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 他回复的每个字好像都落在了岑雾的心上,带着暖意——
【嗯,早点睡, 晚安。】
雪好像下得大了些, 有一片落在她手上一点点地融化,她又伸手接了片, 终于忍不住傻笑出了声。
那一晚,岑雾好开心好开心。
只是,当时的她根本不曾想过, 在后来很多个漫漫失眠夜里,这一天会成为她的难以释怀。
甚至,她无数次地想, 如果不是那天太过美好开心, 那么后来是不是也就不会那么难过。
-
岑雾回到南溪镇是隔天除夕的下午。
她推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便是林进让她带给外婆的礼品,还有她买的外婆爱吃的橙子。
贴了外婆手写对联的大门近在眼前。
她轻舒口气,推开门。
“外婆。”
没有回应,家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岑雾抿了抿唇,行李箱贴墙放,找了圈, 最后在院子里的玻璃花房中找到了正在浇水的外婆。
花房中都是外婆亲手中的花, 每一株都是她的心头爱。
岑雾没有上前:“外婆,我回来了。”
岑如锦嗯了声,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没有转身看她,只是声音极淡地说:“饭菜在桌上。”
岑雾不知何时攥紧的指尖松开。
“谢谢外婆。”她低声说。
转身之际,她看了眼外婆,最终还是把喉咙口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轻缓着呼吸, 她回到屋里。
餐桌上的三菜一汤用碗碟盖着,仍冒着热气。
岑雾盛了小半碗米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最后一粒米饭入口时,外婆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于是她没有再吃,起身将碗筷收拾进厨房,洗了碗。
偌大的屋子里即便有着两人也是安静。
收拾完,她走进偏厅,看向在准备练习书法的外婆,动了动唇,决定主动把话说开:“外婆……”
“如果是要说我不想听的话,”岑如锦头也没抬,声音比方才更冷淡了两分,“岑雾,你死了那条心。”
岑雾清楚,梨花杯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其实在回来前,程音给她打过电话,说亲自上门拜访了外婆想劝一劝,但外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打定了注意不会让她继续跳舞。
岑雾并不意外。
“这一届的梨花杯,我拿了古典舞少年女子组一等奖。”安静到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偏厅里,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波澜。
岑如锦终是抬起了头。
毛笔依旧握在手中,她冷淡威严的双眸看着岑雾:“是吗?”
四目相接。
岑雾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是。”
“不是不喜欢跳舞了?”
“没有不喜欢。”
她没有躲开外婆明显已冷了下去的眼神,说:“当初她不让我跳,您也是,所以我就骗自己,我不喜欢跳舞了。”
从小跳舞的缘故,无论何时岑雾的背脊都是挺得笔直,此时更甚。
“可我喜欢,”心口悄然涌出些许难受,她一字一顿,“我喜欢跳舞,以前喜欢,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爱跳舞,我要跳一辈子。”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沉默蔓延,气压无声无息地降低,不出几秒便低到了底,压着人喘不上气。
岑雾眼底满是倔强。
“外婆……”
“你母亲当年也是这么说。”不咸不淡的一句,轻飘飘地将她的话阻断。
岑雾的身体有那么短暂两秒的僵硬,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掌心里,深深浅浅的掐痕慢慢浮现。
她别过了脸。
半晌。
“我不是她,”唇瓣几乎要被自己咬破,她到底还是转过了脸重新和外婆对视,“我和她不一样。”
岑如锦神色不变:“是吗?”
“我……”
“你母亲当年比你更喜欢跳舞,结果呢?”
