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会盟意外中断,萧素玄又回到东齐皇城。
天师府的招募很顺利,现在已经有三位道法精通的修行者愿意接受招揽,再加上范闻道,也差不多够了。
范闻道与那三位道友细细商量后,依据各自所擅长的法术,确定了今后他们能够负责的事情。
初时一切还很顺利,但越到后来就越吃力。
东齐天灾十分频繁,隔三差五就来一回,遍布各地,仅靠四人根本不够,再加上妖魔也越来越多,哪怕是范闻道这样自认博学多精本事不小的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再一次捉住一只在京城外徘徊的虎妖,范闻道精疲力尽地回到天师府,心中感叹这银子可真不好挣,这东齐的小皇帝究竟是得罪谁了?
而宫中的萧素玄,看着各地不断呈上的灾情奏折,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天师府的助力到底是有限的,在又累倒一位术士后,萧素玄急召范闻道入宫,询问有没有其它的办法,什么都可以,代价不计。
范闻道是笑着走进御书房的,可几个时辰后,他却一脸凝重地从里面走出。
第二日,萧素玄传下旨意,要在宫里建一座观星阁,专供天师们夜观星象。
此举又引起一波讨论,众人十分奇怪,怎么陛下越来越迷信这些道士了?
观星阁很快建成。
这天晚上,一群人齐齐聚在了这里。
范闻道眼神复杂,“您当真要这么做?”
萧素玄坐在一个巨大的法阵当中,眼神比他还复杂十倍,没想到一切皆是因他而起,若是早知道……早知道又能如何,萧素玄苦笑,“是朕该受的。”
“那……贫道就开始了。”
观星阁这里很快亮起道道灵光。
京城之外。
忘尘子刚走到城门下便察觉远处一阵异常的灵气波动传来,他心下生疑,忙施展轻身术飞上了天。
循着灵气,忘尘子找到观星阁上空,一眼便瞧见了底下那灵光大作的法阵。
忘尘子瞧着下方围成一团的人,气血翻涌,“我就知道,这东齐皇帝招募那么多的术士定不会是妄图长生这么简单,竟想攫取百姓气运,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怒不可遏地冲了下去,“贼子尔敢!”
饱含灵力的拂尘打断了施法,落地之后,忘尘子一转身便看到那几个被阵法反伤的术士,怒喝一声“败类!”便要再度攻击。
范闻道本来正跟其余三人聚精会神地施展着咒法,却不料猛地被人打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从天上跳了下来,还满脸想要杀人的样子,他赶忙高声道:“道友且慢!先仔细看看这咒文!”
忘尘子一听还真停下了,低下头看向这法阵上的咒文,越看越觉得诧异,“这咒文好像不对……”
范闻道看到他的反应暗道果然,还好自己猜对了,他长出一口气,解释道:“道友可是以为我等在施行邪术?并非如此。”说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胡子,输人不能输阵,“此术法乃是贫道依夺运咒所改,但夺的并非是气运,而是厄业。”
“厄业?”忘尘子收回要出手的架势。
“不错,齐皇命数实在奇异,一旦登上高位,必会给治下带来无数灾劫。这两年东齐天灾不断,妖魔频出,便是受此影响,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虽说也能呼风唤雨,斩妖除魔,但总会力有不逮,所以陛下自愿转移一成厄业反噬至己身,以保百姓安泰。”
忘尘子看向地上坐着的那位齐皇,这命格……怎么差成这样,得罪谁了?又看了看地上的法阵,这术士的解释倒也合理,但事实果真如此?这俗世帝王虽说成天将爱民如子挂在嘴边,但又有几个是真将百姓放在心上的,更别说这齐皇的名声可不大好……
范闻道见那人突然不说话,有点紧张,一招就能打断他们四个施法,本事这么厉害,没听说过啊,莫不是哪个隐世宗派出来的?“道友?”
忘尘子盯着法阵眼神几度变换,突然道:“原是老夫误会了。”
范闻道刚要放下心,那人又说了一句,“不过,既然齐皇有此心,老夫自认修为不错,可将这一成变为三成,不知你意下如何?”
范闻道有些心惊,这老头这么厉害的吗?
萧素玄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倒是深深看了这一派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眼,又转向范闻道询问:“范道长,若是三成,朕的身体可受得住?”
范闻道没料到他还真想答应,有些为难,“你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一成都已勉强,若是三成的话……。”
“会死吗?”
“那倒不会。”
“会卧床不起吗?”
“……也不至于。”
萧素玄把视线转回忘尘子,“如此,便有劳道长了。”
忘尘子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有些拿不准了,他还真的愿意?还是说根本不清楚一国气运压到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最终,观星阁上的施法者,由四人变为了五人。
萧素玄在术法结束后便痛苦难当,昏死过去,直到三天后才又睁开眼。
安居殿。
长忠见陛下终于苏醒,大喜过望,“陛下,您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有点疼而已。”萧素玄勉力坐起身。
长忠见主子除了脸色煞白外并无其它痛苦之色,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您都昏迷三天了,奴才可担心坏了。”
“朕这不是好好的嘛,没事的。”萧素玄一派镇定,然而还放在被子里的手却忍不住攥了起来,颤抖不止。
好疼!
长忠未能察觉,道:“陛下,范道长昨晚送来不少药材,现在应该熬得差不多了,奴才去给您端一碗过来。”
“好。”
长忠一走,萧素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他真的撑得住吗?
