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李娇娇听闻灵枢宫的素嫔娘娘有了身孕,太后、皇后和一众太医都早早地过去探望安抚,而自己这边,却从生产那日后,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所谓“风水轮流”、“捧高踩低”在后宫之中竟来得如此迅捷,心中不觉颇为愁闷,再想到自己那个落地便夭折的苦命孩儿,更是越发难耐,不顾自己尚在暖月,不能出宫受风的禁忌,急忙忙披上大氅,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便一路杀到灵枢宫,想着闹上一闹,让众人心中都知晓一些,这耀辰宫的主子,可还喘着气呢!
不过多少还是来得晚了一些,太后、皇后早已摆驾回去了,这满腔的怒火,可就只能朝着灵枢宫的当家人——素嫔身上发作了。
可是贵妃乘兴而来,原打算在灵枢宫门前就给前来迎驾的素嫔一个下马威,不想人家根本没露面,只让一些小丫头们在这儿伺候着,自己推病躲了。
“行,你不出来,那我就逼你出来,看看你姚素问能躲到几时。”李娇娇心中发狠,刚刚进门就撇到了素嫔亲自侍弄的小药埔。后宫之内诸人皆知,素嫔娘娘嗜医成痴,不喜珠玉宝石,唯爱医方草药,今天我就就把你这心爱的草药根子都烧了,看你还能在屋子里躲多久。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贵妃娘娘身前跟着的人,哪个又是吃素的。笔、墨、纸、砚四个丫头个顶个的机灵有眼色,看到贵妃的眼神立刻就懂了,只等自家娘娘一声令下,辰笔拿着火把就直接冲了过去,辰墨则是指挥着一旁跟着的小太监跳到药埔里面东踩西拔,把那些已经露头的草药苗都拔得干干净净。辰纸和辰砚则是站在贵妃身后,准备随时接应。
正在这个时候,朱砂和甘叶从屋里里面走了出来,刚好看到她们要点火烧药埔,急忙跑过来拦着。
辰笔也并非真心想烧药埔,在宫中放火这个罪名可不小,就算她有贵妃给撑腰,皇后认真追究起来,她的处罚也少不了。抬头看到朱砂过来拦着,立刻顺势把手中火把扔在一旁,整个人立时就躺在地上大哭大叫起来。
她嗓子又尖,声音又细,一声“素嫔娘娘打人了。”遥遥得传出去多远,惹得在灵枢宫外路过的人纷纷驻足侧头,猜测着这里又闹出什么是非来。
辰笔这一声喊出去,给朱砂吓得不轻。原本就是两个小丫头之间拉扯起来,可是辰笔句句不离素嫔娘娘,让外面看不到真相的人怎么想?这灵枢宫的娘娘,刚刚有了身孕,就开始作威作福,打起贵妃的丫头了?这个帽子扣下来可还了得?
朱砂心里一慌,脑子就有些乱,顾不得细想什么,急忙扑过去想要掩住辰笔的嘴,也没想去打她怎样,不过就是为了止住她的喊叫而已。可辰笔见朱砂向自己扑过来,会错了意,以为她要打自己,转身便往自家娘娘身边跑过去,朱砂见她往贵妃身边跑,哪里还敢再跟上去,急急刹住脚步,可不知身后谁撞了自己一下,一股大力推过来,让她身子不稳,踉踉跄跄又往前行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扑到贵妃的脚边,吓得她心里砰砰直跳,使了大力整个人向地面摔了下去,饶是这样,依然跌倒在贵妃面前不过三尺的距离,惊得贵妃娘娘双目圆睁,怒不可遏,上前一步顺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却还是不解气,开口吩咐身边站着的辰砚,“掌她的嘴,给我打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小贱人。竟然敢冒犯我?我倒要问问是哪个主子教你的规矩,给我打,狠狠的打,不说出谁在背后给她撑腰,就给我往死里打。”
朱砂跌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立刻爬起来,直挺挺地跪在哪里,任凭贵妃娘娘的贴身的丫头辰砚,一下一下地打自己的脸。
甘叶在药埔那边原本是拦着辰墨拔药苗的,看到这边朱砂挨了打,她心里一怯,也不敢十分主动再拦着,这么迟疑的功夫,辰墨早已带着几个两个小太监把药埔里露头的小药苗拔了个干干净净。转头看到甘叶愣在一旁,伸手使劲一拉,就要把人也扯到贵妃面前跪着受罚去。
冷不防身边有个小宫女尖声叫一句“走水了!”惊得院子里的面的人都脸上变色,四处看起来。
原来是刚刚辰笔拿着火把要把药埔烧了,被朱砂拦着,她顺手把火把一扔,那火把头上将熄未熄,就这么草草扔在草地上。偏巧这院子里草木极多,而近日又雨水奇少,那干枯草苗遇到零星火星,眨眼间就腾起了一人多高的火焰,此时院子里的人虽极多,可这些丫鬟宫女何曾见过这等情景,一人惊呼,百人慌忙,急急奔跑躲避,你撞到我,我踩到她,一时间人挤人,人撞人,乱成一锅粥。
“大家不要乱,别挤到贵妃娘娘。”人群里有人高声惊呼,可此刻匆忙之间,哪里还能顾上这些。有那些机灵的,早先站在院子门口处,见这边火起急急就跑了出去叫人。
朱砂这个时候也站起了身子,一边招呼小宫女去后面提水,一边跟着贵妃的丫鬟们一起护住娘娘身子,别被人撞到了才好。
院子里面闹成这个样子,素嫔自然在屋子里躲不住。她急急的想出去看看情形,却被当归给拦住,“小姐,您这会儿子出去干什么?不是找着被贵妃骂么?您现在是病着,就好好在屋子里躺着,随他们闹去。”
可是一旁的茯苓却又有不同见解:“正好这会儿子外面乱成一团,小姐出去瞅个空直接跌到,孩子不就也保不住了。难得这么乱,不是天赐的良机么?”
