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
去给付常昊送信的啸月鹰没能找着他人,倒是带回来一份边境最近战报。
“贪狼率军进攻乔元帅,西魏景王领兵进了中周直奔东齐而来……这消息来得可真够早的!”萧素玄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前路一片黑暗。
苍狼很焦虑,“陛下,看样子薛墨奎早有准备,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离开?”萧素玄脸上露出苦笑,“怕是难了。”
果然,话音刚落长忠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陛,陛下,外面,岚城外面被包围了。”
“包围?”苍狼深感不妙。
“大约二十万人。”长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气息,“陛下,城主让我告诉您,外面情况很糟糕,四面都有军队,南边贺炽翎调来了皇城禁卫军,算得上守卫兵力倾巢而出,北面薛墨奎带的是薛家神威军和弓弩营,完全没给后方留一点退路,西魏景王爷人数不多,应该都是他的私兵,东边……中周看样子是能暗中调动的闲散兵力都到齐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素玄突然发现这世界当真荒谬,什么稀奇事都能出现,“朕是不是该说一声荣幸之至,为杀我一人四国掌权者居然不计前嫌聚到了一起。”
“陛下……”长忠十分忐忑。
“付常昊还没到吗?”
“还没。”
“定是被人拦截了,果真是有备而来。”
“陛下,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
“等?”
萧素玄其实心里也没底,“那个臭小子,这回再不靠谱一点朕可就真栽了。”
此行来岚城,萧素玄没有带过多的随从,如今出事,当然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逃跑,不过嘛,有苍狼在,保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然而这天夜晚,苍狼本来正在床上熟睡,下一刻却突然坐立而起,眼神空洞,一步步向外走去。
第二天,苍狼迟迟不出现叫人心慌,长忠在城主府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人。
“不用找了,他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怎么可能不告而别。”
“陛下,苍狼他……出事了吗。”
萧素玄却道:“先别担心他了,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可比我们大得多。”
“可,可他不在您……”根本活不了的,这话长忠没有说出口。
萧素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
岚城外。
各路军队分守不同的方向,只待一声令下便齐齐攻城,西魏的景王爷原本认为此行万无一失,定能生擒齐皇,岂料他正得意着呢,后方突然冒出一队人马,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付常昊匆匆赶到岚城,一眼就看到了黑压压的大军,人数众多远超他这边的两万人,不想硬碰硬,付常昊选择从西边突围,成功地进入了岚城。
铁桶一般的包围圈硬生生被破开一个洞,这怎么能叫人放心,于是各军首领赶紧聚到一起商量对策,希望能确保万无一失。
营帐里,景王一脸的肉痛,“薛王爷,那些可都是我暗地里好不容易培养的兵,付常昊到这里来摆明了是之前那一批没拦住,如今他又从我这边冲进岚城,我……我这可亏大了。”
“此事实属意外,王爷莫气,待万事皆定必给您最好的补偿。”薛墨奎出声安慰。
贺炽翎却道:“天有不测风云,事情结果本就难以预料,寡人倒想问问景王爷,怎么半路拦截拦不住,现在人又从你那里突围进去,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说什么!”景王爷气得肝疼。
“都是盟友何必较真。”薛墨奎连忙打圆场,“现在最重要的是冲进去的那两万兵马怎么办,会不会碍咱们的事。”
众人一听也冷静下来。
“那付常昊有谁知道吗?”
“属下有所耳闻,他是近来东齐比较出色的一个将领,屡战屡胜,名声仅在乔东鸣之下。”
“看来还是个棘手的。”
“未必,我听说他是付冲那条泥鳅的孙子。”
“泥鳅?”
“打起仗来滑不留手跟泥鳅一样,人送外号‘不败战神’。”
“不败战神?这么厉害,那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
“什么呀,要么一看情况不对扭头就跑,要么守着要塞当乌龟怎么叫阵也不肯出去,可不就‘不败’了吗,从军几十年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堪称将领中的奇葩,听说去世后下属们高兴地一散而空,全投奔明主去了。”
“原来如此,这种人的孙子能是个什么好的,想必是吸取了他爷爷的教训,故意寻找机会营造打胜仗的美名罢了。”
“不错,此次也是占了出其不意和兵器精良之利,明日待我们重振旗鼓,区区两万人,定能一举拿下。”
“不,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付冲虽说打仗不行,逃跑和守城的本事却是一绝,难说那付常昊会不会是什么变数。”
“刘将军多虑,我也听过一些传闻,那个姓付的没上过几次战场,平日里专门欺负一些土匪山盗,偶尔碰到战事,也只挑游兵散勇打,夸大自己的功绩,不过是投机取巧得来的名声罢了,没什么真本事,根本不足为惧。”
……
城外军营里的对话付常昊丝毫不知,他冲进城中后便赶紧找到萧素玄商量离开的办法。
办法?
