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被舒瑞娅宠得过头了。”药天人无奈。
“老师你可以带索尔出去逛逛,过一会儿就好了。”巴尔特建议。
街头人群熙熙攘攘,不少农妇扛起箩筐贩卖蔬果面包,听见索尔哭声,纷纷传起闲言碎语。索尔又哭了一小会儿,这才发现他已身处闹市,与宁静的学堂没有关系。四处张望却不见药天人,抱怨:“还教我魔法呢,明明就是他让我凝聚魔力,我成功了他又生气,真是个怪人。”
“喂!小子!这里是我的位置!”醉醺醺的糙脸胡腮大汉大手一推,躺倒在索尔身旁,嘴里还嘀咕着“不喝了不喝了”之类的话,让索尔有些恐惧。不一会儿大汉在街边睡去,有一个妇人走过,妆容夸张,低下头说:“东边河岸有座塔,塔里住着一个老东西,老东西守着他的家财万贯,家财万贯是多少?”
“什么?”索尔满脸惊疑,心想这妇人是不是有些问题,没敢回答,往大汉身边靠靠。妇人着急,更凑近索尔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问:“斐尔,今天收获怎么样?”妇人将索尔错认她口中的斐尔。
真正的斐尔在远处穿一身破烂衣裳不断与人们“撞面”,并未发现妇人。
索尔睁大双眼仔细打量妇人,本能地害怕,因此装作听不懂,没有半分要回答的意思。妇人急了要举手打,索尔一骨碌躲到流浪汉身后,身后传来闲言碎语:“看哪那边那个老女人,连小孩子都打,真不知道怎么做母亲的,家里的丈夫竟然睡在大街上也不理会,真是个失败的女人,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看他们不像是一家人,好像是......算了算了,这些不关我们的事,赶紧走吧!不要惹祸上身,最近北辉城总是出现劫犯!”
不远处,兽具店中药天人眼神冷冽。妇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已认错了人,啐道:“哪里来的杂种。”语落,急忙窜入拥挤的人群,消失在视线中。
索尔被晒得些许眩晕,一个穿破烂衣服的男孩走来,给索尔递上水,道:“你好,我叫斐尔,你是一个人吗?”
斐尔也是才发现这个长相与自己酷似的索尔,心生好奇。
索尔看见斐尔鼓囊囊的口袋,再联想起刚才行为怪异的女人,脑袋中的一根线猛然绷紧,意识到斐尔身份,说道:“不是,还有我师傅。”索尔不确定药天人在不在,但是有些害怕,便托做家长在旁的样子。
“这样啊,”斐尔眼角低垂,眉眼间流露出一种遗憾和羡慕的复杂情绪,“要喝水吗?天气太热了,干活都难受,你在这干什么?”斐尔又问,并用手擦了擦水壶,不时打量四周,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样呀,你先喝水吧。”斐尔递出水袋,尽量和善,似乎是怕索尔不信似的,自己喝了一口才递给索尔。
索尔见斐尔自己喝了一口,心中的怀疑打消一半,加之火伞高张,就接过水袋痛饮一口,也不敢喝多,怕被眼前的同龄少年笑话。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和我长得很像。比亲兄弟都要相像。”斐尔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药天人见状并不上前,随意找个位置站住,静静观察。斐尔不过**岁的样子,眼神里透着一股成熟,且长相与索尔几乎相同,这令药天人好奇。
“你想聊什么?”
“呃......比如......你叫什么名字?”
“索尔。”
“你的老师......他去干什么了?”斐尔又仔细打量索尔的穿着,看起来并不像流浪儿童。
索尔被问的有些烦,说道:“不知道。”
“好吧,”斐尔又更凑近,把脸凑到索尔耳边说:“我们换个地方吗?这里......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索尔联想到书里那些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不禁一阵恶寒,眼神转冷,说道:“你想干什么?”同时掌心凝聚魔力,准备再一次释放狂风。
斐尔竟也有魔法天赋,觉察到索尔掌心凝聚的魔力,斐尔稍微后退,警惕道:“我没有恶意......”声音极微弱,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索尔眼神直勾勾,看见几分泪花,心中触动,说道:“抱歉,可你很奇怪。”又想起刚才妇人说的那句话,索尔脱口而出:“东边河岸有座塔.......”
