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音宫。
天后正在梳妆。
仙侍朝霞将素玄的寿礼拿到天后面前,“娘娘,今日不如戴这镯子吧。”
天后厌恶地瞧了一眼,“把它收到本宫看不到的地方去。”
朝霞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小声道:“可您不是一直想要个赤虹镯的吗?”
“只要一想到这是谁送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天后的脸一下子冷下来。
“快拿走。”天后身边的女官彩霞催促道。
“是。”朝霞沮丧地退下。
“娘娘不必介怀,不过是个镯子。”彩霞宽慰她。
“就这么个东西可是讨了陛下的欢心。”天后一想到天帝那满意的表情心里就堵得慌,“这些表面功夫,他做得比谁都好。”
说着她又恨恨地把梳子拍在了桌上,“那个素玄,人前总是装出一副温柔乖巧的样子,对着本宫呢,就臭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他似的,偏陛下还总是被他蒙蔽,着实可气!”
彩霞赶紧道:“娘娘莫动怒,您是天后,尊卑有别,还愁没办法整治他吗。”
“那小子一向滑不溜手的,哪里找得着机会。”这些年,天后也不是没想过找麻烦,奈何素玄太过狡猾,次次都能躲过去,反而惹得陛下觉得她气量小,连个孩子也容不下。
“如今白铃已经闭关,他身边新来的那个仙侍诸事不懂,咱们仔细盯着,定能找到错漏。”彩霞怂恿道。
“那你多注意点吧。”天后却不怎么抱希望。
“母后!”云瑶公主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天后顿时露出笑容,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怎么这么就早过来了?”
云瑶撒着娇,“女儿早早来给您请安,不高兴吗?”
“母后当然高兴,要是你能好好修炼,母后就更高兴了。”天后道。
“修炼修炼,你就知道修炼!”听得这话,云瑶却是不乐意了,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马上拉得老长,“我已经是天仙境了,你还想我练到哪去?”
“天仙之上自然是金仙,云瑶,你出生就是天仙境,资质出众,一千年过去却还在原地踏步,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天后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
“你也知道我才一千岁,有什么可急的。”云瑶烦躁地争辩,“你自己生来就是神境,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上神,哪里知道修炼有多难,每次见面就知道催催催,再啰唆我以后不来了。”
“有多难,碧波宫那个白铃,一只小小的玉蝉,才一千年都要晋升上仙了。你堂堂公主,天帝之女,岂能连一个仙侍都比不过?”天后觉得就是她不争气。
“我才一千岁,为什么非要跟她一个六千岁的比?”云瑶气呼呼的,“我看你不是怕我比不过白铃,根本就是怕我比不过大哥的仙侍,会让你没面子。”
“谁是你大哥!”天后一听云瑶话中称呼,顿时忘记催她修炼的事,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素玄身上,“你是天帝唯一的子嗣,哪来的大哥!”
“反正父帝迟早要把他认回来的。”云瑶嘟囔。
“既然还没认回来,那他就不是!”天后厉声道,见云瑶一脸的天真,深感女儿太过单纯,苦口婆心地劝她,“母后都是为你好,那素玄可不是个心慈的,莫要被他骗了,难道你忘了那片长幽花吗?”
“干嘛什么都要往坏处想,说不定他就是单纯为我祈福呢。”云瑶皱紧眉头,又来了又来了,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
“什么祈福,他一个私生子,难不成会真心实意期盼你这个正经公主的出生,肯定是在暗中诅咒。”天后满面寒霜,“当年那个青黛便是如此,总是端着一副温柔良善的面孔,可实际上呢,不声不响地就把你父帝的心给勾走了,他娘心术不正,他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娘是他娘,他是他,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云瑶一直觉得她母后特别小心眼,别说那位青黛上仙其实风评很不错,就算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又关大哥什么事。
“这是事实,你看看这些年来,不但你父帝处处偏袒,就连天庭众仙私下里也颇多维护,连他是鲛人都不介意,可见城府有多可怕了。”
是不是鲛人还难说呢,毕竟谁也没真的看到过他的原形,就凭他那比海还深的心思,我严重怀疑他隐瞒了什么。
“好在他天资低下,修炼这么多年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地仙,陛下才一直没有承认他的身份。”
地仙个头,也不知道究竟练的什么功法,怎么全都看不出来,父帝那么紧张他的修为,也不知道去探一探灵台。
“你可是陛下唯一的掌上明珠,难保他不会心生嫉恨,暗中加害。”
要加害早加害了,你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非把我夹中间,偏偏我还谁都惹不起,真是够了!
“以后别靠近他,知道吗?”天后肃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远着他,以后见了他就绕着走,就跟他见到你就绕着走一样,可以了吧。”云瑶不想再听天后唠叨,气冲冲地跑走,两个讨厌鬼。
离开明音宫后,云瑶的心情就跟那八月的秋风一样,怒号不已。
见着路边盛开的牡丹,也半点没觉得好看,反而蹲下来把娇艳的花朵揪得七零八落。
她难道不想随便练练功法就马上修为暴涨吗,她难道不想睡上一觉就立刻变成上神吗,修炼修炼,哪是那么容易的!
明明她这个年纪天仙境就已经很好了,连父帝都从没催过,母后就知道成天烦她,越想越难过,云瑶觉得自己的鼻头酸酸的。
“谁欺负我们云瑶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上头响起,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云瑶抬起头,原来是素玄。
想到就是因为他宫里的那个白铃,一只玉蝉偏要修炼得那么快,就是因为他,成天装模作样和母后作对,云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火地拍开素玄的手,“走开啦,才不要你猫哭耗子!”
素玄也没在意,反而笑道:“那敢问公主殿下,谁是耗子谁是猫啊?”
