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铃声撕裂了宿舍的寂静。
苏念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护士急促的声音："苏小姐，您母亲突然出现术后并发症，已经送进ICU..."
手机从指间滑落。苏念机械地套上外套，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走廊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脑海里全是母亲苍白的面容。
校门口空无一人，这个时间连出租车都少见。苏念颤抖着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明舒。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苏念？"陆明舒的声音清醒得不像是深夜。
"我妈...医院..."苏念的牙齿不住打颤，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站在原地别动，五分钟。"
四分三十秒后，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她面前。车门打开，陆明舒穿着睡袍外披一件长风衣，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上车。"她简短地说。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苏念还是止不住地发抖。陆明舒沉默地递过一条羊毛围巾，然后对司机说："陆氏医院，快。"
围巾上有陆明舒的香水味，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让苏念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死死攥着围巾边缘，指节发白。
"会没事的。"陆明舒突然说，声音出奇地柔和。她的手轻轻覆在苏念的手背上，温暖而干燥。
医院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ICU的红灯亮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门口等候。
"梁教授..."苏念冲上去，"我妈她——"
"突发肺栓塞，情况比较危急。"梁教授严肃地说，"我们已经进行了溶栓治疗，现在需要观察。"
"我能进去吗？"
梁教授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陆明舒。一个微不可见的点头后，他说："五分钟，不能太久。"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难闻。病床上的母亲连接着各种仪器，脸色灰白得像张纸。苏念握住那只插满管子的手，喉咙发紧。
"妈，我来了..."她轻声说，声音哽咽，"你要撑住..."
五分钟后，护士礼貌但坚决地请她离开。走廊长椅上，陆明舒正在打电话，声音低沉而威严。
"立刻把ECMO团队调过来...对，现在...我不管他们在哪，半小时内必须到。"
挂断电话，她走到苏念身边坐下："我调了最好的体外膜肺氧合团队，他们很快就到。"
苏念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为什么帮我？"
陆明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她伸手擦去苏念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别多想。"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模糊的噩梦。ECMO团队赶到后，ICU里的医护人员进出频繁。苏念蜷缩在长椅上，陆明舒始终陪在一旁，偶尔接打电话处理公务，但绝不离开这层楼。
天亮时分，梁教授终于带来了好消息：病情稳定了。
"危险期还没完全过去，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挺过来了。"他疲惫地笑了笑，"陆总，多亏了您的团队。"
陆明舒只是点点头，而苏念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连日来的压力、恐惧和疲惫如决堤洪水，她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环抱住她。陆明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包围了她，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陆明舒，此刻正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哭吧，"陆明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哭出来就好了。"
苏念把脸埋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泪水浸湿了陆明舒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陆明舒用手指梳理着她凌乱的头发："饿了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苏念意识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她点点头，陆明舒便拉着她站起来："医院餐厅应该开门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餐厅里，陆明舒买了两碗热粥和小菜。苏念小口啜饮着热粥，感觉体温和理智都在慢慢恢复。
"谢谢你。"她轻声说，"如果没有你..."
陆明舒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如此不同。
"你今天有课吗？"陆明舒问。
苏念这才想起现实生活："上午有两节..."
