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好在杂物间里有以前航空模型大赛时剩下来的铁链,有两根手指那么粗,华粤将铁链拧成三股,一端系在栏杆上,一端绑在组装好的捕兽笼里。

“笼子是木制的,先不说能在水里泡多久,就单单能不能承受住狗鱼的冲击都难说...”

赵昭据理分析:

“捕兽笼的大门是向里推开的,怪物冲进来笼门关闭便不能从里面推开了,但难保它不会直接大力将门板撞碎开来!”

“听天由命吧!”

华粤好心态,她拍了拍赵昭的肩膀安抚:

“能捕上来最好,捕不上来就当校园实践活动了哈哈,闲着也是闲着嘛不如做些手工打发时间!”

“诱饵呢?”

捕猎者需要用诱饵引诱猎物上钩,面对嗜血强大的狗鱼,什么样的诱饵最合适?

鲜血?

人肉甚至是活生生的生命?

“宿舍楼上的尸体那么多,随便挑一具丢里面好了...”

姜楚湘冷冷出声,她倚靠着围栏,长发在身后飞舞,震地众人发寒。

如果灾难爆发,在文明与野蛮的交界处,在秩序隐约破碎的时刻,伦理纲常是否还要遵守?是否还能束缚人心?

生命易逝,那活着的人是否还要尊重旁人的遗产?物品、尸体甚至意志?

尤其是在这样的模糊时刻,没人知道这只是场短暂的灾难还是永久的末日?

“......”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不过几日尸体便会腐烂发臭,终究还是会被丢进海里,丢在海里和丢在笼子里没什么不同,现在丢和过几日丢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是怎样淡漠的人,以何种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没人知道,听此一言,众人才恍然大悟,那个不愿分享食物以刀相向的她一直是她,只是偶尔的行为蒙蔽了众人的眼,她的骨子里永远疏离、淡漠甚至冷血。

她果决地选择以尸体为饵,没有一丝犹豫。

那么那一日自发下水探查是为何?前日孤身关窗户又是怎样呢?

没人看得懂她!

“...我...”

赵昭斟酌着如何开口。

作为医学生,她曾郑重地宣誓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她对每一位大体老师做出承诺,对每一具尸体都抱有敬重之心,如今要利用别人的尸体去为自己谋取利益,赵昭做不到。

除了姜楚湘,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不抗拒这样的行为,任由别人的尸体风干腐烂甚至烟消云散是一回事,可要经过自己的干涉而毁坏别人的尸体,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怎么办?你们说?”

姜楚湘撇嘴,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扭过头重新攀在栏杆上,她的手撑着下巴,眸子有些涣散地望向远方,远处海浪翻滚,巨大的狗鱼跃出水面,阳光下身躯伸展,长鸣如雷。

当生死存亡的时候,危及到自身性命的时候,是否还能坚守住那一丁点儿的仁义道德呢?是否还要坚守呢?

“...明明一具死人的尸体就能搞定,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白白送命呢...”

姜楚湘凑到华粤身边,她似有些看戏的趣味,下赌一般问道:

“你猜...结果会怎么样?”

华粤咬着唇,半晌回答:

“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问我...我是怎么想的?”

“问你也是白问,从你提出捕兽笼的时候开始,你就打定了以身为诱的主意不是吗?”

华粤惊讶于眼前之人对自己的了解,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情绪来,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内核如此的天壤之别,可她却又觉得两人似**、似日月,形影不离,难舍难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自己选择一个人去关窗户...”

她到底问出了口,两人此刻挨地很近,胳膊和胳膊牢牢地贴在一起,华粤甚至能感觉到姜楚湘炙热的心跳声。

女孩挑眉对她笑:

“你猜...我为什么愿意?”

华粤不敢猜了,她受不住姜楚湘的眼神,那样纯粹的目光下自己仿佛无处遁形,华粤往后躲了躲。

秦理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我当诱饵吧...笼子的侧面开一个仅由一人通过的小口...狗鱼...”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袖子就被捉住了,蒋青青明显不愿意她冒险,女孩白嫩的脸上挣扎之色闪烁不定,半晌咬牙同意:

“就...就找一具尸体吧...我们犯不着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可是...

怎么样挑选一具合适的尸体呢?就近选择?以生前的好坏对错来区分?品行好的尸体安然无恙,品行坏的就要被选择去喂狗鱼?可世上哪有好坏对错区分的如此清晰的人呢?怎样定于好人坏人?以撒谎的次数吗?

生存下来的人,又凭什么有资格去定义旁人的对错是非呢?

“我去!!!”

赵昭掷地有声,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寒光闪过,赵昭俯身摁住血流不止的大腿咬牙出声:

“既然是我不愿意,那合该由我自己去做诱饵...没道理我自己不愿意用尸体以饵,又让别人白白冒着生命危险...”

姜楚湘挑眉走了过来,她耸了耸肩膀表示同意:

“大家准备起来吧!一会儿她的血要流光了...”

白汲帮忙扶着赵昭坐进捕兽笼里,笼子很宽敞,外面特意用废弃床铺的钢架加固了,在侧面有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小口,赵昭强忍着腿痛坐下来,她的血流了一地。

蒋青青红了眼,她这个人瞧着盛气凌人,其实胆小的很,她气自己不敢担下以身为饵的担子,怯懦地低声啜泣:

“你干嘛非要冒这个危险...根本就没有必要...”