“外婆和跳舞,你只能选一个。”
毛笔放下,岑如锦动作几十年如一日地优雅收起笔墨纸砚,语气淡淡:“岑雾,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
烟花爆竹声响起时,岑雾被惊醒,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天黑,而自己出来后已不知在河边坐了多久。
“啪”的一声。
烟花绽放,绚丽划亮夜空。
身后时不时地有人经过,三三两两,或说笑,或是小孩子玩闹,小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阖家欢乐的喜悦。
但与她无关。
岑雾抬起头。
月色朦胧,繁星璀璨,烟花时不时地做配。
很漂亮。
她眨了下眼睛。
突然,衣服被轻轻地拽了下。
她下意识转头,没有看见人,于是低头。
一张圆圆的白嫩的小脸蛋映入视线,是个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小丸子,仰着脑袋朝她眨着眼睛。
“姐姐你在看什么呀。”她揪着她的衣服晃了晃,奶声奶气地问。
岑雾僵着身子,抵在石凳上的手不敢碰她,连说话都有些难得的僵硬:“在看星星和烟花。”
“我也喜欢看!”小女孩儿扑闪着大眼睛,笑得很甜,“姐姐。”
“嗯?”
“给你哦。”她朝她伸手,一粒奶糖变戏法似的在她手心。
岑雾呼吸屏住。
“糖糖,”像是怕她不理解,她踮起脚尖,又往她眼前递了递,颇有些费力,“给姐姐的哦,拿呀。”
怕她会摔倒,岑雾连忙从她手中接过,虚扶住她。
“为什么给我糖?”她听到自己极力克制的声音,在烟花爆竹声中些许微颤被很好地掩饰。
小女孩儿的眼睛很亮:“糖糖是甜的,姐姐吃了开心呀。”
“糖糖,我们要回家了哦。”有人在喊。
“姐姐拜拜,我妈妈叫我啦,要吃糖糖哦。”
“拜……”
告别的话还没说完,被冻僵的手突然被抓住,奶香味萦上鼻尖,接着是吧唧一口柔软的触感。
小女孩儿亲了她一下。
“姐姐拜拜。”
她转过了身,小小的身体欢欢快快地飞奔。
几步之外,一位年轻的妈妈笑着蹲了下来,应该是想抱小女孩儿,但小女孩儿撒娇想牵手。
妈妈好笑地亲了她一下,牵住她的手起身,两人说说笑笑,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
岑雾低下头,剥开奶糖糖纸放入嘴里。
嗯。
甜的。
她仰起头继续看烟花看星星,一声不吭,只是在烟花声响的时候,几不可闻地吸了吸鼻子。
回到家中,外婆习惯早睡,房间里的灯是暗着的,餐桌上放着已经变凉的年夜饭。
岑雾吃了两口,食不知味。
吃完上楼,练舞,洗澡,最后上床已是十一点多。
新的一年很快就要正式来临。
岑雾双腿曲起,双手抱着膝盖,脸贴着被子望着没有拉窗帘的窗外,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么看着。
直到周思源的电话打来,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喊,像是要把每一分的快乐都传给她:“雾雾,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岑雾久久不动的指尖颤了下。
她听到周思源那边有滋滋滋的声音,应该是在玩仙女棒,周思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旁边沈岸也在。
“新年快乐。”沈岸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突然间,有酸意涌向心口。
“新年快乐。”努力地扬起一抹笑意,她对他们说。
可是。
她好像一点也不快乐。
周思源和她聊了半小时,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她回应,后来她说手机要没电了,等充上电□□聊,她说好。
于是她登陆□□,首先跳出来的是□□群成千上百条的聊天,其中就数蒋燃话最多,有他们班的女生嫌弃他话痨。
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斗嘴。
岑雾恍恍惚惚地看了眼,想退出,蒋燃在这时跳出来一条:【???有新人进来?号这么新,谁啊?】
谢汶:【你沉哥。】
蒋燃:【!!!沉哥?!沉哥竟然有□□号了?】
岑雾原本要退出的动作倏地顿住,在看见沉这个字时,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心颤了几许。
许久,她的睫毛眨了下。
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她看到蒋燃一连发了好几条感叹号,最后大喊:【沉哥加我了!就问你们羡不羡慕!】
立刻就有人跟上泼他冷水:【得意什么,沉哥也同意我的好友申请了。】
【就是,我和沉哥也是好友了。】
【啊啊啊!梁神加我了!!】
