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心事重重地回到碧波宫，一进主殿就见到了素玄。

他正悠闲地喝着茶。

想着那花既是要汲取善念才能长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忌讳，夙月便直截了当地相问：“胖鱼哥哥，我今日见到了你种下的长幽花，那花，你是为什么种的？”

素玄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

……

“听说了吗，天后有了身孕，真是喜事一桩。”

“是喜是忧还未可知，天后与天帝属性有一半是相克的，万一运气不好生出个废物，那可就变笑话了。”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样的先例还少了？要我说，陛下就该接受丹芷天妃，天妃属风，诞下的子嗣不论继承哪一系灵力，资质都不会差的。”

“唉，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怎么想的，这天妃都封了，却把人家放在那碰也不碰。”

……

素玄沉默良久。

就在夙月以为胖鱼哥哥并不想回答的时候，他神思不属地缓缓开口：“只是希望……云瑶能平平安安的。”

仅仅希望公主平安吗？

感受着素玄心底复杂的情绪，夙月没有再追问。

——

因着长幽花一事，夙月和崇文仙君有了交情，于是最近一有空她就跑到瀚海馆去做客。

崇文仙君脾气很好，经常会向夙月提起一些素玄小时候的趣事。

在交谈中，夙月也了解到仙君原来还是位上仙，只不过修习的功法特殊，这才一直没能看出他的境界来。

另外崇文仙君本体居然是一册经书，整个瀚海馆就是他的本命法器，里面藏书千万。

“有这么多吗？”夙月环视着四周书架，不敢相信。

“能看得到的，仅有三十二万四千册。”崇文仙君傲然抚须，“剩下的都在内层，需要天帝首肯才能观看。”

“那也很多了。”夙月惊叹。

崇文仙君又道：“大公子在天庭的这一千四百八十年里，一共看了二十九万六千册，写了三千七百五十册。”

“啊？”夙月扭头望向崇文仙君，看了那么多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胖鱼哥哥很喜欢读书的，但写就有点让人惊讶了，“他还写过？”

崇文仙君点点头，从一旁架子上拿下一本递给夙月，“写了不少，有古籍注解，有修道感悟，也有自创的术法。虽然他每次都静悄悄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整个瀚海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是多出一粒灰尘都清清楚楚。”

夙月翻看着手中的《低阶阵法大全》，暗道胖鱼哥哥这字倒是比从前好看不少。

又了解到素玄的一段经历，夙月脑海中对他这些年的生活轨迹再次清晰一层。

不多久，崇文仙君被外面的一个仙官叫出去说话，夙月便自己在瀚海馆里转了转。

经过一个拐角书架旁时，夙月发现上面有一卷布帛字迹挺像素玄的，便伸手去拿，却无意中碰落一本看着很旧的书册。

夙月弯腰去捡，发现它摊开的那一页上竟画着条模样异常眼熟的鱼，“这不是胖鱼哥哥吗？”

拿起这本古籍，夙月仔细看了上面的文字。

“鲲鹏，诞于混沌，长居北冥。善控水风之力，形态有二：一为鲲，似鱼非鱼，体型巨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一为鹏，似鸟非鸟，翼若垂天之云，不知其几千里也。性懒散，实力不可考。”

翻到封面，《帝俊六界游记》。

“原来胖鱼哥哥是鲲鹏，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那么胖的鱼。”夙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困扰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连带着天帝的原形也有了认知，“这上面写的，一定就是天帝陛下了吧。”

将游记放回架子上，夙月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几千里，胖鱼哥哥以后也能长成那么大吗？一条小胖鱼是可爱，大胖鱼就是可怕了吧。”

素玄现在的体型夙月觉得就已经够大的了，要是真长到几千里那样……无法想象。

——

夙月三天两头往瀚海馆跑，素玄自然有所察觉，还以为她是对修习术法起了兴趣。

于是这天夙月出门前便收到胖鱼哥哥赠送的功法典籍一摞。

“这是什么？”夙月看着面前这堆半人高的东西。

素玄回道：“我整理了一些适合你修炼的术法。”

“这么多？”夙月看着这么厚一堆书册，觉得有点困难。

“不算多。”素玄嘴角含笑，“才八十册，你的水系修炼天赋在我之上，这些难不倒你的。”