赵昭隔着围栏朝她笑,伸手重重地捏了捏蒋青青的脸颊以示安抚:

“没事...我体力挺好的,我导师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我都有刻意锻炼自己的体力的...”

白汲默不作声地检查那个仅一人穿过的通道,她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生怕出什么意外卡住赵昭。

“你不必这样的,青青,是我自己选择这样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既然舍不得放下高尚的情操,那就只好自作自受咯...”

“那你干嘛那么早划伤自己啊...尸体动不了,那血总能拿来用用吧,随便抹点鲜血,何必弄伤自己呢...”

华粤等人已经准备完毕,捕兽笼被推到天台的边上只待放入水中,赵昭站在笼子里,风吹起女孩厚重的刘海,她没戴眼镜,露出一双似柳叶的细长眉眼来,许是近视的缘故,她的眸子似氲着薄雾,蒙蒙一片。

华粤回答了蒋青青的问题:

“她率先划伤自己,便轮不到别人来争抢了。”

天台的护栏开了一个刚好能过捕兽笼的口子,众人拽着铁链,一点一点将笼子放入海水中。

赵昭站在里面,水面刚刚好没过她的喉咙,女孩略显吃力地仰起脑袋,她腿上的伤口沾了水刺痛无比,鲜血顷刻染红了水面。

几人站在天台上看地分明,原本平静的水面翻涌,远远地,一个身影闪电般朝这边而来。

姜楚湘提着长刀默不作声转身下楼,华粤正要跟上,听见她说:

“你留在这里,那怪物一进入笼子,你们就全力往上拉...”

浪涛翻涌更为剧烈,好在引来的是个中等个头的狗鱼,那怪物绕着捕兽笼打转,双掌拍在围栏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地铁链铿锵作响。

握着上端的几人手臂被震地发麻。

赵昭忐忑不安,她尽可能贴着笼子的里侧远离怪物,许是鲜血的气味还不够强烈,那怪物只绕着笼子打转,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远处海面激烈地翻涌起来,似有大批的狗鱼嗅到了鲜血的气味朝这边而来,留给众人的时间不多了!

华粤、蒋青青、秦理和白汲握着铁链,大力到似要把铁链扭断,众人的神经高度紧绷,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将捕兽笼拽上来。

即使脑袋在水面上,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挤压地赵昭供血不足,她险些站不住了,瞧着近在咫尺、虎视眈眈的狗鱼,她咬牙,寒光闪过,尖利的手术刀再一次刺进了大腿皮肉里!

鲜血迅速蔓延,狗鱼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狂,它撞击捕兽笼不成,鲜血的引诱让它丧失了理智,终于铆足了劲儿冲开了笼子的大门。

“赵昭!快出来!!”

蒋青青大喊,几乎同一时间,几人用力拽动铁链将笼子脱出水面。

鲜血的迅速流失让赵昭一瞬间大脑空白,她软了腿脚,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水面,再没有半点力气从空隙里游出来。

她忍不住自嘲:

“狗屁仁义道德,这不...活该要死了吧...”

笼子的上升让狗鱼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它按耐不住疯狂撞击笼子,甚至顾不上到嘴的美食,赵昭软塌塌地滑落在笼子底部,海水迅速淹没她的鼻子口腔,狗鱼疯狂挣扎,乱窜的巨大身躯顷刻间直罩赵昭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从侧面猛地闪出一把长刀,寒光闪过,狗鱼后腿断裂,空隙之间一只手臂揽住了赵昭的胳膊将她从捕兽笼底部拽了出来。

狗鱼发狂,捕兽笼剧烈动荡,铁链脱手迅速下落,蒋青青直接被甩飞开来,巨大地摩擦撕裂了掌心的皮肉,秦理伏低了身子抵着天台边缘,她咬牙拽住了铁链,掌心鲜血直流,沉默如她也忍不住暴喝:

“快过来!!!”

远处隐隐约约有大批怪物逼近,天边乌云压境,隐有狂风暴雨,雷声闷响。

姜楚湘一手揽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赵昭,右手举刀隔着捕兽笼连刺怪物皮肉,几刀下去,笼里的怪物终于轰然倒塌,没了怪物的剧烈反抗,捕兽笼很快被拉了上去。

姜楚湘手臂本就有伤,如今已然脱力,右手臂软塌塌地耷拉在身侧,那柄心爱的长刀再也握不住,终是脱手、滑落水底。

她隔着浑浊的洪水深深地看上最后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拽着赵昭离开!

狗鱼的尸体连同捕兽笼被拖上天台,几人累地气喘吁吁躺倒在地,豆大的雨点砸落,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隔着雨幕,终是放声大笑起来。

————————

醒来的赵昭还是朝姜楚湘道了谢,也道了歉,姜楚湘问她:

“鬼门关走了一趟,你要是还能再选一遍,还是选择自己上吗?”

赵昭面无表情地将酒精倒在伤口上:

“是的!”

“只是若能再选一次,我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拖累你下水救我...”

姜楚湘无所谓地耸肩:

“随你咯!”

酒精泼在伤口上,皮肉的切割面发白,伤口周围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赵昭还是冷着一张脸,她的眼睛隐没在模糊的镜片后,谁也看不见,谁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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