【……】
群里瞬间热闹起来,好像他们班每个人都在兴奋地说和梁西沉成了□□好友。
岑雾手指蜷缩了下。
她垂着眸,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她想把手机屏幕朝下不想再看,手机突然提醒有好友申请。
——【梁西沉】
申请理由界面上只有这三字。
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毕竟有他□□了啊。
可岑雾却不知怎么的,觉得鼻子越来越酸。
她慌忙看向别处,再低头,申请消息还静静地等着。
睫毛不停扑闪,她伸直好像已经冻僵的手,想按下键同意,手指却和她作对似的,迟迟按不到。
她咬住了唇。
半晌。
她终是按下。
聊天页面瞬间跳出一句系统提醒:【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那个群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聊天,有笑着打趣梁西沉终于跟上时代用□□了,有说他怎么还是系统头像嚷嚷着要帮他换一个……
在寂静无声中,岑雾听到了自己好像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跳声。
突然。
外面响起一声炮仗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
零点到了。
【新年快乐。】有消息跳出。
来自——
梁西沉。
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或许是他出于礼貌的一声问候而已。
可岑雾看着,这一刻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酸意毫无预警地变得汹涌,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又一路侵袭至她鼻尖和眼眶。
像是强忍了一天的委屈在黑暗中突然被无限放大,又被安慰。
“啪嗒”一声。
手机屏幕被模糊。
从有记忆起就没再哭过的岑雾突然间眼前变得模糊一片。
一滴两滴。
都落在了屏幕上,落在了那句新年快乐上。
卧室里没有开灯,很暗,很安静。
-
隔天年初一,岑雾习惯性地起得很早,练完舞下楼,岑如锦已经起床,她说了声外婆新年快乐。
岑如锦嗯了声,给了她压岁钱。
餐桌上,祖孙俩和每次一样几乎没什么话可说。
饭后,她提出要去伽寒寺,外婆没有阻拦,也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伽寒寺在山顶,是百年寺庙,许愿灵验,香火极盛。
每到新年来祈福的人格外多,尤其是年初一,很多人甚至天不亮就来,只为能抢到第一炷香。
岑雾独自一人一路沉默,而周围很多都是阖家出行。
一步步走过寓意人生苦难的台阶,在进入寺庙后她找出明深的电话拨通,想问他在哪里,她想和他一起抄经书。
但没人接。
好久,她才收到明深的回复:【不在寺里。】
岑雾眼睫垂下弧度。
须臾,她努力地轻舒口气缓了缓情绪,跟着索性随着人流参观起寺庙来,哪怕这座寺庙其实她很熟悉。
寺里到处烟雾缥缈。
岑雾一脚踏入大雄宝殿,释迦佛和文殊普贤的佛像像在看她,又像在看这世间被万般苦难心魔困住的众人。
她抬头看了许久,最后双膝在蒲团上轻轻跪下,和之前一样,双手合十,郑重求愿——
愿外婆身体康健。
愿她的朋友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愿……
浓厚的香火气弥漫在空气中。
手心朝上,岑雾将第三愿藏在心底,虔诚地俯身叩拜。
叩拜完,她缓缓睁眼,望着庄重的佛像,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昨晚新年快乐那四字。
昨晚她在黑暗中无声地掉眼泪,最后并没有回复任何人的消息。
良久。
她终是起身,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在侧身时,一张脸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眼中。
少年挺拔的身姿漫不经心地站在一张桌旁,黑色的羽绒服休闲随意,正是中午时分,有光线透过窗户落进来将他的身影笼罩。
烟雾弥漫,他的神色被晕染得有些看不清。
他侧眸。
她和他四目相接。
——梁西沉。
岑雾心跳毫无预警地重重地漏了拍。
她在心底偷偷地喜欢到了心尖上的人。
在零点和她说新年快乐的人。
在她此刻仍然难过的时候,如神邸一般突然出现,来到了她身旁。
刹那间,岑雾满脑子唯有一个想法——
佛祖成全了她的求愿。
神佛庄严。
岑雾却听到自己因情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也听到自己有意克制但仍脱口而出的欢喜:“你怎么在这?”
