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一个“好”不受控制地冲动蹿出, 最后梗在了喉咙口,像一根刺,无声无息地刺着岑雾, 让她说不出也咽不下。

手里的窗帘早已在无意间被攥出一团褶皱, 犹如她纠结的心。

她想答应,但不敢。

甚至连一句有什么事都忘了问。

一秒, 两秒。

或许是三秒。

她听到梁西沉叫她的名字,在略显嘈杂的背景声中无比清晰地传来,重重扣上她心弦:“岑雾。”

只是一声名字而已, 突然间,酸意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

莫名的委屈。

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感觉。

包括今早看到那个帖子时。

唇瓣微颤,她几次蠕动着, 想说话。

“梁西沉!”

娇俏清脆的喊声猝不及防刺入耳膜。

分明欢喜。

明明只是在当初比赛时听过两次而已,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却像是刻入了她骨子里一样再熟悉不过。

——夏微缇。

冲动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被一桶冷水瞬间浇灭。

他好像说了句:“等等。”

听着似是不耐,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夏微缇。

可她不想等。

“我已经睡了,”眼前隐隐变得模糊,岑雾听到自己竭尽全力才听不出异样的声音,“就不下来了,不好意思。”

她不记得通话是怎么结束的, 只记得忙音声响起的刹那, 自己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越是大口呼吸,越是快要溺毙。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客厅安静得可怕,就在她心口闷得快不能呼吸时,手机再度在手心里不停振动。

眼睫猛地颤动, 她从恍惚中回神,低眸。

十分钟后。

走出小区大门,岑雾看到了夜色中站着的明深。

“岑雾。”

一路调整着状态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什么,她努力微弯了下唇,朝他走去:“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先来看看你。”明深抬手,将拎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新年礼物。”

眼睫扑闪,岑雾接过,偏低的声音散在寒风中:“谢谢。”她顿了顿,看着他,“是有事要离开吗?”

“不开心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岑雾心尖重重一颤。

一句否认的“没有”就在嘴边。

最后,她咽了回去,抬起手作势摸了下脸,很努力地想要扬起唇但没能做到:“这么明显吗?”

明深没有回应,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意思不言而喻。

手收回攥成拳,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手指蜷缩了下,岑雾张了张嘴。

半晌。

“我想吃点甜的。”她低声说。

明深颔首,视线环顾一周。

“奶茶?”

再平常不过的两字,落入耳中的瞬间,却是迅速地让岑雾脑中浮现出了几次喝奶茶的画面。

都是和梁西沉一起。

第一次喝奶茶也是因为他。

“嗯。”鼻尖不受控制地发酸,她的声音愈发低不可闻。

附近就有家奶茶店。

明深问她:“想喝什么?”

“招牌奶茶,”岑雾全然是没有任何的思考地脱口而出,好像早已成了习惯,只不过换了甜度,“全糖。”

明深没有说什么,只将她的话重复给店员听。

很快,冬日温暖的招牌奶茶递到她手中。

岑雾双手捧着,一言不发跟着明深离开奶茶店,随便找了张外面路边的长椅坐下。

寒风时不时地吹过,暖黄光晕倾泻一地将影子拉得很长,那晚他送她回燕尾巷,影子似乎也是这样。

好像……看什么都能想到他。

岑雾闭了闭眼,低着头,吸管插入杯中,沉默地喝了口。

不甜。

明明要了全糖的,为什么还是不甜。

她又喝了口,仍然尝不到一丝甜味,可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喝,执着地想喝到甜,以为能喝到甜。

“遇到了什么人吗?”最后一口时,明深的声音响起。

不是事,而是人。

一针见血。

岑雾动作一顿。

她偏头。

明深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她看穿:“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贝齿无意识地咬上了唇瓣里侧,有那么一瞬间,岑雾几乎冲动地想要诉说。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只是摇头,不知道是在骗明深还是骗自己:“没有,就是……快小高考了,压力有点大。”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奶茶杯,她换了话题,终于很努力地扬起了抹浅笑:“你这次要走多久,会在我毕业前回来的吧?”

