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五章 闭门坐来祸事降 风波起时百变生(下)

素嫔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她进宫只为医书,并无任何争权夺利之想法。可是现在说出去,形势如此,又有几个人能信她呢?她本不是心思机敏之人,亦非泼辣胡闹的女子,面对贵妃无中生有的指责,竟然再想不出半句替自己分辩的话语,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任凭贵妃责骂。她身边的几个侍女,倒是有心替她辩驳一二,可是身份摆在那里,如何轮得到她们在贵妃面前答话,只能暗暗气闷,盼着自己主子能分辨分辨才好,不然这些欲加之罪,一旦传了出去,日后她们的主子又怎么在宫中立足呢?

一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李贵妃便怒从心头起,这必将是她此生最痛之事,眼见着素嫔跪在哪里一声不言语,心中便认定自己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出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份仪态,完全无意的站起身子,走到素嫔面前,抬腿就要向着对面之人的肚子上踹过去,心里想的却是:你害的我的孩子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孩子踢死。

可她毕竟是病着的人,尚在暖月之中,生产的痛还未缓解,这边厢又闹腾了许久,身体早已不支,只这两步摇摇晃晃几欲摔倒,待得走到素嫔面前之时,已是气喘吁吁,难于站立,幸好身边几个丫头颇具眼力,早已伸手扶住她颤颤巍巍的身子。见自家主子要上前去踢素嫔,贵妃身边的贴身丫头辰砚颇具心思,知道面前跪着的这位主子怀有身孕,倘若真的被自家娘娘踢了一脚,害其没了孩子,那还不得惹得太后、皇上震怒,到时候就算皇上体恤贵妃身子不忍重罚,身边跟着的人,可都跑不了。故而赶紧上前一步,轻轻一带贵妃的身子,将其身子的大半压到自己身上,贵妃这一脚便失了准头,将将踢在素嫔的胳膊上。

还没等素嫔有所反应,就听到门口那里传来一声厉喝问:“李娇娇,你在干什么?”

屋子里的人急忙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后苏盛华已然走了进来。吓得众人急忙行礼,心中却在埋怨,为什么外面看着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竟然不知道禀报一声。

而皇后这一声重喝,倒也把神志不清的李贵妃惊得清醒几分,她低头看了看跪在脚边的素嫔,还有自己刚刚伸出去还未来得及收回来的脚,心里一时也吓得冒汗,不管怎么说,后宫之内最忌私自争斗,特别是妃嫔们以位次压人之事,一旦被皇后、太后知晓,可是要重罚的。自己因为丧子悲恸,绝不是惩治其他妃嫔的借口,更何况对面还是一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妃嫔,即便犯了寻常错处都不会被计较,而自己竟然去踢她,幸好并未踢到身子,不然真是皇上也救不了。

李贵妃心中明镜一般,想清楚这中间的关节,除了暗自庆幸之外,却也不肯服软。她一向不臣服于皇后,平日里仗着皇上的宠爱,更是几次明着暗着给对方难堪。好在皇后一直不得圣心,且生性柔顺,从不与她计较,助得她胆子也越发大起来。就像今日这般厉声喝问于她,也是这一年多来的头一次,故而李娇娇除了最初被震喝住之外,立时便恢复了气势,看着皇后走进来,微微“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回椅子旁,仗着自己还在病里,直接坐了下去,半垂着头,再不理人。

皇后苏盛华进了屋子,三两步走到跪着的素嫔身旁,一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径直走到桌子的另一侧,把人按在椅子上,嘴里却埋怨着:“你这有身子的人,自己也不当心些,动不动的就跪着,我们宫里何曾有过这种规矩,更别提你还在病里,自然要多躺在床上休息才是,怎么就下地了呢。”

素嫔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皇后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问道:“跟着的丫头呢?怎么都不过来伺候你们主子?还得着人去请么?谁让你们躲清闲去的?你们主子有身子的人,身边一时半刻离不得人,怎么这会儿子就都跑得没影儿了?”

刚刚贵妃进屋问罪的时候,因着朱砂给素嫔挡了一巴掌,贵妃命人把她架出去之后。又特意命自己的人把素嫔剩下的几个丫鬟都隔得远了,不许她们靠近,省的她们再坏了自己的事。故而皇后一进屋,转头看一圈才见到素嫔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远远的被隔在屋角那边,她不用问也知道是贵妃的意思,故而直接开口把人叫过来,倒省了一层口舌。

既然皇后发话了,跟着贵妃的人哪里还敢再拦着,急忙让开身子,由着甘叶、茯苓、当归,还有几个小宫女走上前来,站在素嫔身边伺候着。

这时皇后身边的大丫鬟天禧早已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正位,伺候皇后坐下。又命人端上来几杯茶,一杯放在皇后面前,一杯放在贵妃面前,还有一杯放在素嫔面前。

皇后伸出手,端起面前的茶碗,扶了扶上面的叶子,低头抿了抿湿意,方才开口说道:“闹了半天都累了吧,喝碗茶润润嗓子,说一说这是什么情况?是非曲直都说出来,我这个后宫当家人给你们评评理。”

贵妃李娇娇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话。

皇后苏盛华等了片刻,见大家都不言语,就又问道:“贵妃尚在暖月之中,今日到访灵枢宫所为何事啊?”