这时,有宫人进来禀告,一个叫忘尘子的道长求见。
忘尘子?萧素玄想了想,天师府好像没有叫这个名的,这时候来求见他,莫不是那晚的老道士,“传。”
身体太难受,萧素玄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实在无法,他只好草草披上一件外衣便出门而去,果真在大厅见到了那位老道。
忘尘子见齐皇出来,客气地施下一礼,“见过齐皇。”
萧素玄笑着上前,“不必多礼,前日之事承蒙道长相助,感激不尽。”
“感激?我可是让你多受了两成反噬之苦。”忘尘子没想到这时候这位齐皇还笑得出来,莫不是傻子?
萧素玄笑容未变,“可百姓少受了两成不是吗?”
听他这样说,忘尘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一国气运可不是好担的,你当真一点都不后悔?”
“是朕自己带来的灾祸,本就该自己受着。”
神色很坦然,忘尘子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十分的不可思议,他伸出手,往萧素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掌。
“催筋裂骨,岂是好受的?”
萧素玄不妨这道长会突然伸手拍他的胳膊,明明力道不重,明明只是轻轻一碰,他却觉得全身骨头好似都散了架,疼痛不已。
“咳咳咳……”萧素玄猛地咳嗽起来,好不容缓过气,他见这道长站在一旁,眼神深邃地盯着他瞧,一时有些尴尬,故作轻松道:“无碍,朕从小体弱多病,早已习惯了。”
忘尘子的眼神更复杂了。
萧素玄想着这老道本事不小,若能招入天师府也是一份助力,便问他:“道长道法高深,不知可愿为我东齐效力?”
“皇上这是想招揽我?”忘尘子没料到这齐皇在这种时候还能生出招揽之心,他心里真的无怨?
“金银珠宝,高官厚禄,道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老夫远离俗世多年,岂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萧素玄见他一点都不动心,又道:“前日道长以为朕在观星阁以邪法掠夺百姓气运,激愤冲入,可见是位心怀天下的仁义之士,我东齐百姓如今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您何不援手,帮他们一把?”
“贫道自幼于深山之中修行,只怕受不得官场束缚,齐皇仁心,对百姓而言已是幸事,足够了。”
见这人还想拒绝,萧素玄心下划过几丝念头,再转口风,“那晚道长听完解释并未离去,而是亲自参与施法,今日又过来确认朕的情况,莫不是怕他们阳奉阴违,以为我等见行迹败露,故意现编个理由搪塞于你?”
“都说齐皇工于心计,敏感多疑,今日一见倒是有几分可信。”忘尘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还真生出几分疑虑,“那不知皇上所为还是不是为了百姓,出于真心呢?”
“现在自是出于真心,只不过……”萧素玄面露痛苦,一脸的挣扎,“人心易变,朕今日可以为他们牺牲自己,来日也可能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而生出邪念。道长如此仁义,想来也不愿见到此等情形发生,何不留在东齐亲自看着,避免朕有朝一日走上歧途。”
忘尘子琢磨着这话,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现在还无人能懂,“陛下说的是,贫道的确得时刻看着才行。”
萧素玄很惊喜,“道长这是答应了?”
忘尘子:“您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贫道岂不是成了罔顾百姓的无情之人?”
“道长高义。”
忘尘子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一张固本培元的药方,每日服用可少受些苦楚,贫道师门尚有事务,先回去处理一下,一月之后,必来助东齐一臂之力。”
“静待道长。”
——
中周边境。
一家客栈内,忘尘子的师兄逸尘子正闭目打坐,等着师弟回来。
忘尘子推门而入。
逸尘子连忙起身上前,“师弟你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那齐皇招揽术士当真是为了长生不老?”
“不是。”忘尘子道。
逸尘子见师弟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忘尘子关上门,给师兄倒下一杯茶,说起了自己在东齐的见闻。
逸尘子越听越惊讶,那齐皇怎会如此?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旁的师弟突然道:“师兄,我想留在东齐。”
逸尘子看向师弟,而忘尘子,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见师弟不像是在开玩笑,逸尘子神色一急,“师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糊涂!天下纷争已久,此时出现帝星正是一统之兆,只有他们五人才是天命所归,这乱世必定是由他们其中之一来结束。如今中周两位帝星汇聚,天下大势尽在此地,你我辅佐明主一统江山,立下无上功德,飞升成仙指日可待。那东齐不过是个贫瘠小国,你去那里能有什么前程!”
忘尘子闭上眼,前程,他要那前程有什么用?
“师兄,我知你平生夙愿便是得道飞升,只可惜师弟志不在此,这强盛的中周,你自己留下吧。”
“师弟!”
忘尘子睁开眼,里面是逸尘子从不曾见过的情绪,“师兄,那几位帝星可能为百姓做到他这地步?”
逸尘子想到刚刚他所说那齐皇担了三成国运的事,强辩道:“这……那萧素玄心计深沉,夺位不正,岂会真是这等无私之人,定是行恶时被你发现,又见你法力高强,便生出利用之心,那是故意做给你看的,莫要被他骗了!”
“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师兄,是非曲直,师弟想亲自去看看。”
逸尘子觉得师弟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就算他真有仁心又如何,本就是他自己惹来的祸事,稍作弥补也是天经地义,若非他逆天而为夺了原本不属于他的皇位,现在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你竟就这样感动了吗?”
“师兄,我虽是修行之人,却一直都坚信天道无情,今逢乱世,这平定天下的明主,我自己选了。”
忘尘子站起身,退后两步,俯身一拜,“今日拜别师兄,今后各为其主,来日两军敌对,不必手下留情。”说完不待他回答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师弟?师弟!”逸尘子急忙追出去,外面却早已没了忘尘子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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