"我帮你请假。"陆明舒拿出手机，"你需要休息。"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简短地交代了几句。苏念隐约听到她说"张教授"，那是她们美院的院长，陆明舒居然直接打给了他？
"好了。"陆明舒收起手机，"我让司机送你回公寓休息，这里我会安排人守着。"
苏念摇头："我想留在医院。"
陆明舒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那去我办公室的休息室睡会儿，就在楼上。"
陆明舒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休息室虽然不大但设施齐全。苏念躺在柔软的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却在雪松香气的包围中很快沉入梦乡——陆明舒把她的围巾留给了苏念。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休息室外传来陆明舒说话的声音，语气冷峻：
"北区项目的资料我今晚要看...不，那个不能给赵岩...苏家旧案的档案找到了吗？"
苏念瞬间清醒。"苏家旧案"？那是什么？和她家有什么关系？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门缝，看到陆明舒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机贴在耳边。
"十五年前的事没那么容易查...我知道时间紧迫...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一阵寒意顺着苏念的脊背爬上来。十五年前，正是她父亲去世的那年。陆明舒在调查什么？和她父亲有关吗？
她退回床上，故意弄出一些声响，然后假装刚醒来的样子推开休息室的门。陆明舒已经挂断了电话，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醒了？"她转向苏念，"你母亲情况稳定，已经醒了。要去看看吗？"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陆明舒每天都会来，有时带水果，有时带鲜花，但从不空手。她与苏念母亲的相处也出人意料地自然，两人甚至聊起了古典音乐——那是苏念父亲生前的最爱。
"陆小姐人真好。"一天，趁陆明舒出去接电话，母亲拉着苏念的手说，"她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苏念耳根发热："妈，你别乱想。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是吗？"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多说。
回学校的路上，苏念一直在想母亲的话。陆明舒看她的眼神真的很特别吗？她从未注意过。但最近陆明舒确实变得...不一样了。更温柔，更亲近，有时甚至会让苏念忘记她们之间原本的金钱关系。
校园里的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苏念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林萱一把拉住。
"念念！你终于回来了！"林萱神秘兮兮地把她拽到角落里，"你知道现在全校都在传什么吗？"
苏念心里一沉："什么？"
"说你和陆明舒是那种关系！"林萱压低声音，"有人看到你们在医院拥抱，还有人说陆明舒以前的女朋友都跟你一个类型..."
苏念的脸刷地红了："胡说什么！我妈生病了，她只是帮忙..."
"哎呀，我又没说什么。"林萱眨眨眼，"不过陆明舒确实很有魅力对吧？我表姐说商界都知道她喜欢女人，之前那个超模宋梓妍就是她前女友..."
宋梓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苏念突然想起，这不正是陆明舒之前提到的那个"没消失，只是去巴黎发展"的小模特吗？
"别听那些谣言。"苏念推开宿舍门，"我和陆总只是普通..."
她的话戛然而止。宿舍里，张晓和另一个女生正凑在电脑前，屏幕上赫然是一张陆明舒和一位高挑美女的合照。那美女五官精致如雕塑，身材堪比维密天使。
"念念！"张晓慌忙合上笔记本，"你...你回来了啊。"
"那是宋梓妍？"苏念直接问道。
宿舍里一片寂静。最终林萱点点头："最新一期的《时尚先生》，专访宋梓妍，她说...说当年和陆明舒分手是因为陆控制欲太强。"
苏念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她机械地放下包，假装整理书本，不想让室友看到自己的表情。为什么要在意陆明舒的前女友？为什么听到那些话会不舒服？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是陆明舒的短信：「明晚有慈善晚宴，陪我去？礼服会送到学校。」
苏念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这只是一个工作邀请，没什么特别的。但想到陆明舒可能用同样的方式联系过宋梓妍，甚至说过同样的话，她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好的。」她简短地回复。
慈善晚宴在城中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当苏念穿着陆明舒送来的香槟色长裙出现在校门口时，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这次她没有拒绝搭配的钻石项链，甚至乖乖让造型师做了头发。
陆明舒亲自来接她，一袭黑色露背礼服，美得让人窒息。看到苏念的打扮，她满意地点头："很美。"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苏念偷瞄着陆明舒完美的侧脸，想问宋梓妍的事，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话要说？"陆明舒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犹豫。
苏念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听说宋梓妍回国了。"
陆明舒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所以？"
"她在采访中说...你们分手是因为..."
"因为我是个控制狂？"陆明舒冷笑一声，"她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喜欢在媒体上编故事。"
苏念鼓起勇气："那真实原因是..."
