漠。”
果然急道：“寒哥一点都不冷漠，相反，他一直都挺替大家着想的，把我们都照顾得很好，就连放孔明灯许愿时，都想着江枫江奕和我，独独忘了自己。”
“为什么他会独独忘了自己呢？”老人眼睛有点湿润。
果然霎时间明白了，正如江寒所言，家里人应该都是知道他的病情的，都在粉饰太平，佯装不知，其实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接受了他即将离开的事实。是事实吗？
老人揉揉眼睛，起身问道：“想去我的书房看看吗？”
果然点点头跟上。
打开门的一瞬间，果然惊愕的愣住了，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寒的书房——大小，布局，陈设，就连钢琴摆放位置都是一样的。
老爷子看着果然惊讶的样子，解释道：“江寒刚上中学时，想要一间自己的书房，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说：‘就要像爷爷那间书房一样的。’而她奶奶宠他，就给他装了一间一模一样的书房，把钥匙给他时，开心得走路都是一蹦三跳的。那时候多可爱啊！”
老爷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回忆着，慢慢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可是后来一个一个亲人离开，那孩子性格越发孤僻，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还把门换成了指纹锁，从此那个书房就隔绝了他和这个家。越来越难在他脸上看到真正的笑容了，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果然明白，他曾也觉得无能为力，可是那扇门，他不也争取到一个指纹了吗？只要再努力一点，再用心一点，再对他好一点，再多为他做一点……一定，一定可以走进去的。
果然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总想起老爷子说的话。索性起床，开门，左转，站在书房门前，看看自己的手指，拇指摁上去，“叮”门开了。书桌前没有人端正于前，钢琴前没有人指间轻舞，小木圆桌旁没有人闻香品茶……
果然躲进书架间，坐在地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着，只是翻着，想让心情平复下来。可是思绪却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那个赵思南倒底怎么样了？寒哥现在在干嘛？为什么都不回家？身体还好吗？为什么不回信息？他拿出手机看着聊天记录：
果然是我：寒哥，你怎么没回家啊？/小狐狸疑问
江水寒：年后我会在医院实习，有一些事情要交接，比较忙，就不回家了。
果然是我：那明天呢？
果然是我：后天呢？
果然是我：/小狐狸疑问
果然是我：寒哥，你今天也不回来吗？江枫他们都走了，我们明天也要回B市了。
果然看着聊天记录突然生出一股子委屈来——他没立场抱怨江寒的冷落。
正当他正思绪满天飞的时候，只听到“叮”的一声，门突然开了。果然瞬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坐正了些，侧耳倾听，脚步声缓缓响起，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果然？”温温的，润润的，好几天没听到的声音响起。
果然稍微整理了一翻情绪才抬起头，对上那双眼。几天不见，江寒眉目间多了几分疲惫，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看着对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果然本以为看到江寒回来应该高兴的，可是，情绪转了个圈却绕回到刚才的委屈里了。现在看到江寒，那份委屈，似乎从一股分散为多股，最后丝丝缠绕，竟将他整个绕在委屈里出不来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发红，嘴角垂下，鼻翼微扇。正如老爷子说的，他不说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差没把“我委屈”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江寒叹了口气，蹲下，揉揉他的头发，很久都没说出些什么话来。他想着今天大家都走了，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难免会觉得冷清，寂寞，会胡思乱想；自己回来住两天当是过渡期。没想到果然还没走，而刚才在楼下，老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也没告诉他。这算惊喜？惊算是惊了，刚想坐下，突然发下后面书架旁的地上坐着个人，吓了一大跳。喜吗？发现是这只小狐狸时，心里确实是掠过一丝欢喜，而后却是被一串疑问占据，不是说回去了吗？怎么还在？怎么在自己的书房？怎么以这样一副姿态坐在地上？怎么看见自己后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
“你怎么……”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江寒低笑一声，双手捏了捏他的双臂，说：“怎么穿着睡衣坐在这里，会着凉的，快起来。”
果然不动，仍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回来吗？”
说完他又想起老爷子说的话，又道：“哦，对，一大家人突然都走了，你是怕爷爷寂寞。”
“先起来，地上凉。”江寒想把他拉起来。
果然仍固执地坐着不动：“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
江寒闻言不禁苦笑，原来这小狐狸是在跟自己闹别扭——为没回他信息。他也坐下，挨着他，头靠着书架。
“抱歉，这两天确实太忙了，有很多事要处理，下次我一定看到了第一时间回得你，好吗？”
一句话，便剪断了缠满果然全身的委屈情绪。当即展露笑颜，拽着江寒手臂：“快起来，地上这么凉，是你坐的地儿吗？”
被果然拽着起来的江寒，又开始在心里打问号了，这就哄好了？
江寒拿起毛毯披在果然的身上，问道：“怎么穿成这样坐在这里啊？”
果然眼睛左右转着，一看就是在找理由。
“我今天整理作业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张试卷，我来找找……”
“嗯，整理的时候就发现了，却到晚上睡下了，才起床过来找……”
果然脸有些发烫，忙转换话题：“啊，对了，寒哥，你回来呆多久啊？”
“本来想着爷爷一个人在家，回来陪他两天，毕竟大家突然都走了，老人家会觉得寂寞，没想到你还在。”
“知道我在的话，你就不回来了，是吗？”
“不是，”江寒停顿了一会儿，“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你在，我挺高兴的。你，怎么没走？”
“跟你一样啊……”果然用手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走了。”
江寒抓住他没来得及放下的手，笑道：“如果不多此一举摸你那鼻子，我就相信了。”
果然没绷住笑起来，眼里盛满了光：“是是是，知道你要回来，我更不可能走了。”
江寒也笑着，接住了他满眼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