“都要学吗？”夙月感觉压力好大。

“如果你这一千多年里水系术法学得够全，这里面应该会有不少重复的。”素玄老神在在。

“我又不是白泽上神真正的弟子，想学也没人教啊，这些年练的法术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一百种。”夙月满脸沮丧，她太难了。

素玄一脸的鼓励之色，“那不正好，趁现在闲暇时间多赶紧学起来，在天庭实力是很重要的，你也不想随便碰到一个仙人都要担心被欺负吧。”

夙月闻言有些怪异地瞧了素玄一眼，这话从胖鱼哥哥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他这是分别太久，真把我当成了一个柔弱无害的小仙侍了？

不过嘛……夙月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艺多不压身，这天庭能人众多，胖鱼哥哥身份这么尴尬，随时都有可能被欺负，我的确要好好好好修炼才能有本事保护他。

于是夙月马上鼓足劲重重点头，“行，我一定认真练习。”

看着夙月脸上的认真，素玄觉得很欣慰，小珠儿果然知道上进。

那日之后，夙月开始了刻苦修炼的日子。

于是这碧波宫的练功场上除了一条胖鱼，还多出了另一个朦胧的身影。

夙月的资质确实非常出色，短短时间便将那些术法掌握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努力去精通活用了。

——

这边碧波宫生活平静，那边天帝却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陛下——”

一道婉转的声音从天帝身后传来，短短两个字愣是被喊出了九转十八弯。

天帝有些无奈地转过身子，扯出一丝苦笑，“丹芷。”

天妃丹芷一脸哀怨地飘了过来，真的是飘，小巧的脚掌被微风托起，配着轻盈的纱裙，看着分外飘渺动人。

只可惜天帝半点风情也不解，什么也没瞧出来，硬邦邦道：“何事？”

“陛下，一千六百年了，您当真对臣妾如此无情。”丹芷泫然欲泣。

“朕既然答应了你爹会照顾你一辈子，绝不食言，但感情之事终究不能勉强。”天帝更无奈了，这种事真的不好勉强的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是您的天妃，您的女人，怎么能说勉强呢。”丹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人为什么就这样铁石心肠。

见丹芷眼睛红红的，天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劝她：“平日里不要总待在宫里，多出去散散心，见见人，日后你若遇到喜欢的郎君，朕一定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亲自送你上婚车。”

“陛下——”

眼见丹芷真的要哭出来了，天帝连忙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公务，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眨眼间天帝就不见了。

留下丹芷脸色变了又变，无计可施，只能恨恨地在原地跺脚。

天帝那边没能找着突破口，丹芷这天又拦了素玄。

“大公子！”

素玄看见她没什么表情，但举止还算温和，“见过丹芷天妃。”

“可否借一步说话。”丹芷这回没了在天帝面前的凄楚之态，一派端庄道。

素玄外出办事正要回宫，半路却被这从无往来的丹芷拦下，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怵，便随其一道离开。

行至无人处，丹芷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想让我帮你争宠？”素玄有些无语，她这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找自己帮忙。

“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互惠互利而已。”丹芷正色道。

素玄却并未露出思考之态，反而凉凉地扫了她一眼，说出的话还带着刺，“你现在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天妃，有什么资格谈互惠互利？”

丹芷被这话刺到了，不过想到此行目的她还是生生忍下怒气，“我有名无实，你有实无名，既然如此何不联手共谋前程？”

丹芷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足，循循善诱道：“你先帮我坐实天妃身份，等我得了陛下的宠爱信任，自然也可以帮你当上这天界名正言顺的大殿下，甚至将来天帝之位也不是没可能，两全其美，多好。”

素玄挑挑眉，“我一个不受宠的大公子，能管得到天帝后宫的事？”

丹芷一脸我早就看穿你的表情，笑言：“大公子何必自谦，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个简单的，要不然也不能回回都让天后吃亏，你我联手，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然而素玄并未动心，反而冷脸拒绝了她，“天妃还是另想办法吧，我没兴趣掺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辞。”说着转身离开。

眼见素玄真的要走，丹芷恼得很，忍不住喊道：“难道你就真想一辈子当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

素玄离去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稳稳地向前，只剩下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傲的话随风传来，“关你何事？这世上除了真心，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本公子自己拿不到的！”

看着素玄那跟天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背影，丹芷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不知好歹！”

化用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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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