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私人别墅里,形形色色的人端起酒杯,露出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笑容无所事事地交谈着。

宋时钧端着酒杯忽地提高了嗓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木倾迟被吓得一哆嗦,喝了一小口香槟,回答说:“没想什么,就是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宋时钧以为说的是前些天徐峰的事,笑道:“是啊,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谁能想到声名远播的大导演就这么吃牢饭去了,作死的速度比你前些时候拍那电影还要快。”

与木倾迟碰杯的时候宋时钧不禁感概:“你那电影我看了,云开雾散,恭喜你走出阴霾。”

距离《无题》首播已经过了三天,在剧内几个顶流演员的加持下霸榜个平台热搜第一条,热度居高不下,甚至有再次上升的趋势。

曾经的受害者也纷纷出来实锤,所有的力量拧成一股绳,阳光重新照在身上的时候,笼罩在天空的一片乌云也散开了。

“那个领带你买的?我瞧着像你的审美。”

顺着宋时钧的实现看过去,一身黑色新装的男人盯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出神,周围大量的视线不断聚集,却似乎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木倾迟点头,闷头一饮而尽,看了眼亮着屏幕的手机,又按下开关键熄灭屏幕。

木倾迟对宋时钧说:“我去趟卫生间,就不陪你说话了。”

宋时钧“嗯”了一声,也不在乎一个半个说话的人,悠哉悠哉地喝着红酒,饶有趣味地看着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很久以前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宋时钧就觉得周赐这人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蛮有意思的,分明就是不喜欢他,更不乐意看到他和木倾迟出现在同一个场所,却偏偏要装不在乎。

现在倒是没有读书时候的那种防备感了,眼睛也不死气沉沉。

在宋时钧看来这两个人感情不错,暂时还没有空子给他钻,木倾迟也足够喜欢他。

宋时钧有意戏弄他,故意道:“看你这神情似乎是不知道木木会出现在这儿,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了。”

其实宋时钧也好些时候没见到木倾迟了,在大厅里看到人的一瞬间还有些不敢认,但他就是好奇周赐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眼前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再没有从前三言两语就会不安的迹象。

过了几秒,宋时钧也觉得没意思,随手指了个方向。

周赐撂下一句淡淡的“多谢”就跟了过去,丝毫没有要和对面的人多说几乎话的意思。

大厅里嘈杂的声音让周赐心里一阵犯恶心,分明大家都是在笑,他却好像能听懂别人的心声一般,没有几个不是阿谀奉承的,落在身上的目光也一样让他反胃。

他不喜欢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些不好的人和事不该与木倾迟的人生有交集。

远处一个略显青稚的少女,走上前,脸上挥不去的忧愁自带疏离感。

周苑看了他一眼,又地下了头,低声道:“哥哥,爸爸在楼上等你。”

周赐待她还算温和:“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过会儿会去的。”

周苑拉住他的衣袖,似是恳求一般:“木姐姐她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爸爸病了,哥哥还是先跟我走吧。”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木倾迟的到来,只有他不知道。

周赐足够了解木倾迟,也从不怀疑木倾迟的真心,他只是很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酝酿着。

大厅里几个人侧目默默盯着周家兄妹的方向,周家的人向来体面,看异母同父的兄妹私下较劲比与心口不一的生意场有意思。

唯有几个与周家长期合作的几个人知道,周家一儿一女都是冷性子的,这二人身上哪能有什么乐子可看。

不过二十岁的周苑穿着成熟,微提着裙摆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又余光打量身后的周赐。

暖黄色照明灯为瓷白的地砖铺上了一层柔光,顺着周苑说的方向,通往过道尽头的房间,无尽的黑暗裹挟这他的四肢百骸,呕吐感更加强烈。

似乎是一直等待着他的到来,房间的门开了条缝,更加明亮的光线从门缝中钻出来,将他的影子割裂。

房间里,男人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身上的西装还未脱下,像是方才还在与人谈天说地,无奈体力不支才躲在房间里维护自己不容有损的尊严。

