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唯松开阿启,对柒络道:“我出去瞧瞧。”
柒络坐回桌边:“好。”
开门时嘈杂声更明显了。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说什么“去不得”、“有贵人”、“儿子”、“香火”什么的。
梅儿将没吃完的酥糖全给了阿启。这一幕落在柒络眼里,她轻哼一声,没有制止。
阿启吃完后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瞧瞧。柒络闭目养神,懒得同他计较。
梅儿将阿启拉到桌边:“阿启,不可以乱碰别人的东西。”
阿启坐下后仍不安分,嗤道:“你们女子才需要小心谨慎,我是男子,有何碰不得的?”
柒络笑着亮出拳头:“你小子再敢多嘴,本小姐叫人把你扔到河里去!”
“姐姐……”梅儿才张嘴便被弟弟打断。
阿启:“若不是有你哥哥,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你当真以为没了我哥哥,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柒络起身把阿启从凳子上拉下来,“走,到外头去,本小姐非打到你求饶不可。”
阿启不肯出去,柒络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阿启往门口走。
梅儿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先劝谁。
江天唯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出好戏,拎鸡崽一样又将阿启提起来:“外头找他俩呢。”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爹娘养出来的这样没教养的孩子。”说着,柒络先迈出房,循着动静找去。
阿启着地后踉跄一下,站稳后跑出去找自己爹娘撑腰去了。
梅儿忧心忡忡地对江天唯说:“哥……公子,我弟弟不懂事……”
江天唯不想听她讲这些,冷声打断:“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知道何为‘祸从口出’,你该庆幸最先遇到的是我们。”
准确地说,是梅儿遇到了柒络。
若非她,江天唯才没闲心去管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阿启跑到柒络前头,远远看到前头有人拿着火把,其中就有他的爹娘:“爹!娘!有人打我!”
一位妇人从拦人的衙役中挤过来:“阿启,我的小祖宗!快到娘这里来。”
柒络慢腾腾走在后面,看到这位妇人后登时止住脚步,没心情再往前了。
当娘的都这般了,还能指望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衙役们回头一看,那位随知县一起来的贵小姐此时正抱臂站在不远处冷眼往这边瞧。
江天唯和梅儿紧随其后,两人都停在柒络身侧。江天唯道:“若是困了先回去睡,我来处理。”
“不必。”柒络抬脚走向前去。
阿启看到柒络扭头对妇人说:“娘,就是这个死丫头,她要打我。她先前就叫她哥哥打了我屁股好几下。”
在火把的映照下都能看出衙役的脸都白了:“住口!知道慕姑娘是什么人吗?”
连知县大人都礼让三分的慕姑娘,他怎么敢叫她“死丫头”的?
“不就一个黄毛丫头……”妇人的话被喉咙前的长剑噎了回去。
江天唯微眯眼眸,嗤笑一声:“为何不接着说了?”
长剑上映着妇人惊恐的脸,季夏的夜里,她却冷得不住发抖。
倏尔,一只素手轻搭上少年人健实的手臂。
江天唯收了剑,退到柒络身后,留给妇人道阴鸷冰冷的目光。
梅儿害怕爹娘埋怨她没保护好弟弟,怯生生地躲在柒络身后。江天唯拿剑指着自己的娘时,梅儿竟然在心中暗暗期许爹娘会看到自己,让自己帮忙说说好话。
然而,他们没有,他们甚至没有留意到柒络身后还有一个人。
“非要与本小姐争论是吗?”柒络对衙役说,“去将刘知县叫来。让他亲口说说,辱骂本小姐该当何罪。”
几个衙役互相对视,腿脚最麻利的那个对柒络颔首,立马转身去叫人。
阿启的爹走出来护住自己的儿子:“你少在这里唬人。哪有这么轻易给人降罪的?莫非你是公主不成?”
柒络模棱两可地回答:“等刘知县过来,你不就知道了?”
妇人心有余悸地将丈夫儿子往后推,退到人群中,一家人小声嘀咕。
来的这些都是他们同村人。
阿启的娘夜半醒来,发现宝贝儿子不见了,推醒丈夫,招呼村里的父老乡亲一起出来找人。
整个道观几乎都找遍了,除了后头病患的院落便是这处偏远安静的院子。
村民们要进去找人时被衙役们拦住去路。
这里头住得都是大人物,哪能容许这些刁民进去吵嚷?