“外面那么多人,倘若趁乱被人踩伤了,或是被火烧到了,又该怎样?”当归终归觉得这个法子太过冒险,不想此时出去。
茯苓据理力争:“你我护住小姐身子,拦着旁人靠近,就说被贵妃的人推倒了,本就是她带人来找麻烦的,这个时机也是难遇,万万不可错过啊。”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争执起来,素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下一慌,完全没了主意。可想着万一贵妃娘娘在自己宫里出事,不管怎样,自己都是难辞其咎,这场祸事终归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叫住二人,随自己出去见机行事。
这边素嫔刚刚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冷不防正遇到贵妃娘娘想要打开房门进屋来避火,两个人都不曾想会在这种情况下打个照面,一时间竟都愣在当地。
此时的贵妃颇为狼狈,她原本就是病体未愈,头发松松垮垮的绾个发髻,这会儿全松散开,一缕缕的搭在脸前,苍白的脸色被烟火熏得黑一块,青一块,好似刚从阎王殿里爬出来一般。
再看对面,同样是病人的素嫔娘娘,也是一副脸色惨白的病容,却衣着素雅干净,妆发整齐,除却略显苍白的面色,倒与平时也无太大差别,两相这么一对比,再想到素嫔娘娘身怀有孕,而贵妃却刚刚失子,眼见得她春风得意,前程似锦;暗悲于己,独子夭折,夜夜凄凉。
贵妃李娇娇的心里顿时又怒又气,她一向骄纵任性,从来都是处处占顶拔尖之人,如何能忍受得别人爬到自己头上去,顿时怒火冲顶,故技重施,伸手就向素嫔娘娘的脸上打了过去。
她刚刚就是这般打的朱砂,平日里在自己宫中,遇到那小宫女不省事的,她一向如此施为,早已练得一气呵成。心里想的却是,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打了对方一巴掌又能如何?
可偏巧朱砂这个时候也跟着贵妃娘娘一起进了屋子,她刚刚就是被对方出其不意打了一巴掌,现在见贵妃依旧用此法子打自家主子,拼着以下犯上的罪责,也得护得主子周全才是,立刻两步挤上前去,硬生生地替素嫔抗下这一巴掌。
朱砂这边也替素嫔挡了这一巴掌,心里也也想起来,方才几个人在房中的计议:让贵妃出手推打素嫔,顺势将假孕小产之事推到贵妃头上。原本几人还在特意找这么的时机,不想这时机来得迅捷,却被自己生生给拦掉破了。一时间既懊悔又害怕,索性直接跪在地上不停哭起来。
素嫔也是被这突发情况唬的一愣。她不想刚刚开门就看到贵妃近在眼前,眼看着对方抬手就要打自己,她心里还在侥幸,难道真能借此一掌,把那莫须有的孩子给打跑了?心里盘算着要怎样趁着这个时机向后倒下去才不会引起贵妃的怀疑,可不想就见朱砂跑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接下贵妃这雷霆一怒,一个瞬间电光火石,就这么白白把送到眼前的时机给岔了过去,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贵妃是不知道她们心里那些小九九。更想不到自己这怒气冲冲的一掌,险些把之前一直困扰素嫔的难题给解了,她只见朱砂这个丫头一再忤逆自己,想到自己堂堂一国贵妃,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接连两次冲撞,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立时气得浑身发抖,伸出脚来一下便把朱砂踹倒在地,口里却一叠声地叫着:“辰笔,辰笔,过来,给我打这个眼睛里没有主子的奴才,竟然敢径直站到我面前来,这是哪一家,哪一户的规矩?她的主子不懂事,今儿我就替她主子教教她什么是宫里的规矩,给我打,打死的也得让她明白尊卑礼仪。”
贵妃的贴身宫女,辰笔和辰墨上前一步,一人一只手扯着朱砂的手臂就拉到院子里,把她按跪在地上,一人一个嘴巴扇起来。
这个时候,早已从大门外依次跑进来几个小太监,一人手中提着一大桶水,急急地泼到那燃起的火堆上,没多会儿功夫,串起来一人多高的火苗就被扑灭,饶是这样,火堆周边的几棵大树也已被熏得乌黑,一团一团的黑云伏在灵枢宫的上空。
原来这几个提水的小太监乃是贵妃娘娘从耀辰宫里带过来的。李娇娇心里清楚,后宫之中宫殿皆为木制建造,最忌火烧。她怒气冲冲前来兴师问罪,乃是为了出一口心中恶气,带着火把烧掉素嫔的药埔,也不过是吓唬对方罢了。但若真是因此引得宫中起火,便是皇上分外疼她,太后也不会轻饶于她。故此她出来之时,早已安排好小太监提着水桶在灵枢宫外侯着,万一里面火起,立刻就进去灭火,千万不可酿成大错才是正经。
