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二年。
魏府门口。
“让开,让开……”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捧着一棵套着红布的盆栽,猛地往屋里冲。
几个伺候的下人拦了两下没拦住,被一道声音笑着阻止:“不用拦。”
俞书礼隔着盆栽,看不到人,但听到了魏延的声音。他手指敲了敲盆栽外面的瓷盆,“咚咚”两声之后看向魏延出声的地方:“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魏延走过来,想要从他手里接过盆栽。“这么大个盆,就不会找个小厮拿着?”
俞书礼避开他的手,“诶……别动,这东西我找大师算过的,得一步到位。”他喊道:“快带我去你卧房。”
魏延叹了口气,只能迎他进去。
初冬的风有些萧瑟,此时的魏府还没有修缮,廊道走到魏延的房间,需要吹很长一段的穿堂风。
魏延侧头看了眼俞书礼有些发白的小脸,把身上的外袍脱下,往俞书礼身上遮。
俞书礼手腾不出来,躲不开,只好发话:“喂……你脱给我做什么?我这一路进来可热了!你还是自己仔细穿着,再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魏延仗着自己手里没拿东西,不仅不拿回衣服,还走的飞快,笑道:“正是你正出汗发热才不能轻易着凉。我过个冠礼,把你过生病了,到底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俞书礼嘟囔:“我才不会那么容易生病,我身体可壮实了。”
魏延附和着说:“行,你最壮实。”却还是没拿回那件外袍。
俞书礼感受着身上那件薄薄的棉布外袍,最后抿了抿唇,没有再推脱,只是走的更快了。
到了屋内,魏延赶紧把炭火点了。
俞书礼把那盆神秘的盆栽按照所谓的大师的说法摆好,然后取下魏延的外袍还给他,监督着他穿好。
微醺的烟呛的俞书礼扶着桌子微微咳嗽,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干脆把窗户打开了透气。
魏延把热茶倒好,转头要递给俞书礼的时候,却看到他打开了窗子,正盯着窗外发呆。
“是……炭火太呛鼻了吗?”
俞书礼回头,没有错过魏延脸上一瞬间的无措和自卑。
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魏延……那般骄傲的一个人。
他脸上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的。
魏延没有条件买好的炭火,这些劣质的木炭总是会有些许气味。而俞书礼从小娇生惯养,用的应该都是上好的银丝炭,恐怕是闻不惯的。
魏延勉强地笑笑:“不若我带你去我母亲房中,她那里日常燃的都是银丝炭。”
俞书礼回头,按住他的手,宽慰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在介意这个。”
他指了指窗外:“我只是觉得,你这院外荒芜的很,冬日里看着挺没生机的。”
魏延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见到四下里光秃秃一片。
“一个盆栽果然不够。”俞书礼嘟囔道:“你说,要是在这里安个亭子,然后种一片红枫林,行不行?这样到了秋天,满地红枫,踩着玩都很好玩,冬日里就算叶子没了,光树杈子也弥补了你这一大片荒地的空缺。”他回头对着魏延咕咕叨叨,却发现魏延的视线看着不是自己手指的荒地,而是自己的脸。
俞书礼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魏延这才像是骤然回过神一般,耳根红了红,摇了摇头。
“我走神了,你说到哪里了?”
“我说,在这里种一片红枫林……”
“好……”魏延突然道,“就听你的。”
“好什么好,我的想法你都没听到。”俞书礼甩了甩手:“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这种红枫林又耗时间又耗成本,你平日里又忙,也没时间观赏,纯粹是美丽废物。”
屋里的炭火“哔啵”一声,俞书礼把窗户关上,阻止热气外流。
他见魏延还盯着外头发呆,笑道:“怎么了?不会真想着种林子呢吧?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魏大学子的志向可是宫廷内阁,哪里能在这种花花草草上费时间?”
俞书礼回头揭开红布,拍了拍那棵自己带回来的植物,邀功一样看向魏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魏延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这棵树上密布的是翠绿的掌状复叶,叶面四散分开,又向顶端收拢,枝叶繁茂,外形不似京城里的常见植物。
饶是魏延再博学多才,也分辨不出来。
俞书礼“嘻嘻”一笑:“认不得吧?这叫发财树,是番邦进贡来的,当年陛下赏给我爹的,我老爹不会养,差点养死了,都是我接手之后养成了现在这样。”
他拍了拍魏延的肩膀:“我知道你这人吧,自尊心强,肯定不会接受我钱财的接济。但这东西是我自己养的,不要钱,你只要保证不把它养死了,那你以后就能飞黄腾达。”
“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树瞧着也就普通,怎么会有这种用。”魏延心中感触颇深,面上却不显:“发财树不会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俞书礼拧了他腰一把,瞪他一眼:“不解风情!这是人家当地的特色,是美好的祝愿和祈祷!我养了这么久,还找大师开过光,它一定可以保佑你从此之后顺风顺水的!”