十年如一日的冷漠神情更为他平添了几分苍老。

周赐淡然点头示意,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周父这才勉强施转头看向他,双眼自带几分精明算计,那曾是最令他惧怕的神情。

过了十几年,周赐终于淡然地说道:“从未想到有一天面对父亲我会不再自卑,也不再恐惧,父亲,您老了。”

周父气定神闲,即便病着,气势也不输眼前比自己还要高两三公分的儿子。

“你也说我老了,我操心一下儿子的终身大事不是应该的吗,你倒好,本事没涨翅膀就先硬了,我看你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周赐挂着浅笑嘲讽:“关心我的婚姻是出自您那不存在的父爱吗?又或者是您需要我的婚姻去巩固您生意场上的地位?就像当年一样。又或者说我要成为周苑彻底管理公司前的牺牲品?”

“父亲能让心爱的女人做那么多年的第三者,可我却我做不到,因为我和父亲不是一类人,我只会娶自己爱的人。”

“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从今往后不会再和您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劝您还是说些有用的话。”

和过往相同,巴掌再次落了下来,周父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我看你是和那个女明星在一起昏了头了,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忘了,而是你该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取代羞耻感的是无尽的快意,周赐深刻地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有多可悲,在一次次否定中不断陷入自证,他固执地自卑着,在一片昏暗中寻不到一丝氧气。

脱胎换骨后尽情徜徉在自由的风里,兴奋到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笑出声:“父亲,这是二十几年来,您的巴掌第一次落在我的脸上,然而确实那样的无力。”

“您一直觉得我什么都不配吧,不配得到您的夸奖,就连指责的话也觉得浪费时间!过去我总是期待着您的认可,哪怕看向我的那一刻转瞬即逝,为了那一瞬间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您始终没能看我一眼,真是可惜了……”

周父不再看得懂眼前的人,太陌生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以至于下意识地问出口:“可惜什么。”

周赐轻飘飘看了眼男人颤抖的手:“可惜我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的目光和情绪都属于另一个人,歇了您那颗想操控我的心吧,我的所属权不在您那儿。”

他直言:“父亲年过半百也要保重身体,您消消气,要是气晕了被人用担架抬出去可不好看,不过楼下想看的人或许还挺多的。”

过了会儿,周赐拿出一张卡放在一旁。

“离开父亲后,我从籍籍无名到耳熟能详的设计师,每上一次台阶就往里面放一笔钱财,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留到今日向您要回我自身的所属权。”

“从今以后,周赐……就只是周赐。”

……

父子间沉默的对峙在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后彻底被打破。

周父拧眉:“这似乎不是木小姐该出现的地方……”

瞧见跟在身后深色复杂的周苑之时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木倾迟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周赐,收回视线后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说不上尊重却也不失礼道:“说实话,我也不愿意见您,但周赐在您这儿,我是来带他走的。”

木倾迟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眉眼扬起,丝毫不畏惧:“如您所说,一千万,我买他的自由,从此以后他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周赐按下木倾迟的手腕,蹙眉摇了摇头。

木倾迟执拗不听劝,将银行卡放在一旁,两张卡叠在一起。

“您很清楚三百万对于您而言是个小数目,对于现在的我却不是,不过您羞辱人的手段实在拙劣,一千万能买周赐的自由,在我这儿这个价格低了,对此我还要说声谢谢。”

“我还清楚地记得周赐与我说过他小时候很爱粘着您,忙于事业的您还会抽出时间带他去看海,或许这些事您都还记得吗?”

