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寺的门槛有多高呢,一般人进不来当和尚。只有品位极高的官宦之家的孩子,由于各种原因才能寄篱于这小小的寺庙内。如露就是其中之一。
如露出生时便染上热病,差点没了小命,一个老和尚说这孩子必得入了佛门才能彻底去了这热病,不然的话活不过十八岁。父母亲一听便急了,忙忙寻到了朝暮寺,求着住持收了如露为徒,那天如露刚好满一周岁。他没有行抓周礼,他一周岁抓到的东西是住持手中敲了近百年的老木鱼。
那木鱼的表面已经包成了浆,棕黄色,敲起来的声音咚咚咚咚,不是那种沉闷的声响,倒像是小孩子的拨浪鼓。
老和尚说得还真准哩,自从如露进了朝暮寺,热病就真的退了,且不再生病,大病小病都不生,身体壮如牛。
如露就这样听着佛堂的钟声,殿内的木鱼声,和尚们的念经声,一天天长大,长得眉清目秀,长得冰肌玉骨,长得肤如凝脂,每每有女施主来礼佛,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出神,以至于近些时日以来礼佛的女施主增加了不少。每每父母亲来探望总是叹息:“这孩子要是不入佛门,咱们家的门槛不知道要被多少红娘踩扁了呢!”
可惜老住持说他天生自带佛缘,不可还俗,一旦还俗,必有大灾。
如露安慰父母亲说:“为何非要成家呢?成了家也不过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为自家的一点柴米油盐奔波劳碌,儿子在朝暮寺内日日为百姓祈福,为国家朝廷祈福,不是更有意义吗?”
父母亲被劝说得无语,老住持倒是很欣慰:“此儿心系国家和百姓,将来定成大器。”
别看朝暮寺小,一应建筑构造浮雕彩绘是整个京城内最出色的,亦有不少盖房子懂建筑的师傅前来观摩。
如露每日早早地起来扫洒整理,念经礼佛三个时辰,得空了还得给掉了漆的悬梁立柱补漆,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如露正立于大殿的一张小木桌上,伸着脖子给一根柱子上的小兽补漆,这小兽似虎似麒麟,原先漆的红颜色,经过日月侵蚀,漆面已剥脱了大半。
如露用砂纸将小兽身上残留的漆印抹了,再用毛笔沾了新漆,一点点地给它上色。正聚精会神时,只听大殿门外有些许响声,这响声对于寺庙来说也太大了些,扰了如露认真干活的心绪。如露无奈摇头,停下笔转了个身。
一滴红漆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桌子前一个人的鼻子上。鲜红的一点,印着殿内火红的烛光,甚是耀眼。
“呀!”如露吓了一跳,这可如何是好?
此人穿着件暗金色缎袍,袍子上绣着蛟龙戏珠,腰间一条墨绿色绸带,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羊脂玉吊牌,玉质鲜嫩,几欲滴水。
“你在做什么?”那人似乎不晓得自己鼻子上沾了红漆,笑嘻嘻问道。
“我在……我在给神兽补漆……”如露战战兢兢答道,他不知道此人是何来历,但看他的穿着,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好没礼貌的小和尚!”后头的人呵斥了一声。
“太子殿下?”如露惊呆了,他瞧着太子殿下鼻尖上的红漆,皱着眉头用手指了指,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跪在昼明面前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昼明没有会意,只觉得鼻尖痒,顺手用衣袖一擦,红漆抹了半边脸。
“哎呀!”如露又被吓了一跳,这是如露见到昼明之后第三次被吓到。
身边的小太监上前一看,“哎呀呀!这是怎么弄的呀?我们太子的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了,这么血赤糊拉的?”
“本王脸上何时沾了什么,胡说的吧?”昼明疑惑。
“是小僧刚刚不小心,将红漆洒了一滴在殿下的鼻尖上……殿下如果不介意,可否至小僧房内,用油擦一擦?这漆要用油来擦……”
昼明见这小和尚长相清俊,谈吐不俗,顿时生了兴致,“油?为何要用油来擦?用水不行吗?”
“这漆凝固后甚是牢固,且只溶于油,必须用油来擦,”如露说,“殿下得快点儿,不然等全干了,更难擦掉了。”
没等如露说完,昼明已经跟着如露走了,且吩咐身边的小太监不许跟着。
小太监仍旧跟着,一直跟到如露的寝屋外,见昼明进到屋内,才把门关上。朝暮寺是皇家寺院,这里的每个和尚都很有来历,让太子殿下和一个小和尚单独相处,小太监并不担心。
昼明进了屋内便闻见一股异香,不似大殿上的火烧火燎之感,带着大森林深处的清新之意。昼明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屋内熏的什么香,这么好闻?”
“这是小僧家里头带来的香,外头没得卖,殿下自然没闻过,”如露点上香,将香炉边上的一个小瓶子托在手上,他指了指自己的床榻,“殿下坐吧,用这油一擦便可去了红漆……”
昼明愉快地坐下,“你还没说说这香里头有哪几味料呢!我记着,好让宫里头的香料师也给我配了在屋里熏着!”
“殿下如果真想知道的话……”如露用一小团松软的棉花,倒了一点点油,“是香根草,加一点蜂蜜调制而成,再在月光底下蒸三天三夜……”
“月光底下?”昼明眯着眼,任由如露将那团软软的棉,柔柔地擦在自己脸上,很享受的模样,“有听过日晒的,没听过能搁在月光底下晒的……”
“殿下脸上干净了。”如露将手收回来,昼明一把抓过来,他睁开眼睛,同如露四目相对。
“你这油是怎么制成的?也香得很……”他钻到如露的锁骨附近闻了闻,“连你身上都有一股在宫里没闻过的味道……”
“许是殿下成日里在宫里呆得无聊了,外头的事物可都是新奇的?”如露低着眉,温温的,如一缕晨曦的微光。
“呆得无聊了,下次可否找你玩耍?”昼明歪着脑袋,瞧着如露的表情,那表情似有些不知所措。
昼明伸手搂了一把如露的腰,如露忙一躲,“殿下……殿下要是想找如露玩耍就罢了,如露只会诵经和补漆,也是无聊的很,殿下若是想来听如露诵经,那……倒是可以……”
“如露?你叫如露?这名儿好听!”昼明先是笑,后又若有所思道,“只是……听着不吉利……如晨曦之露,只待日头出来便消失了……”
“是师傅起的法号,如露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才来了朝暮寺,师傅说起个命薄的法号,命就不薄了,这是以毒攻毒……”
“好个以毒攻毒!老住持选的名儿定是没错的!”昼明欣慰道,“如露,过五日本王再来,带宫里好吃的糕点给你尝尝,你等着本王!”
昼明朝他一笑,三分俏皮七分潇洒,如露呆呆地瞧着他,时光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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