“好。”魏延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往后定能高中状元。”
“那是!”俞书礼骄傲地叉腰:“到时候我逢人就能吹牛,我有个状元哥哥。”
魏延目光柔和:“嗯,等我高中,到时……”魏延脑中突然一懵……到时要怎样呢?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萌芽,他僵硬地看着俞书礼,心跳声大到无法忽视。
“到时怎么?”俞书礼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魏延长呼一口气,咬着牙恶狠狠道:“到时候把你绑在我府中做苦力!”
俞书礼“切”了一声,“等你权倾天下,我就是你的大恩人,你不好吃好喝伺候就算了,还要让我做苦力?你这真是一点都不知恩图报。”
魏延点头:“是,我不知好歹。”
俞书礼抬眸看他,看到他眼里清晰的笑意,这才发现他是在开玩笑。
俞书礼“哼”了一声,又突然停住,上下打量着魏延:“魏仙卿,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长高了?”
“什么叫背着你偷偷长高了?”魏延捏了捏他鼓囊囊的脸蛋:“这还要多谢某人投喂,时不时带着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美食来同我分享,把我养胖了。”
俞书礼摇头:“胖没看出来,高的很明显。”他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遗憾:“怎么我就没长高呢?”
“快了,等你及冠,就同我一样高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长高。”俞书礼坐了下来,手掌撑着下巴,看向魏延:“长高意味着长大,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魏延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的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
“父亲张罗着给我说亲呢。”俞书礼道:“我才多大呀,这就给我安排姑娘了,这京城的姑娘我看着是一个比一个娇气,我脾气又大,说两句他们就得哭,将来怎么过到一起去?你说对吗?”
魏延突然就沉默了。
俞书礼侧头看过来:“魏延?”
“……嗯。”魏延挤出一个笑容。
“你就没有说亲的烦恼吗?你不是及冠了吗?”俞书礼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
“没有。”魏延道:“我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好姑娘也瞧不上我。况且……我身体不好,说亲的多有忌讳,京中优秀的男子这样多,我又是白身,说媒的也不必浪费时间。”
俞书礼视线扫过他的脸,质疑道:“我不信,真的一个都没有?你别骗我啊,我要生气的。”
魏延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见俞书礼还是目光灼灼,一副不信的样子,方才无奈道:“有,行了吧?”
“那你怎么想的呢?”俞书礼猛然站起身凑过来,和魏延几乎脸贴脸。
魏延呼吸一滞,不自觉后退两步,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他支支吾吾道:“我解释了我母亲缠绵病榻,和家中窘况,对方就再也没有上过门。”
俞书礼“哈哈”笑了两声:“这也太势利了。”
“这也不算势利,审时度势,人之常情。”
“我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我便不会因为任何客观条件放弃他。”俞书礼抿了抿唇:“可惜我压根没有喜欢的人,更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魏延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口问:“若是……我是说若是,要你嫁一个穷困潦倒,瞧着没有任何出路的人,你会答应吗?”
俞书礼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嫁不嫁的。”
魏延眼中一暗,“也是……是我胡说了。”
他垂下眼睛,片刻后咬了咬牙,似乎不甘心,又问:“那……那若是有人穷困潦倒,却妄图高攀你,你又待如何?”
俞书礼脸颊有些莫名的发烫,他觉得两人之间聊这种话题,气氛有些古怪。“啊……那也要看什么人吧……我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总不能劫我富济她贫吧?”
“他不图你的钱财,他将来努力赚钱养你。”
俞书礼笑了笑:“要我吃软饭呀?那可以的。”
魏延点了点头,靠近他,低声问:“那我呢?”
他的视线锁在俞书礼身上,专注认真:“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俞书礼眼瞳大睁,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想骂魏延:“你变态吧?”又突然想到这是魏延在问他“若是”这种情况,也就是魏延拿自己做个比较罢了。
是他自己大惊小怪了。
想到这里,俞书礼松了口气,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他声音清晰:“当年在街头,我可是一眼看中了你的!”
俞——撩而不自知——书礼
魏——人被撩麻了——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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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过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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