素嫔眼见着朱砂被贵妃的人扯了出去,心里着实替她担着忧,却见贵妃娘娘站在面前,满面怒容,她只能先俯身下拜行礼,
宫里的规矩,平素妃嫔遇到比自己位次高的贵人,只需要微微俯身敛眉,行一个揖拜礼即可,无需跪下磕头。此时又是贵妃闯入素嫔宫内,按照后宫位次,素嫔略略俯身,这礼节便已过去,更何况她还在病中,亦是无需大礼。
可是贵妃这次便为生事而来,正愁着找不到什么话头呢,眼见着素嫔这峨眉淡扫,娇弱怜惜的模样,心里那股火又升了几分。刚刚走到桌边,还未落座,便抬手把桌上的茶壶推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片洒了一地,就见贵妃双目怒睁,用手指着素嫔厉声问道:“素嫔,你好大的胆子,你可之罪?”
“贵妃娘娘,素问近日一直在宫中养病,并不知道如何冲撞了娘娘。”素嫔低头敛声回答道。
“养病?呵呵!”贵妃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道:“你手下的奴才冒犯于我,可是你指使的?”
“娘娘,早在朱砂、甘叶她们进宫之日,便受到宫中的教养嬷嬷教授规矩,每个人都是通过了嬷嬷们的检验考核之后,才分配到我宫中,如何敢冲撞贵妃娘娘?”素嫔不卑不亢地回答着,言下之意却是:她们的规矩可是经过宫里教养嬷嬷认可的,你若有什么不满,直接去问那些宫中的嬷嬷们去。
“你是说本宫胡说,污蔑你的丫头了?”贵妃李娇娇听了素嫔的话,不免有些性急,话音不觉得高了几分。她的父亲李太傅正是皇上的老师,她本人也是幼时陪皇上读书的伴读之一,可谓诗书世家,底蕴深厚。可偏偏她这个人不喜读书,胸中丘墨皆无,于言语上并未占到上风,只能在尊卑位次上强压一头。
“娘娘金口玉言,如何能胡说。”素嫔依然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性子,既不接她的话,又不多辩解。
贵妃既然找不到生事的由头,只能自己说出来:“我问你,是不是你背后捣鬼害了我孩子?是不是你和太医们合谋,让我那苦命的儿夭折?只为了给你将要出生的孩子让路?”
“娘娘慎言,素问惶恐,断不敢起这样的念头。”听到贵妃的这句指责,素嫔心里也是害怕起来,不管贵妃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有了这份传言,日后她在宫里的日子怕是就难过了。她急忙双膝跪地,口中请罪。
贵妃原本是想故意生事,关于她的孩子夭折,她确实怀疑过太医、稳婆或者太后、皇后从中做了手脚,原本也疑心不到素嫔身上。可偏偏就是这么凑巧,她的孩子刚刚没了,素嫔这边便有了身孕,若说其中没有联系,怕也是不能让人信服。故而她今日过来,也全然不是为了生事,也想探探素嫔的口风,看看她到底与自己孩子的死有没有关系。
可是一旦涉及到孩子的事情,哪个母亲能不心疼。就像贵妃这般,刚刚落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没了,让她一经想起,就心痛不已。原本是为了找素嫔的麻烦来问罪,可一提到孩子,整个人便方寸大乱,也不等素嫔说话,自己先抽抽噎噎的哭起来,状似封魔一般,絮絮叨叨地数落起素嫔来。
“你与那王太医素日有旧,你早早就知晓自己有孕,想要生下一个皇长子,只恨不能抢在我的前头,你便暗中与太医进行勾结,嘱咐他们在接产的时候做手脚,倘或我生的是皇子,便悄悄除了下去,好给你的孩子腾位子,是不是?”李贵妃的这个推断倒也合乎情理。
不待姚素嫔否认,就听得李贵妃又接着说道:“宫中人人皆知你医术了得,我这一生产,太后势必要你到暖房相陪,你为了撇清嫌疑,故而早早称病不出宫,就是方便你们合谋暗中行事,是也不是?”
听了贵妃李娇娇的话,素嫔心里又是一动,心中暗道:倘或我真的怀了孩子,必如贵妃所言,暗中与太医勾结,除去贵妃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便是皇长子。可是我并未有孕,更无从说去害她的孩子,只是现在宫内的人,又有谁会相信我呢?她们是不是都像贵妃这般思量,都觉得是我暗中害了皇长子?只为让自己的孩子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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