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桌上签筒里的一支签条。
在听到她的话后,他停下了动作,眼皮掀起,睨着她,声线懒慢地反问:“我不能在这?”
岑雾:“……”
她是怎么了?
懊恼的情绪瞬间充斥全身,她清醒,后知后觉的紧张,着急地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她不是那个意思,却不知为什么失了声。
沉默弥漫。
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攥在一块儿又松开,反反复复就如同自己纠结的心,最后指尖掐入手心。
余光里,有香客进进出出,虔诚叩拜。
而他的眼神仍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许是他生日那晚的中中给了她胆子,岑雾鼓起勇气强装沉静地对上他的眼睛,却是没话找话:“你是来拜佛的吗?”
签条被他准确地扔回签筒内,没什么情绪的嗓音从他薄唇间溢出:“陪谢汶来的。”
岑雾是后来才知道,谢汶参加的竞赛保送考试成绩出来了,他拿了一等奖,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大学校门。
谢汶妈妈在他考试前曾来伽寒寺烧香拜佛,如今如愿以偿,怎么也要来还愿。
谢汶拉上了梁西沉,先送谢汶妈妈去镇上,而后再来寺庙汇合。
他是意外来的。
但此刻,于岑雾而言,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她难过的时候能见到他,对她来说已是一中特别的安慰。
她是想见到他的。
只要见到他,她就开心。
“那谢汶呢?”她噢了声,莫名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继续没话找话。
话落,眼前忽然有阴影落下。
她吓了跳,本能地往后退了步,差点跌倒。
直到熟悉的气息盖过殿内的香火味萦上她鼻尖,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他朝她走了步。
呼吸屏住,岑雾心尖狠狠地一颤,继而身体僵硬的不像自己的,哪怕极力地控制想要看起来正常。
睫毛扑闪,她对上梁西沉那双漆黑眼眸。
他盯着她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紧张得不行,再次失声,好不容易等恢复正常想说什么,却见他绕过她,在她先前跪着的蒲团上跪下。
他跪,她站。
他偏过头,静静看她,语调漫不经心,但每个字都轻而易举地将她心跳搅乱:“拜佛怎么拜?”
长明灯火在他面容上跳跃,映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香火烟雾弥漫,岑雾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这一刹,她心跳暂停。
鬼迷心窍般,她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对上他的目光:“拜佛是手心朝上,不能向下,不然是对佛祖不敬。”
“嗯。”他应声,收回视线。
他一头短寸惹眼,棱角分明的脸淡漠,即便有些收敛也掩不去眉骨间那份桀骜肆意。
这样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信佛拜佛的人。
此刻却跪在神佛前,阖上眼,照着她的提醒俯身叩拜。动作看着虔诚。
岑雾心乱得厉害。
怕他会发现自己在看他,她垂下眸飞快收回视线,望着神佛,将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汗的双手虔诚合十,再次叩拜。
他起身,她俯身。
交错间,先前见到他时溢出的一丝甜蜜和暖意悄然膨胀,一点点地缠绕上她心脏。
鬼使神差的,她在心中再求愿。
愿——
我与他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走出大雄宝殿,外面阳光正好,落了一片恰好就在他们面前。
岑雾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攥在了一块儿,她抿了下唇,轻声问:“你要在这等谢汶吗?”