“你!”云瑶噌地一下站起来,瞪着他。
“嗯?”素玄一脸无辜,好似真的不明白一样,“我怎么了?”
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云瑶气急败坏地朝素玄的脚踩下去,“你才是耗子,哼!”说完又怒气冲冲地跑走。
素玄“嘶”了一声,看着云瑶像是要冒火的背影,无奈感叹:“小丫头越大脾气越坏了。”
另一边。
由于素玄一大早就出门了,夙月起得太晚没见到人,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实在无聊,便也决定出去走走。
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一片分外引人注目的花丛映入夙月眼帘。
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清新宜人的花香,靠近细观,淡紫色的花瓣重叠在一起,一朵挨一朵,将下面的枝干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了灿烂盛放的花苞,看上去好不热闹。
“好美啊,这么大一片,得有多少棵啊?”夙月看着茂盛的花丛,喃喃道。
“两百八十株。”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突然钻进夙月的耳朵。
夙月连忙查看四周,右边走来一位老神仙,原来瀚海馆的那位看门仙官。
因为感应到他一直怀有善意,所以夙月也很礼貌地打招呼,“仙官大人好。”
“老夫崇文。”崇文仙君捋了捋胡子。
“崇文仙官。”夙月应声道。
崇文仙君走到盛开的花丛旁,俯身摸了摸花瓣,“这花漂亮吗?”
“很漂亮。”夙月面露微笑,“不知是什么品种,我在归魂谷见过很多花,却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
“此花名为长幽,种植不易,六界罕有,你在白泽上神那里没见过也属正常。”崇文仙君道。
“长佑?”
崇文仙君乐了,“仙子聪慧,这花的确是寓意长佑,不过流传的名字是幽,幽静的幽。”
“原来是长幽。”
崇文仙君又捋了捋胡子,对着夙月继续介绍起来。
“六万年前,南陵上仙的道侣不慎中了魔界剧毒,蚀骨,药石无医。她踏遍天妖两界,也没能找到救治的办法。
南陵的道侣不愿爱妻再跑到魔界去冒险,便央求她带自己找一处清幽之地度过剩下的日子。南陵答应了,于是他们寻到一处安静的山谷住下,倒也清静。但毒素一天天蔓延,南陵伤心不已,有一日她的眼泪滴落在一颗小石头上,那石头竟生根发芽,长出了一簇淡紫色的花。
南陵的道侣很是喜欢,她便授粉结籽,将这花种得越来越多,并取名长幽,祈愿道侣平安。等到整片山谷里开满了长幽花的时候,她那道侣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元气,体内蚀骨剧毒无影无踪。
此事传开之后,大家都说是南陵的诚心感动了天道,才会有此福报。后来呀,这天界就多了一个传说,只要对着长幽花诚心祈求,就能保佑心愿达成。”
夙月听完这个故事,很是怀疑,“一朵花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崇文仙君听得夙月的疑问,抚掌大笑,“仙子当真聪慧得紧,寻常人听了这些只会感动于南陵的真情,哪能想到这些。若是区区一朵花都能这么厉害,那我们神仙还修什么道,都去种花不就得了。那颗小石头,其实就是长幽花的种子,而长幽花的花粉,恰好能解蚀骨之毒罢了。南陵的道侣每日闻着花香,体内剧毒自然得解。”
夙月恍然大悟,“是这样啊,都是巧合。”
“正是。”崇文仙君点头,“不过长幽花的传说还是在六界流传开来,毕竟不论仙妖神魔,总会有穷途末路的时候,能有一个东西寄托希望,总是好的。”
夙月低头看向眼前的花丛,“那这么多的长幽花,都是谁种的?”
“是大公子。”崇文上仙回道。
“我家公子?”夙月很吃惊。
“一千年前,天后诊出喜脉,大公子便找来这长幽花的种子,每日来此处种下一颗,二百八十日,不曾间断,直到云瑶公主出生。
那时候,很多仙家都在猜测大公子是在祈祷天后腹中的孩子不要出生。毕竟当时天帝只有他一个孩子,若是再出个身份正统的子嗣,他这个大公子怕是要没地站。
就连天后也是这么认为的,知道此事后,便派人将这片花丛烧了个干干净净。可惜这长幽花的生命力是很强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开了花,不论被毁多少次,都会重新长出来。”
“还有这出啊。”夙月有些愣神,看来胖鱼哥哥在这里的日子果然不好过,天后心眼真小,几朵花也能引得她生出诸多揣测。
崇文仙君回忆着往事,面色慈祥之色更显,“你知道为什么这长幽花特别稀罕吗?”
夙月猜测:“是种起来很麻烦吗,南陵上仙用眼泪才让长幽花的种子发了芽,难道每种一颗,都要哭一次?”不会吧,胖鱼哥哥不是说青姨去后他就再也没哭过了吗?
崇文仙君摇摇头,“需要的不是眼泪,是善念。”
“善念?”
“对,这长幽花需要汲取最纯粹的善念才能长成。”崇文仙君眼神温和地看着繁茂的花朵,“只要栽种之时心中藏有一丝一毫的恶意,都不会开花,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嫉恶如仇。”
“既然这样,为什么天后还要让人毁掉这片花?”夙月很困惑。
崇文仙君叹气道:“一来,很少有人知道这花栽种的秘诀,二来,大公子身份特殊,偏见已然形成,这种一听就是托词的话又有几人会信呢?”
夙月闻言不禁怔怔地看着这满地的花朵,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拿着一块小石头,满是诚心地把它埋下去,顶着流言蜚语,一日复一日。
十个月,二百八十天,胖鱼哥哥这样坚持不懈,许的是什么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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