"她出轨了我的商业对手。"陆明舒直视前方，"三个月，就在我的公寓里。"
苏念倒吸一口冷气："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陆明舒的语气缓和下来，"都是过去的事了。"
晚宴现场名流云集。苏念挽着陆明舒的手臂，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敌意的？
"陆总，好久不见。"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念转身，顿时僵住了——站在那里的正是照片上的宋梓妍，真人比杂志上还要耀眼。她穿着火红色深V礼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苏念。
"这位就是最近的新宠？"宋梓妍的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比照片上还要...普通呢。"
陆明舒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宋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开个玩笑而已。"宋梓妍轻笑，"小妹妹，你知道陆总最喜欢什么姿势吗？"
苏念的脸刷地红了。陆明舒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够了。梓妍，别逼我当众难堪。"
宋梓妍的表情变了变，最终冷哼一声走开了。苏念的手微微发抖，陆明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理她。"
整个晚上，苏念都能感觉到宋梓妍的目光如影随形。晚宴结束后，陆明舒反常地没有立刻送她回学校，而是带她去了江边的一家私房菜馆。
"补偿你今晚的不愉快。"陆明舒说，点了几个招牌菜。
菜馆很小，但装修精致。老板似乎认识陆明舒，特意安排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几杯清酒下肚，苏念的胆子大了起来。
"你和宋梓妍...在一起多久？"
陆明舒晃着酒杯："八个月。"
"为什么分手？真的因为她..."
"出轨赵岩。"陆明舒平静地说，"就在我发现他们的事那天，赵岩抢走了陆氏一个重要项目。"
苏念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明舒对"北区项目"如此紧张，为什么对赵岩充满戒备。
"所以你现在...还恨她吗？"
陆明舒摇摇头："不值得。"她看向苏念，眼神深邃，"感情就像商业，投入越多，风险越大。但至少商业有合同保障。"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扎进苏念心里。是啊，她们之间也不过是一纸合同。三百万，九十天。时间一到，各不相欠。
回程的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当车停在学校门口时，苏念鼓起勇气："谢谢你今晚...还有我妈的事。"
陆明舒只是点点头："早点休息。"
接下来的两周，苏念忙于照顾母亲和应付期中考试，与陆明舒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天都会收到陆明舒的短信，有时询问母亲病情，有时只是简单的一句"记得吃饭"。
母亲出院那天，陆明舒派了车和助理来帮忙。回到狭小的出租屋，母亲感慨地说："陆小姐帮了我们这么多，该好好谢谢人家。"
苏念也有此意。她想起陆明舒曾说过喜欢江南菜，便决定亲自下厨做一顿家乡菜。
陆明舒收到邀请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答应下来。周日下午，她如约而至，罕见地穿了一身休闲装，甚至带了一瓶红酒。
苏念的厨艺得自母亲真传，四菜一汤摆上桌时，陆明舒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赞叹道，"比酒店做的还好吃。"
苏念笑了："我爸教的。他说会做饭的艺术家才能画出有温度的画。"
提到父亲，陆明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出奇地融洽。陆明舒甚至喝了两杯红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饭后，她们坐在小阳台上看夜景。陆明舒望着远处的高楼，突然说："我小时候，家里从不做饭。都是厨师做好了，放在餐桌上，冷冰冰的。"
苏念惊讶地看着她。这是陆明舒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童年。
"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不太管我。"陆明舒晃着红酒杯，"十五岁那年，我偷偷跑去同学家吃饭，她妈妈做了红烧肉...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月光下，陆明舒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眼中闪烁着苏念从未见过的脆弱。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陆总，只是一个渴望家庭温暖的普通人。
"下次...我再给你做。"苏念轻声说。
陆明舒转头看她，嘴角微扬："好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之近，苏念能闻到陆明舒呼吸中的红酒香气，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念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陆明舒皱眉接听，表情逐渐凝重："我马上回去。"
"出什么事了？"苏念问。
"公司有点状况。"陆明舒站起身，"谢谢今晚的晚餐，我很开心。"
送陆明舒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轻轻抱了苏念一下："早点休息。"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苏念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阳台，陆明舒用过的红酒杯还放在那里，杯口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唇印。苏念鬼使神差地碰了碰那个印记，心跳再次加速。
校园里关于她和陆明舒的传言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看到她从陆明舒的公寓出来。但奇怪的是，苏念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在意了。每当想起那晚阳台上的陆明舒，想起她谈及童年时眼中的脆弱，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变得无关紧要。
唯一让她不安的，是那个偶然听到的"苏家旧案"。陆明舒到底在调查什么？与她父亲有什么关系？这些疑问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时刻提醒着她：在那纸合同背后，可能隐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