他侧眸。
岑雾对上他的视线,指间用了点儿力:“要不要先带你逛逛伽寒寺吧,尽地主之谊。”
她很努力地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无异,说的话也把握分寸和普通同学差不多。
但实际上,她紧张地心脏都快顺着话蹦出来了。
但又怕泄露什么,她咬了下唇,自然地补了句:“或者,等谢汶来了再一起带你们逛逛。”
“不用等他,走吧。”一颗心七上八下之际,他漫不经心的话语稳稳地落入她的耳中。
岑雾一时不敢置信,慢了步。
等回神抬脚跟上,情不自禁的,她唇角翘起一个不甚明显的浅弧,细碎的笑意混着阳光藏入眼底。
暖阳穿过云层洒满伽寒寺,铺满群山,处处都落了金色。
即便是冬天也很美。
岑雾走在了他的左侧,只为了小女生的心思——
离他的心脏更近一些。
她自是听不到他的心跳声,而和他一起漫步在阳光下,自己的心脏止不住地狂乱跳动。
即便这段同行的路和那晚他送她回燕尾巷一样,两人基本没有说话。
却仍叫欢喜溢满了她心口。
满满当当,将从昨天开始就压着的她难过一点点地挤掉驱逐。
岑雾有心想将这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光拉长,一路上步伐不着痕迹的慢悠悠,带着他转了圈,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伽寒寺的祈福圣地——
许愿树。
将愿望写在祈福牌上,由开过光的红色丝带系着绑上树枝,虔诚许愿,那么愿望就能成真。
树上已经挂了不少祈福牌。
拿着祈福牌写愿望的,有一家三口,有亲朋好友,有独自一人,也有情侣。
岑雾轻舒口气,克制着内心的紧张看向身旁梁西沉:“伽寒寺许愿出了名的灵验,你要不要试试?”
阳光落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在他眼中看到了难得的笑意,他薄唇微挑,说:“行。”
不等她细看,他已迈开长腿往领牌那走去,去而复返时,也递给了她一块。
“谢谢。”岑雾接过,莫名觉得被他拿过的地方很烫。
甚至于那份属于他的温度正沿着祈福牌渗透进她肌肤,最后到达心脏深处。
手捏着祈福牌,她飞快地抬起眼偷偷看向他。
她不知道他会许什么愿。
但这一刻,她听到自己一声声狂乱的心跳,脑中清晰地涌出了强烈的心愿,比先前拜佛时更大胆。
——愿他平安万事胜意。
——愿能和他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执笔写下的每一次笔画,岑雾的手都在发颤,呼吸隐隐微促,甚至,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好不容易写完,被被人发现端倪,她直接跑向了许愿树,亲手挂上树枝。
山间的风吹过,祈福牌和丝带一起摇曳,仿佛有意无意的,也拂过了她心尖。
痒痒的。
微甜。
“咚——”
这时,伽寒寺每日的钟声缓缓响起,一声接一声,梵音声隐隐绰绰,庄重又无端有中宿命感。
他也写好了祈福牌,正在准备挂。
岑雾站在他身后,借着这短暂的片刻正大光明地看他,肆无忌惮地用眼神将他身形描绘。
唇角情不自禁挽起,有笑意偷偷地溜进了她眼底。
有阳光。
有他。
这是只属于她和他的秘密时光。
-
谢汶是在十分钟后到的,见到她很惊喜,问她怎么会在这,聊完后先是拉着梁西沉陪他去还愿,接着又在寺里逛了圈。
差不多时下山,岑雾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吃饭。但谢汶直说不能让女生付钱,说什么也不许。
最后是谢汶付的钱。
大概是怕她不好意思,他还开玩笑地说实在想请,可以换成请他们喝奶茶。
但连奶茶她也没有请成功。
奶茶是梁西沉付的钱,很巧的是奶茶店和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喝奶茶一样的牌子,他买了三杯。
一杯原味,两杯招牌。
岑雾捧着招牌奶茶慢慢地喝了很久。
没人知道,三分糖的口味在她那有多甜。
后来分别之际,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凌晨未回复的那条短信借着和谢汶说也和他说,说出了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梁西沉。
送走两人后岑雾回到了家。
仍和昨天一样,外婆和她基本没什么话讲,只是在吃晚饭时问了她一句,想好了吗?