“塔里住着一个老东西,老东西守着他的财宝......”讶然间,斐尔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心中惴惴,睁大眼睛扫视四周发现那妇人正挤出恶毒眼神刺向索尔和斐尔两人,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拉起索尔就往人群里跑。这一拉恰好中断魔力凝聚,使索尔失神,被斐尔拉进人流中。药天人神识锁定两人,装作无事也跟着混入人群,两个如出一辙的人令药天人察觉一丝微妙。
“索尔!你被盯上了!”斐尔回头解释,慌张担忧的模样索尔只有在舒瑞娅身上见过,于是心下一软,说:“你不用担心我的。虽然不知道我那个古怪的老师在哪里,但我能感觉到他肯定在附近,你该担心你自己,毕竟......你们是小偷。”索尔对于“做小偷”印象不深,不过仍抱有几分不耻,打心底里瞧不起斐尔,所以语气有一丝不屑。
打爬一辈子的斐尔听得出不耻,眼神低落,但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无可辩驳,只是同索尔说道:“你家在哪?”对于“家”,斐尔仅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记忆,更多能联想的还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破楼房,不和善的兄弟姐妹们和严厉的“父母”。
索尔察觉不出斐尔情绪的起起落落,一边被牵着跑一边回忆:“我家......那里风景很好,到处都很美,我母亲更美......还有只猫......村里人都很好。”
“村里?”斐尔缓步疑惑,“你不是北辉城的人吗?你来自外界吗?北辉城之外?”斐尔又问,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眼波通透渴望的光。
“是的。”索尔微笑。尽管心中不耻对方的身份,可见到他时又觉得很是特别。穿过人流,闹市中,层层高叠的石阶上,立起一块刻着“北辉卫署卡莱罗琳娜分部”字样的方尖碑,斐尔说:“这里就安全了!这里是我们北辉上城的卫士署门口,‘妈妈’们不敢来这找你的麻烦!”
索尔才发现这块巨大的石碑,阳光压下的阴影盖住两人的头发,索尔此时充满疑惑地看向忐忑不已的斐尔,质问:“我已经和你说过我的老师在了,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要骗开我?”
在石碑阶下,斐尔瑟缩身体,炎炎烈日下竟如霜寒刺骨,他说:“我没有......我只是,太久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话了——刚才的暗号,‘妈妈’曾和你说过这句话,他们会把你抓走的......”
“那你怎么办?”意识到事情不同,索尔能想象斐尔被殴打的场景,不禁疑惑。
斐尔习以为常,说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你看。”斐尔搂起鼓囊囊的口袋,无奈一笑,“满满当当。”
“和我进去。”索尔拉起斐尔的手,这是第一次他拉一个陌生人的手,但索尔心想这也是最后一次。才抬脚走几步阶梯,斐尔不敢往上爬,挣开索尔的手,眼底失去方才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防备,他说:“我不能进去。我会被抓起来的。如果我被抓了的话......如果我被抓进牢里——我......”斐尔吞吐起来,在索尔不耐烦要反驳之际才补充:“我的人生会毁了......”