外面密密麻麻围着二十万人,城内仅有岚城原本的三千守卫军和付常昊带来的两万精锐,苍狼还无故失踪,如何走得掉?就算能突围,他们又怎么摆脱二十万的追兵?与其狼狈奔逃最后被追上,倒不如……
奋力一击。
为鼓舞士气,萧素玄带着酒来到三军阵前。
“诸位将士,你们能星夜兼程赶来朕真的很感激,眼下情况凶险,朕知道这是在勉强你们,可这也是无奈之举,谁叫我东齐从来不受上天待见,土地不丰,矿产不全,如今刚有点起色却又遭到四国围剿,仿佛我们东齐就活该最弱小一样。”
萧素玄的眼睛慢慢变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今日五国之主齐聚岚城,这一战至关重要,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想方设法拦住了所有的援军。你们若赢,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你们若败,想必东齐也快守不住了。朕知道你们都是东齐的好儿郎,只恨朕生了这么一副病弱的身体连和你们一起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但朕向你们承诺,若是亡国,朕这个皇帝绝不苟活,要死,咱们君臣一块儿死!”
“陛下!”付常昊也红了眼睛,“您别这样说,我等自从军的那一刻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功名利禄、家国大义,我们不过是在用命拼自己心中所愿,战死沙场是武将的荣耀,我们必为您为东齐杀出一条血路来。”
萧素玄端起酒杯,“只要朕还有余力,必善待你们的亲人,愿诸位将士得胜凯旋。”
“陛下,臣生来是东齐的人,死了也还是这方国土的魂,此战必竭尽全力,誓死不归!”付常昊仰头饮下烈酒,将碗用力地摔在地上。
“誓死不归!”他身后诸兵将也纷纷饮酒摔碗,气势高昂。
付常昊带着两万兄弟出城迎敌。
“今日若败,便是国破家亡,但我们要是赢了,你们的儿子、孙子,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随我杀!”
“杀!”
——
萧素玄留在城主府内,心情沉重。
见陛下站在风口,长忠找来一件披风,“陛下,您刚刚怎么那样说呢,什么绝不苟活,多不吉利。”
“也不全是假话,他们要是败了,对东齐士气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更别说朕还在这里,一旦被俘后果难料,即便侥幸逃脱,四国也必定会乘胜追击。南楚和北梁虽都有一半归入东齐,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说那些军民见局势逆转会不会临阵倒戈,而东齐失去付常昊也就只剩下一个乔元帅还有点本事,如何能是其余四国的对手,亡国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是国家都没了,朕这个君主当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朕不能带领东齐活下去,就只有陪着它一起死。”
“陛下……”
“这是君王的责任。”
长忠见主子满脸严肃,也不好再劝,便道:“现在只盼着老天爷保佑,他们一定要赢啊。”
“会赢的,他们一定会赢。”萧素玄突然道,“因为人心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一个普通人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也能令再悍勇不过的将士失去所有的力气。”
“陛下?”长忠有点不解。
“他们为防朕提前收到消息,主力军队都没敢动,带来的都是平日里不上战场的兵,而且人数虽多,可心却不齐,他们怕自己这边伤亡太多会让别人渔翁得利,几国士兵都不可能尽全力的,这种时候对上悍不畏死的两万人,哪里会是对手。”
“啊?”
“老师说过,一场战争的成败关键在于两个字,一曰谋,二谓勇。”
“您的意思是……”
萧素玄面露苦涩,“长忠,你说朕是不是很卑鄙,明知此战过后必定伤亡惨重,明知他们此去十死无生,可还是故意说了那些话,故意夸大这一战的作用,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送死。”
长忠忙道:“您别这样,既然和国家共存亡是君主的责任,那么保家卫国也是每一个将士的责任,这些都是他们该做的。”
“终是朕谋算得还不够,否则何至于要他们去拼命。”萧素玄很懊恼,明明那么多人都劝他不要来,可他还是踏进了这个陷阱。
“陛下,您别总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长忠,朕明明是不想再有流血伤亡才来的,可现在却要这无数的血肉之躯去充当利刃。”萧素玄内心痛苦,“是朕错了,朕不该心存侥幸的,一丝一毫的侥幸都不能有,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陛下。”长忠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主子。
“都想要朕的命,全都想要朕的命,不惜以身犯险与虎谋皮也要来战这一场,朕何德何能啊。”
“想要江山一统总会有这一天的,迟与早而已。”
“朕绝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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