李娇娇贵妃撇了皇后一眼,微微抬抬嘴角,说道:“听说素嫔病了,过来看看她。”

“那为何又让素嫔罚跪呢?”皇后跟着接了一句。

“她纵然手下奴才对我不敬。”李贵妃的火气似乎回来一些,“一个丫头罢了,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撒野,这是哪家教的规矩?素嫔既然不会教导奴才,那就由我帮着她教教。皇上命我协理后宫诸事,难道教训一个奴才,还要向皇后请示么?”说完这句话,李娇娇撇了撇嘴角嗤笑一声。依稀往日的跋扈姿容又找了回来。

皇后苏盛华倒是对她的挑衅并不在意,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在院子里,你命人张嘴的那个丫鬟?你既已惩罚了她,又如何再责罚素嫔?即便素嫔有管教不严之过,谁又给你的胆子脚踢后宫妃嫔?难道不记得圣宁后宫严谨妃嫔之间争斗么?”

“我?”这件事确实是贵妃李娇娇不占理,后宫之内严谨争斗,尤其是不许有身体争执推搡。这是每一位进宫之人都必须牢记的规矩,无论妃嫔还是宫娥,甚至是那些小太监们,一旦被人发现有争斗推搡之事,必要严罚。

李娇娇原本想着以自己的位次压着素嫔一头,即便是有些过分的举动,日后对质起来,一推干净也就罢了,毕竟这个屋子里不是她的人,就是素嫔的人,较真起来也无从分辨双方是非,不过吵闹一阵也就过去了。可不想这会儿偏偏被皇后瞧在眼里,坐实了她争斗的举止,让她又气又恼,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推脱之词,索性骄纵无理起来,“我踢便踢了,又能怎样?难道我身为贵妃,还不能惩罚一个素嫔不曾?你若不甘心,就找皇上去告我的状啊。”

皇后苏盛华深知李娇娇的为人,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事事都要拔尖,平日里就算不占理的事,由着她嘴里说出来,也要强压着旁人三分。再加之自己身份特殊,一般也不必与她计较,即便今日这事,素嫔不是个多事的人,就算是贵妃无理,只要李娇娇道个歉,也就翻过去了,可惜这李贵妃进宫多日,竟不知晓“认错”二字如何写。

皇后正想着怎么能让李娇娇认错回宫,耳边突然听得一声惊呼,屋子里的人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素嫔跟前跪着一圈丫鬟,当归正用手小心翼翼地提起素嫔身上的盖裙,而露出来的贴身长裤上面,膝盖处竟然点点斑驳的血迹,分外醒目。

“这,这是怎么了?”看到这种情形,饶是一贯稳重的皇后也不由得变了颜色,急忙站起身子走过去细细查看。

原来刚刚贵妃进屋之时,第一件事便是把桌子上放着的茶壶摔到地上,碎瓷片迸溅得到处满地都是,后面她又让素嫔罚跪,刚好人就跪在那碎瓷片之上。素嫔原本就是在宫内养病,并没有穿着厚重的正装,不过是一套贴身的衣服,顺带着罩了一件厚袍子罢了。那贴身衣服都是丝绸质地,极为单薄柔顺,哪里能经得起碎瓷片的磋磨,没有半柱香的功夫,便刺破衣服,直接划到肌肤之上。只是素嫔见贵妃正在盛怒之下,又想她是故意为难直接,故而一直忍耐不做声。这会儿被身旁伺候的当归心细发觉,吵嚷出来,才惊得屋内众人脸色变色。

皇后自是大家闺秀,久居深府之中,如何见过这般情景,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忙命身旁的小宫女去请太医过来。就是一直跋扈的贵妃,见到素嫔这个样子,也是气短了三分,不知如何应对。

此时倒还是素嫔颇为镇静,一边安慰皇后,一边吩咐当归说:“不碍事的,皇后无需担忧,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当归,你把柜子上那个绿色的小瓷瓶拿来,里面有止血的药粉,洒上一些就是了,无需惊扰太医,倘或被太后知晓了,又是一番口舌。”

皇后暗暗称是,一边吩咐身边人,去把找太医的小宫女叫回来,一边回头看着李贵妃怒目而视,想着怎么惩罚她,才能给她一个警醒。

李贵妃原本看着素嫔伤了膝盖也在懊恼,刚刚闹得有些过分,这会儿又听她吩咐小丫头拿药止血,心中转念一想:这素嫔原本就是个医者,怎会由着自己受伤,不过是暗中施的苦肉计罢了,做给皇后看的,以博同情。顿时心里那股担忧化成愤怒,翻了翻眼皮,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就命人摆驾,要回宫去了。

皇后看着当归给素嫔上药止血,心里想着怎么处罚贵妃,让她日后收敛一些,不想人家那边直接命人摆驾回宫,这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得心头火气,叫了一声:“里贵妃,你可知罪?”

