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自修时,舒妙依旧还在感冒,咳嗽打喷嚏不断。
然后她发现徐蚀言也感冒了——想想也是,毕竟昨晚他没穿外套在海边站了大半个小时。
两人成了一首咳嗽合奏曲,坐他们前桌的女生听了一早上,终于转过头奇道:“你俩怎么一起感冒了,昨天干什么去了?”
舒妙和徐蚀言一顿,均是面不改色:“没干什么,这个天本来就容易感冒吧?”
“有吗?”
“有啊。”
前桌女生不置可否,眼神却暧昧地在两人间逡巡:“果然关系好的人啊,连感冒生病都会赶一块。”
舒妙一怔,内心的小心思被这话拨动——所以在别人眼里……他俩关系挺好?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节奏很快,所有学生都全情投入了学习中,父母对舒妙学业的掌控也愈发收紧,连每周的舞蹈课都暂停了,唯一可休息的周日也排满了补习课。
越是这样,舒妙时不时想喘息的心就越重。
从前舒妙也总是见缝插针地做点小叛逆的事,比如有空就窝在自己的小工作室做稀奇古怪的衣服,比如趁父母不在家和阮靡一起去酒吧喝酒,不过近来这些小叛逆有逐渐升级的趋势。
舒妙觉得这是因为有个人总是明白她,还会帮她。
虽然这个人嘴巴有点讨厌,人更有点讨厌,但人总是这样的:当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胆子就容易变大。
和卢生生的那顿饭最终还是吃了,但对方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舒妙对他兴趣缺缺,这让从来很自信的卢大少爷有点自尊心受伤,成了粉转黑。
卢大少爷开始在背后说舒妙坏话。舒妙知道了,决定反击回去。
某次卢生生在学校里给他的粉丝直播时,正站在花坛边,舒妙偷偷从楼上泼了桶水兜头浇在卢生生脑袋上,让他的骚包发型和精致爱豆妆彻底在镜头面前毁了一次。
这事儿让卢生生在粉丝面前丢脸,气得不行,纠缠着要学校好好查泼他水的凶手,还说舒妙嫌疑重大。年级主任没办法,只得来问舒妙。
舒妙自然坚持宣称那天她不在卢生生所处的那栋教学楼。
年级主任问有没有人能证明,她正思考,旁边徐蚀言说了句那天他和舒妙在图书馆讨论问题,舒妙确实不可能在卢生生他们那栋教学楼。
然后他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反问年级主任:您有见过舒妙做过任何不好的事吗?她历来都是全校最好的学生,您知道的。
年级主任深以为然。
这件事最后以悬案告终。
舒妙乐得不行,拍拍徐蚀言,说他张口就来的本事很是不错。徐蚀言瞥她一眼,客气道主要还是归功于她平时会装,公众形象好。
舒妙发现徐蚀言很擅长逃课,总是精准知道什么时候逃不会被发现。就像上一次,他带她逃课就做得很周全,挑了个没人会查勤的时候,两人翘了语文改的自修课在西操场的攀云梯聊天和发呆。
意识到徐蚀言在翘课方面的熟手后,每次觉察到他似乎准备翘课了,舒妙总是抓住机会,要跟着一起。
徐蚀言觉得她很麻烦,舒妙理直气壮,说他每次翘课也只是在西操场发呆而已,多她一个说不定更有趣。说罢还要拉着他一起探索翘课新玩法。
比如某次模拟考结束后的晚自修,老师们紧锣密鼓批考卷去了,两人正好直接把三节晚自修都翘了。
舒妙拽着徐蚀言去附近的商业街溜达。为了模拟考昏天暗地连着学了两周,乍一从书本里抽离出来逛个街,她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舒妙很少逛这种价格亲民的商业街,觉得很有意思,在一个投币娃娃机面前大战三百回合,试图抓一个鲨鱼公仔。
徐蚀言进药店买东西时她沉迷于抓娃娃,出来时她还在沉迷,且一无所获,颇有种在赌场一直输的赌徒想要翻盘却被套牢的感觉。
最后为了让赌徒解套,他不得不帮她抓了那个鲨鱼公仔。
舒妙抱着鲨鱼公仔很高兴,告诉徐蚀言说鲨鱼是她最喜欢的动物。
大概所有其他人都会觉得她的喜好很怪、还有点渗人,但她知道徐蚀言一定不会这么觉得,毕竟他见过她发疯的样子。
而果然,徐蚀言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人相处多了,似乎总是潜移默化地会形成默契。
某次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英文课,上了一天的课大家都有点疲惫了,整个课堂昏昏欲睡,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舒妙则在草稿纸上挥毫泼墨设计一套男装大作。
舒妙设计了一件古怪的大衣,下装既像裤子也像裙子,搭配一顶巨大的宽檐帽,还在模特手上画了个话筒,整体风格哥特又新潮。
她画完,戳戳徐蚀言。
徐蚀言瞥一眼画上穿着古怪套装的模特,虽然没画脸,但身形几乎完全是按照他的比例画的。
他无语瞥一眼舒妙。舒妙精准地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好丑”这个表达,乐得捂着嘴才没笑出声。
正笑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啪嗒一本书罩下来盖住她胡乱的草稿纸。
舒妙一愣,立刻心领神会,轻咳一声挺起脊背,做出一副正在好好听讲的模样,然后抬头一看——果然英语老师正拿着课本往他们座位的方向走来。
舒妙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亲近徐蚀言了,哪怕这个少年脸上的表情总是显得淡淡的。