有些话似乎只是说出来就会心中畅快很多,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木倾迟并不好奇。

“您对周赐不满,我对您也不满,以后他也不会再出现惹您生气,这钱就当是我这个不进门的儿媳给您养老的,我和他会祝您长命百岁。”

“希望您早日康复。”

木倾迟起身牵着周赐的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房间。

大厅里几个人挨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方才出来的少年脸上的红痕,各有各的说辞。

二楼休息室里带着几分苍老的男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笼住了视线,周遭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周父仔细思索着年轻的儿子是从什么时候脱离了掌控,翻遍了脑中所有记忆才恍然发现就连周赐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什么时候转变了性子的都不知道。

周赐上初中的时候他忙于工作,生来争强好胜的他总觉得能稳坐第二的周赐是不够努力所以始终被人压一头,气愤于不儿子的不上进所以将偶尔的责骂视作鼓励。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周赐失去了耐心,从心眼里看不上他,巴掌就成了做错事的惩罚。

周赐上高中的时候又气他不争气上了二中,觉得面上无光所以几乎无视了他的存在,将十几岁的孩子扔在一个空荡的房子里自生自灭。

偶尔听到周赐懈怠的消息就会让秘书代去一趟,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周赐会瞬间警醒,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认为的。

意识不到周赐什么时候长高的周父却忽然意识到脑海中有关周赐的记忆是那样的少,能记住的每一个画面都久远到似乎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周赐很小的时候,个子只到他的膝盖那么高,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是那样地轻,他咯咯笑着,将幼儿园老师贴在他额头的贴纸取下来粘到他的脸上。

一直以来他似乎都错了。

可是严师出高徒能有什么错,他管理公司也一直是这样的,不指出不足又怎么会进步?如果周赐不是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对他严加管束?

分明一切都是对的,他从来都不是会犯错的人……

他长久地盯着窗外不断变换的场景,脑海里却寻不出第二个答案。

大厅里头虽然待着让人不舒服,出了门发现那里头隔音是相当好的,外面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鸣笛声竟一点也听不到。

周赐低声凑在她的耳边问:“冷吗?”

温热的气息下木倾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眉眼弯弯娇笑道:“不冷。”

木倾迟垂下的手被周赐牵住,他探了一下温度,眼神沉了些,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在木倾迟的肩头。

木倾迟也不矫情,套上外套后问他:“周赐,你感受到了吗?”

“什么?”

“风。”

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他,“带着自由味道的风,我最爱的周赐,祝你快乐……”

其实就是连一张纸都掀不起的风,吹过来的时候甚至带着一些汽车尾气的味道。

周赐笑了,“我感受到了。”

和别的女孩儿不同,木倾迟不喜欢做美甲,也不喜欢留指甲,白净的手指停留在他的脸上,甚至能感受到指腹的一点点粗糙。

周赐明白,虽然木倾迟不说,但她知道他又被打了,她的手在抚摸着他人生中最后一道伤口。

晚上八点的顺京依旧会堵车,前些时候木倾迟就发现了,周赐开车很稳但也有些快,能上高速就不会走别的路,木倾迟在副驾驶上睡了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因为姿势不对,折在车里一段时间的腿有些轻微发麻,周赐背着她一路进了卧室的门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周赐替她脱了鞋子,又折起袖子去整理一边柜子上木倾迟偶尔抽出来看的书,不同颜色的钢笔乱七八糟地夹在书里,虽然都是些有用的东西,但实在没什么整洁可言。

木倾迟看着周赐拿了一个木制的笔筒重新进到卧室,她认得那是他工作室里的笔筒,木倾迟笑出了声,男人宽阔的脊背顿了一下,三两分钟后就将东西收拾地有致有序。

周赐凝神看着她,声音平淡而缓慢,“困了吗?”

有点困,但还能熬,想了想,木倾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就做些别的吧。”

木倾迟还没反应过来下巴被抬起,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周赐这人做什么好像都不带一丝**,就连吻她的时候也总给人十足十的虔诚感,以至于从高中和他搞在一起,一直到现在都觉得在带坏好学生。

一想到脑子里的那些废料就觉得自己真是在造孽。

周赐给她时间喘息,看她换了口气又重新吻上去,左手抚摸着她的腰身,从腰窝到蝴蝶骨,引得身下的人一阵颤栗。

迷迷糊糊地木倾迟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了烟味,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养起了一颗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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