“不知。”李贵妃回答的倒也迅捷。正了正衣帽就要出门。

“李娇娇,你倚仗封位,无事生非,责罚素嫔,杖责宫女,扰乱后宫,私自争斗。本宫罚你禁足耀辰宫三个月,抄写佛经一百章,不写完不许出宫。”

贵妃李娇娇听了皇后的话正要反驳,突然听到外面小太监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驾到!”

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和李贵妃暗中预谋好的,特意过来帮她解围。

这是此时屋内众人的心**同想法。看来宫内盛传的贵妃独得皇上恩宠是坐实了的,这不皇后刚刚下令要惩罚贵妃,皇上便赶了过来,可是鞠土招将也没这般快速,难不成这贵妃是狐狸精变化出来的不曾?随时随地就能皇上招来给自己解围?

就在众人胡乱猜疑之中,有小太监一挑门帘,小皇上百里岚大步走了进来,看着满地跪着行礼的众人,说了一声“免。”然后径直走到贵妃李娇娇身边,轻声问道:“娇娇尚在暖月之中,如何竟跑了出来,难道不拿自己身子当紧,竟不怕受风不曾。”

“皇上。”李贵妃一看到皇帝百里岚,立时把刚刚那股跋扈劲儿卸了下去,刚刚开口叫了一声,便已然带着哭音,让人听得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果然小皇帝百里岚听不得这种声音,立时紧张起来,伸手握住贵妃的手,急急的问道:“娇娇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身子不舒服?小锤子去叫个太医过来,给贵妃瞧瞧。”

“皇上,我,我……”李贵妃一句话不说,只是拉着皇上的手哭了起来,越哭越是凄凉,抽抽噎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娇娇莫哭,有什么委屈跟朕说,朕给你做主。”皇上百里岚问了几句,可贵妃却什么都不说,就是一直在那儿哭,只好转头去看皇后开口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你们都聚到素嫔这里做什么?为何院子里又走水了?你身为后宫之主,总理后宫诸事,难道竟然无力治理,闹到这般混乱么?你可知罪?”

“陛下,臣妾也是听说贵妃带人过来寻素嫔麻烦,要火烧药埔,故而急忙赶来相劝,刚刚问清事情始终,皇上便来了,臣妾正要惩治贵妃,以正后宫风气。”皇后苏盛华站在一旁看着皇上百里岚说道。

“哦?”小皇帝百里岚听了皇后的话,不由得低头看着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贵妃,探寻的问道:“贵妃可是来烧素嫔药埔的?”

“陛下,臣妾没有。我是听说素嫔有喜,特来庆贺的,何来火烧药埔一说?陛下,切莫听信谗言冤枉臣妾,陛下,你要信我啊。”

贵妃李娇娇说完这几句话,见皇上百里岚依然是一副探寻的神情,知道他对自己还有怀疑,今日这事起因全在自己,本想着闹素嫔一个不痛快,不想竟然引得灵枢宫内失火,把皇上和皇后都招了来,这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必然是自己的不是,此刻只能仗着皇上的偏爱,把这件事胡混过去才是上策。

一想到这些,李贵妃的语音里又深了几分哀怨,喃喃地说道:“陛下,他们都说是我的命硬,克死了皇长子,还说都是我的缘故,才让圣宁后宫一直寡有子嗣,陛下,皇后还说是我故意害素嫔受伤,要惩治于我。陛下,你,也是这么想娇娇的么?”

“娇娇多虑了,朕从未如此想你。”皇上百里岚开口安慰道。

“陛下,你不知道,我为着皇长子夭折有都心疼,恨不得以命相替,换他回来,又怎会再害其他妃嫔子嗣?陛下,你可要,可要给娇娇做主啊。”

百里岚听到贵妃的话,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眼神里带出了浓浓的责备之情,他想了想开口说道:“皇后,朕把这后宫交给你管理,就是希望你可以将宫中众人安置妥当,不要整日里闹得乱糟糟,惹朕心烦。身为皇后竟然会让宫内失火,你可算失职。今日之事,责任自在你的身上,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反省,如何将这后宫治理得顺畅安稳才是,若是日后再出这种事情,朕定当重重责罚于你。”

说罢,不等皇后回话,向着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摆驾去耀辰宫,朕陪着贵妃回宫,你叫太医直接去耀辰宫内候着就是。”

小太监答应着跑了出去,一路安排传话,这里皇帝百里岚轻轻揽着李贵妃的芊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嘱咐了素嫔一句:“好好将养身子,不要让这个皇儿再出意外。”说完不待众人回答,便径直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人目送皇上和贵妃离开之后,素嫔想站起身给皇后道乏,心里想着皇后为帮自己而来,却反而被皇上责罚一顿,凿实引人愧疚。可不料皇后却是淡然,虽说受了皇上当众的责备,但却并未影响心情,她反过来安慰了素嫔几句,又嘱咐身边的几个丫头,对自己主子小心伺候着,还说明日便让果值园的人来,把院子里的药埔重新修好,要素嫔不必担忧。一一吩咐之后,方才带着自己的人摆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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