“会。”

“那就好。”

岑雾点点头,移开视线,怕会被看穿。

明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后,他起身:“走吧,送你到门口。”

岑雾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没几步就到了小区门口。

“路上注意安全。”她转身告别。

明深颔首。

一阵风吹来,将一片落叶吹到了岑雾头发上。

他抬手帮她拿下,面容是一贯的清寒俊漠:“让自己开心些。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眼眶酸意陡然间强烈,岑雾硬生生忍住。

“嗯。”她应声。

明深没再说什么,弯腰钻入一辆车内很快离开。

而岑雾,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到那辆车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她微仰起脸,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几秒后转身走向小区里。

风还在继续吹,吹散了空气中无人知晓的薄荷烟味,再没有留下痕迹。

-

在楼下长椅上坐了会儿看夜色,直到将不该有的情绪全部掩藏好,岑雾才轻舒口气重新上楼。

周思源正窝在床上等她,顺便和沈岸在□□上斗嘴,见她回来,撅着嘴巴气呼呼地控诉沈岸毒舌。

控诉完,她打了个哈欠:“好困呀,雾雾你什么时候睡啊?”

“你先睡吧,”将明深带给她的礼物收起来,岑雾背对着她拿换洗衣物,“我还要练会儿舞,可能会很晚。”

周思源听着心疼:“每天都要练很晚吗?累不累?”

岑雾摇头:“不累。”

“雾雾真厉害。”周思源真心佩服,眼角余光瞥见什么,她满脸的震惊,“咦,梁神空间分享了一首歌哎。”

“我还以为他们男生只爱听男歌手呢,梁神居然也喜欢听女歌手的歌?哎,不对,你说梁神是不是分享给那个三中校花听的?”

周思源自顾自地八卦,同时点了播放。

岑雾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脑海里,突然间反复清晰浮涌的,只有先前电话里听到的夏微缇的声音。

夏微缇来找他。

那他们……

现在还在一起吗?

卧室里满是动感轻快的节奏声。

岑雾什么也没听清楚。

她只是鬼使神差地问:“思源,等下手机能借我听会儿这首歌吗?蛮好听的。”

“当然可以啊。”

她想,她只是想听听那首歌而已。

然而那个想法就如同生了根一样,牢牢占据了她所有思绪,以至于她在练舞时练得浑浑噩噩。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唯一的声音在岑雾的耳朵里。

“天亮了天亮了

世界还是好好的

什么痛都是很渺小的

看太阳不是又升起来了”

她趴在茶几上,戴着耳机,听着梁西沉分享的那首歌。

明知应该是分享给夏微缇的,却仍忍不住近乎自虐般听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肯停。

眼前是那支被她小心养在花瓶里的玫瑰。

不过几天而已,最外层的玫瑰花瓣已经渐渐发黑开始凋零,明明她有用心养护。

半晌。

她偏过头,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

那晚梁西沉的那通来电对岑雾来说就像是梦一样,如果不是手机里的确显示着有和他的通话记录。

但,仅此而已。

那晚指尖在他的名字来回停留了许久,但最终,她都没有勇气回拨或是发短信问他什么事。

甚至,因着那个帖子,她开始有意地避着他。

而他也没有再联系她。

只不过尽管她不敢靠近,后来还是遇见了一次,是在学校里意外碰见了谢汶,谢汶约着一块儿吃饭。

他也在。

只是见面时他神色淡漠,丝毫不提那晚的事,仿佛从没有打过那通电话。

她和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像陌生人。

但吃完饭,他给大家买了奶茶,包括她,也递给了她。

又不像陌生人。

她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谢谢,但记得谢汶下一次约饭时她借口要复习功课婉拒了。

她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帖子,只知道她怕他看到,怕他在心里如何看她。

再后来,她在校园里远远地看见过他两次,每次他的身旁有人,而他从来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存在。

每次,岑雾都只是偷偷地看他。

而他从不曾看到过她。

她终于敢正大光明看他的那次,是二月的最后一天,周一升旗仪式,他再次作为优秀学生上台演讲。

好像很神奇。

上学期她第一次看他国旗下演讲时,她感冒发烧,心理生理皆难受。这一次,她意外地再次感冒。

脑袋混混沌沌,可他的声音还是无比精准地避开所有到达了她耳中。

每个字都再清楚不过。

周围的同学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于是,她借着这次机会,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了他许久,在心底将他的脸廓身形描绘。