说着,斐尔似泄气皮球一样垂头,语气也再不像是个小孩。索尔见状,不做他想,耿直地说:“你不进去,你的人生也不好。”
反驳的话有千万句,千万道理。索尔没有选。
烈日炎炎下的冰冷石碑如有千斤重,压在斐尔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原本带着一丝希冀的光的双眼此刻彻底黯淡,仿佛最后一丝生的希望被抽走,本是轻松忧郁的他化作死气沉沉的孤儿,瘫坐在地上,沉默且无泪地哭。
药天人藏在暗处,听见这番话,也对索尔感到无奈,带孩子并不是他的强项。
此时古怪妇人从人潮中急急钻出,看见耷拉的斐尔后如有千万座火山在胸内喷发,愤怒地掐住斐尔的耳朵,再怒瞪一眼索尔,低头朝斐尔恶狠狠说道:“‘妈妈’这么辛苦的养育你长大,你竟然想逃?跟我回去!”声音刻意压低,索尔听出来其中的恶意,像是人要把血肉扔进石磨里打磨一般刻薄。即使再怎么不屑斐尔“扒手”的身份,索尔此刻升起了一份“拯救”的心情。
急中生智,索尔呼喊:“药老师!我们在这里!”还欣喜热烈地招手呼喊。方向是索尔瞎指的,只不过是因为那里是妇人的视野盲区罢了。妇人听见这声招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急忙回头看向索尔打招呼的方向,又带颇带畏惧地看向前方的卫士署,一咬牙,默念咒语,就要用迷晕魔法把两人放倒,趁机脱逃。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会惊动卫士署的人,到时候她吃不了兜着走。手腕被紧紧扣住的斐尔陷入自己的世界,不愿挣扎,任由妇人拉扯把他拖走。
“师父快过来!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索尔大喊。同时也紧紧抓住斐尔的手腕,怎样都不肯放弃。妇人见状,一咬牙,念完最后一个咒语,一团雾气喷出......
说时迟那时快,药天人大手一挥,雾气反噬,灌入妇人口鼻,她当即晕厥。
斐尔已然默认自己的命运,双腿无力跪落,索尔抓着斐尔脆弱细小的手腕才发现眼前这小孩的憔悴。妇人躺倒,也不见斐尔眼底有一丝光明。
药天人也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单手施法托起妇人,将她押入卫士署,可恨恶妇醒来时总算有个合适归处。
几个恶童远远望见被押解入警署的“妈妈”,交头接耳一番,窜入角落便没了踪影。有一个本想上前质询斐尔,却补料被钱财失主找到,被怒扇好几个耳光,夺回钱财,后又被一个领头模样的少年扯着衣领拉走,不见了踪影。
楼高处,暗间里,一彪形大汉强压暴怒,隔一帘纱死死盯着斐尔。
“老大!接到一个找人单子!”
门拐角,身材瘦小的跟班领一位戴眼镜的老魔法师入内,赫然是一路尾随舒瑞娅母子的老者。
“我们要找一个叫舒瑞娅的女子,以及他的儿子,索尔。这是舒瑞娅影像。”老者随手抛出一袋晶石,“三天之内。”
“只有女的画像?”
“五天。”老者不愿多言,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脏了嘴,眨眼间一杆长矛将跟班钉死,“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笔交易。”
“七天!”大汉惊怒,却又胆寒。
老者没有回应,下楼便走,从警署阶梯下走过。此时药天人正欲下阶梯。老者瞥见药天人,心中升起莫名惊惶。
药天人注意到老者目光,轻轻一撇,便不再在意。
反而是老者,似是被轻视一般,含着怒意乘上宝辇。
“嘿!斐尔?你得救了。”索尔摇晃斐尔,轻声说。不见斐尔有反应,又摇晃几下,十分疑惑,带着迷茫,索尔手掌在斐尔眼前瞎晃几下,皱眉思虑斐尔此时的情况。
索尔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活着,却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妈妈没告诉过他世上存在着的所有人都有哪些类别,眼前的斐尔对于索尔来说,是罪恶的,是新鲜的。索尔带着一种无知自然的好奇心想要探寻斐尔内心里孤独的境界,想知道斐尔所经历的过往。索尔轻松无比,是个被宠坏的无忧无虑的小孩。
像是一面镜子,照出那个美好的自己。斐尔所羡慕的一切美好都在索尔身上生长,这让他不自觉去接近去拥抱。他渴望这微渺光芒,哪怕生命化作一瞬也甘愿,因此他没有害怕“妈妈”,没有害怕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怀有无名坚信,信任索尔口中的“妈妈”是一个不一样的词汇。
索尔这缕曦光却是利剑,把他和光明斩断。斐尔第一次感受到“心痛”,如激电贯穿心头,掌心,手臂,前胸,后背,如万蚁撕咬。低垂的眉眼,叫人心中跟着一同悲伤。
他会不会是我某个失散的弟弟?
斐尔如此渴切。
这章有点长,也包含了作者本身的一些看法,看官们看的时候请带着自己的想法去看,不必在意作者的看法哦!(如果我有看官的话π 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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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暖阳还是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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