意思是,想好放弃跳舞了吗?
岑雾的眼神比任何一次都坚定:“我要跳舞,跳舞是我的梦想。”
以为外婆会和上次一样逼她放弃,然而没想到正月十一那天,她才下楼就听外婆说:“明天回北城,房子已经租好了,在七中对面。”
岑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要跳舞?”外婆依然没看她,自顾自地练习书法,“住学校熄灯后在哪跳,怎么跳?”
岑雾僵在原地,她不知道外婆怎么会愿意改变主意。
“外婆……”
“不走,我会改变主意。”岑如锦终是抬起了头,岁月优待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岑雾,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
回北城那天是正月十二。
岑雾谁也没告诉,但意外地在车站遇到了谢汶。
问了才知道,原来外婆替她租的房子是谢汶妈妈帮忙的。
谢汶妈妈今天有事不能来接她,才告诉了谢汶让他来。
谢汶拎过她的行李箱带她上车,带她去了学校对面的小区安顿,安顿好之后说什么也要带她吃饭。
岑雾是吃饭时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这天是2月14,情人节。
怪不得处处都能见到情侣,无论哪都那么热闹。
谢汶递给她一杯水,笑说:“不知道阿沉明天回不回来,回来的话,你们来我家吃饭,我妈念了很久了。”
只是那个名字被提及而已,岑雾所有的心思瞬间都被占据。
她佯装随口一问:“他不在北城吗?”
谢汶却在这时朝她使了个八卦的眼神:“不在,我问了但他没告诉我去哪。我猜啊,是陪女生去了。”
“啪——”
手中叉子掉在餐桌上。
岑雾连忙低头自然地捡起来,好在谢汶刚有□□消息进来没注意到她的不对。
叉子有点儿凉,还有点儿重。
她好像拿不住。
陪女生……
脑海里,夏微缇那张明艳脸蛋赫然清晰冒出。
大概是生日那天夏微缇始终不曾出现,后来他送她回燕尾巷,又在年初一和他相遇在伽寒寺……
以至于她竟然都快忘了夏微缇的存在。
忘了他喜欢的人……
后来的那顿饭,岑雾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离开,她不知道回住的地方的一路上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也没听清楚谢汶又说了点儿什么。
等她从恍惚中回神,是□□消息不停地响起。
蒋燃在群里欠欠地问,今天情人节大家伙有没有什么活动。
岑雾在风中站着。
片刻后,她转身走出小区,找了家最近的网吧。
隐身登陆□□,指腹无意识地在上面来回划动许久后,她点开梁西沉灰着的头像,进入他的空间。
只有一条说说动态,发表于初一凌晨——
新年快乐。
底下不少人点赞评论,她认出不少是□□群里他的同班同学。
而第一个点赞的头像——
是一张背影照。
岑雾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夏微缇。
握着鼠标的手抖了抖,心跳跟着亦是。
明知此刻自己的行为像极了是个暗处的偷窥者,很不好,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下那个头像。
空间是开放的。
于是,她看到了夏微缇分享的一张照片——
一支玫瑰花。
配文: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那支玫瑰花鲜艳欲滴,隐约入镜的是一个看不清的身影。
好像。
是梁西沉。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双更合一,本章前18掉落红包~
感谢慧、桃、夏夜晚风、玺子的小仙女、兰兮、Faded.的营养液,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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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阿沉毕业校园篇就结束啦,很快的。
然后关于更新,通常在晚上更,如果请假会在文案或者评论区提前说明。
注:
本章“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出自巴勃罗 · 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出自冯延巳《长命女·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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