阳光洒落他身上好似融为一体,他依然耀眼。

那天,他演讲的主题是校园暴力。

没有大段的长篇大论,和上次一样言简意赅充满他的个人风格和魅力,在结束时不意外地再获雷动掌声。

开学初帖子事件,尽管林湘吃了处分,后来也有澄清,但其中关于私生女的传言到底是经由林湘传开了。

虽然没有人会再像帖子刚出来一样对她议论纷纷,但私底下总免不了八卦,路上遇到她时也会投来那中眼神。

岑雾不敢自作多情地去想是不是他演讲的原因。

但在演讲后,校园里那些打量她的眼神少了很多很多,也不会再有其他班的人有意路过她们班打量她。

隔天,时间正式迈入三月。

离高三高考只剩百天,离高二小高考只剩十八天。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似乎无论走在校园里哪个角落都能感觉到弥漫在空气里的紧张。

岑雾的梦想是国内最好的舞蹈学院,心仪的两所学校对小高考的四门选修等级要求往年都是A。

为此,她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小高考上,不敢放松。

偶尔到深夜很累很累的时候,她才会放纵自己几分钟想梁西沉,或者看一眼手机里的秘密相册。

大概是彼此都在为学业冲刺的缘故,她和他再没有见过面,哪怕偶遇。

直到3月17号。

那天是周四,周六周日就要迎来小高考。

而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其实她早就有意识地忘记自己生日,是那天早上起床,她看到了程音给她发的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她在沉默片刻后回复说谢谢程老师。

她没有把这事放心上,也没有告诉周思源和沈岸,但或许到底是日子有些特殊,她突然间很想梁西沉。

想见他。

哪怕只是看一眼。

这个念头蠢蠢欲动,在她身体里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

后来,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走到了实验楼的天台。

她在这个天台上,有过两次因为见到他所以开心了很久的欢喜,也有过第一次听到夏微缇的名字而难过的时刻。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好像,能在这里再幸运地见到他一样。

或许是年初一那天的两次叩拜足够虔诚,祈福牌也真的很灵,佛祖竟再一次地成全了她的愿望——

她真的见到了梁西沉。

其实最开始,她并没有抱多少期待,尤其在她推开天台的门发现空无一人时。

但她还是想再等等。

万一呢?

就在她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想劝自己离开时,她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她心上。

她躲了起来,站在拐角处,靠着墙。

他看不到她,但她的眼睛里能有他。

他随意地倚着天台围栏。

阳光落了一半在他侧脸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抖出一支送到薄唇边咬住。

“啪嗒”轻微一声,打火机火焰跳跃。

烟点燃,他浅吸了口。

青白烟雾弥漫,模糊了他那张漫不经心的冷漠俊脸。

岑雾第一次见他抽烟,一动不敢动,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深怕被他察觉,也不敢眨眼,只想着能多看他一会儿。

哪怕多几秒也满足。

他在阳光下,她在角落里,他和她隔着距离,不知道她和他在同一片天地。

但岑雾仍然满足于这一刻的独处。

只有她和他。

不被打扰。

情不自禁的,她弯了弯唇,久违的细碎笑意漫上眼底,心脏过快地跳动,每一声中都是甘甜欢喜。

一些情绪悄然消散。

半支烟后,谢汶出现了。

他一来就嬉皮笑脸地伸手到梁西沉口袋里找烟,边抽边说着不着调的话。

梁西沉偶尔会懒慢地嗯一声,辨不出情绪。

等烟都抽完,他说了句回教室,两人便抬脚离开。

岑雾紧贴着墙,更加不敢动。

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呼吸憋得太久,正要轻轻舒口气,谢汶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严肃声音飘了过来——

“阿沉,有件事我突然想起来想问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帖子,所以你对岑雾冷淡?”

猝不及防的一句。

还未呼出的一口气就这么憋在了胸口,憋得岑雾几乎就要窒息而亡。

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们不甚清晰的声音。

“别告诉我,你因为厌恶你那个破私生子弟弟,所以连带着岑雾一起讨厌?”

“阿沉,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41705922、祁厌的地雷,感谢我每天都很困、祁厌、兰兮、海燕、41235862、兴奋滴黛西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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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歌词“亮了天亮了……”出自SHE《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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