赶巧柒络没睡,听到动静出来看,偏她最是招惹不得。
刘知县听闻有村民对柒络不敬,披上外衣着急忙慌赶过来,几步开外就瞧见柒络抱臂站在村民们面前。
“慕姑娘,这样晚了,您怎么在这儿?”刘知县冷汗涔涔。
她今儿才给丞相写信,还不知有没有送出去,这才多久又节外生枝。
村民中的男子大都在刘知县来之前回去了。
阿启娘从前在村里就因这碎嘴得罪过不少人。大家伙都是睡梦中被阿启爹娘叫醒,本就颇有怨气,念在孩子确实不见了才出于好心帮忙。
如今孩子找到了,他们一家又难为人家小姑娘。
那姑娘看着就有权有势,有眼力见的都不想掺和,剩下的多是存心要看好戏的妇人。
刘知县过来后,他们的交谈声反而大了起来,有几句落到了柒络耳朵里。
“看看刘大人对那小姑娘的态度,阿启娘这回是欺负到老虎了。”
“什么‘小姑娘’,分明是‘小姑奶奶’。”
柒络看向村民们,所有人都躲着她的视线。
她莫名烦闷:“不过是件小事,劳烦刘大人亲自为我们答疑解惑。”
听完来龙去脉,刘知县憋着火训斥完那一家子,回头劝柒络莫要和乡民计较。
柒络也不是诚心想要那一家人入狱,只要求让他们赔礼道歉即可。
在村民们眼里,刘知县已经是大官了。
大官说什么,没人敢不从。
阿启的爹娘后知后觉,心知自己惹了大人物,胆战心惊地磕头认错。
柒络皱着眉:“管好你们儿子。再敢出言不逊惹到本小姐头上,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事到如今没什么可以继续争吵的了。衙役将村民都赶了回去,刘知县赔笑几句,柒络摆摆手大度的表示不会牵扯他人。
柒络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转身背着人打了个呵欠。正是这一转身,她瞧见梅儿瘦小的身影远远地跟着村民们往回走。
“梅儿。”柒络小跑几步拉住梅儿,“走吧,去我那睡。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满眼只有儿子,女儿没跟上都注意不到吗?
柒络打定主意要让梅儿“失踪”一晚,总不能明日还发现不了女儿丢了吧?
柒络的房间宽敞,梅儿自然乐意至极。
两个姑娘并排而卧。柒络拿着团扇一下下轻轻扇着,不多时,屋里响起梅儿均匀的呼吸声。
团扇摇晃得越来越慢,抬得越来越低,直至瘫倒在床榻之上。
“嗷呜——”
柒络松开团扇,将脸上的小手拿开,揉着自己的鼻子。
睁眼一瞧,梅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腿压在柒络身上,甚至一拳挥到她鼻梁上。
不是很疼,但很不爽。
“莫生气莫生气,她只是个孩子,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同孩子计较……”柒络深呼吸,不停地劝说自己。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突然一只小手拍到柒络脸上。
“慕容柒络,记住‘不可恃强凌弱,不可仗势欺人’……”柒络默默背起家训,试图说服自己。
江天唯将两人送回房间后,跃到屋顶上小憩。
他听到柒络呼痛,屋里没旁的动静,他只当是她不小心撞伤自己。这事时常发生,实在不稀奇。
不知过去多久,江天唯听到开门声。往下一探,柒络快步朝着他的住处去了。
江天唯赶忙回去,从窗子翻进屋。
房门被敲响。
他脱掉外衣,将衣领整乱,装作慌忙穿好衣服的样子。
敲门声越来越急,开门后,柒络一言不发,绕开江天唯,翻身上床,滚到里头睡觉。
江天唯关上门,点支蜡烛放在桌上,坐回床边轻声唤她:“小柒。”
屋内有了光亮,他得以看见小姑娘眉头紧缩,面朝他躺在里侧。
柒络闭眼呢喃着:“哥哥,你要教训我还是问话都明日再说吧,我倦极了,想睡觉……”
江天唯无奈低笑,将她眼前的碎发挽到耳后:“睡吧,我的好姑娘。”
柒络抓住江天唯的手,含糊不清道:“哥哥,明早记得唤醒我,否则叫念春知道我睡在这里肯定又要唠叨。”
她是真的困迷糊了。分明是她先改口叫朝露,这会又叫念春。
江天唯侧躺在她身前,满目柔情,嘴边是压不下去的弧度:“晓得了,快睡吧。”
她吐出一个软糯的“嗯”,随后沉沉睡去。
他听到小姑娘翻身的声音,一只玉手拍到他头上。他无奈地将她的手拿下来,轻吻手背,放回她身侧。
她的腿搭在他腿上,哼哼唧唧的,抬手要去解自己的衣裳。
他瞳孔收缩,把她的手拿开,起身找了把折扇,躺回去给她扇风。
江天唯轻叹:这丫头睡觉太不安分。
她本就怕热,和衣而睡,睡熟后张开四肢就罢了,还想去解开衣裳。
有了凉风,柒络不再乱动,安静地躺在扇动着折扇的臂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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