高考前最后三天,繁重的学习逐渐缓和,大家开始逐步调整应考的状态,也有更多时间畅想高考后的生活,去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成为了大家一个很重要的思考主题。
舒妙试着向父母提了几次自己还是喜欢服装设计,可每次一提,父母总是重申对她的安排,还说爱好可以将来闲暇时做,不应该影响正事。
大约是看出了舒妙的小心思,父母还要求到时候填报学校和专业时,必须让他们在场。
舒妙觉得挫败,当晚几乎是无意识地拨了徐蚀言的语音通话——开放日那晚两人打过电话后,就互加了微信。
语音被接起时,舒妙听到翻书页的声音,意识到对方在看书,问道:“你在复习吗?”
“没有。”徐蚀言说道,“在看闲书。”
徐蚀言是真的很爱看闲书,而且大部分似乎都是金融方向的,舒妙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是不是打算将来选金融方向的专业?”
手机那头翻书页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嗯”了一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是你自己想选的还是家里要你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电话,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远的、凉凉的:“我自己选的,没有家里人帮我选。”
舒妙感叹:“能选自己想选的,真好。”
徐蚀言不置可否,问道:“你是不是和你父母刚争论了专业的事?”
舒妙沉默许久,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连为自己选个想要的专业都做不到。”
徐蚀言静了一会儿,说道:“抗争本就是很难的,舒妙,人总是要蓄力很久,才能做出最后那一击,所以这并不是你没用。”
“那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舒妙叹口气,突然有点好奇,“所以你很喜欢金融吗?”
“算不上。”徐蚀言的语调很淡,“只是觉得它对我有用罢了。”
舒妙不理解:“你能自由地选择,为什么不选个喜欢的呢?”
徐蚀言顿了顿,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下:“可能是……我已经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高考结束那刻,全校的氛围都很欢腾,走出考场的学生们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舒妙刚整理好书包准备要走,和她同一个考场的叶叶走过来和她说话:“妙妙,我们考完啦!”
舒妙笑道:“恩是啊,恭喜啦。”
“你考得怎么样?”叶叶一边问,一边和舒妙一起走出考场。
“还可以,感觉和平时差不多。”
“学霸就是好啊,我就不行了,好多题都做不出,我爸已经准备把我送到澳大利亚念书了。”
两人正说着,刚好撞上从隔壁考场出来的徐蚀言。
徐蚀言身边也跟了几个男生,是和他同一考场的7班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明明还是冷面寡言,徐蚀言身边却多了许多觉得他实际人不错且还各方面都很强、所以想亲近他的同学。
舒妙跟他打了个招呼:“你考得怎么样?”
徐蚀言停下脚步:“还行,你应该也不错吧?”
舒妙眨眨眼:“当然。”
两人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周围那几个同学却起哄似的“噢哟”起来——这几个月以来似乎老发生这种情况,大家都觉得舒妙和徐蚀言走得近,时不时要起哄一下。
舒妙最初还觉得很尴尬,经历多了以后就见怪不怪了,连脸红都不脸红了。
至于徐蚀言,他从最初就没尴尬脸红的功能。
各自道别后,舒妙和叶叶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叶叶突然说:“妙妙,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其实徐蚀言刚转学来我们班时,你可讨厌他了。好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你们关系变好了,还比和其他所有人关系都好?”
舒妙说道:“哪有,我明明和你们走得更近啊。”
“才不是呢,你俩之间有结界的你知道吗?”
“哈?”
“你没发现吗?有时候你俩说话别人都听不懂,就好像说的事参与过的人就只有你们俩而已,你们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而任何其他人都不享有这个秘密。”
舒妙愣了愣。
可似乎,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和别人不一样,只有徐蚀言知道她真正的模样,也只有徐蚀言和她一起干了许多“坏事”。
每一次她从她那厚重的壳里钻出来喘气时,他也总是在那里。
舒妙心想,对她来说,徐蚀言确实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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