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终于终于落幕,眼看着已经快半夜了,大家打着哈欠往家走,心说这马翠花今日里可是吃足了苦头了。
支书和队长两人并肩走出了苏家的大门,都沉默着没说话。
高建红跟在自家男人身后,欲言又止了好机会,却最终也没有帮马翠花求情。
汪菜花和儿子何建安刚才隐在人群里好久,将那一千块牢牢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再好好合计一番,势必要将那些钱都弄到自己手里。
江寒蕊一边走一边还在哭,哭苏乐乐真是命苦,怨恨马翠花心肠如此歹毒,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赵瑞也没有劝。抬头看看天上的一轮残月,心里微微叹气。
终于,他无奈地接受了两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相互亲近的现实,只希望苏乐乐不要像前世怎么惨。
苏来娣……苏乐乐她,肯定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也好,他一个人记得就行。
如果能帮,就再帮一把吧,就当是好人的好报延迟得久一些吧。
嗯,久到整整隔着一世。
赵奕如是想。
苏家一片死寂。
马翠花坐在墙角的一个小板凳上,神情复杂难辨。
惊愕、恐惧、疑惑、憎恨、怨毒……
然后,她突然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哎呦,肚子太疼了。
马翠花捂着肚子弯腰,头却倔强地抬着,死死盯着椅子上的苏乐乐。
按说苏乐乐一棍子被砸坏了小腿,手臂上全是被抓伤的血口子,伤势无论如何都要比她重,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苏乐乐几口吃完了白面馒头,然后,将老郎中给她弄好固定伤口的木板给拆了下来,腿脚利索地走到水缸边,用海碗装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你!”马翠花眉头死死皱着,惊觉苏乐乐刚才那小脸惨白的疼痛模样不过只是装装样子,竟然还骗过了所有人,她尖叫:“苏乐乐,你个贱蹄子,装得可真像!”
苏乐乐根本没搭理她,继续装了水喝。
马翠花捂着肚子艰难地来到她面前,从上看到下,最后确定苏乐乐真就是装的,也不管不顾现在是否是半夜,跑去大门口就扯开了嗓子:“大家快来啊,苏乐乐骗人啊,她根本就没受伤,我根本就没伤人,我马翠花这么个可怜人怎么会是□□,支书啊,队长啊,你们快来给我做主啊——”
马翠花在自己门口哭天抢地,尖厉的声音在半夜的村庄传出去老远。
终于,一阵阵脚步声传来。
刘二狗还是最先到的,身后跟着的是队长,还有他绿油油的兄弟们。
“怎么回事?”刘二狗问嗓子都差点喊哑了的马翠花。
马翠花也不急着解释,拉着刘二狗就往屋子赶,心说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
一群人进了屋子,却只见苏乐乐捂着小腿上牢牢扎紧的木板,颤抖着坐在地上,身边是要碎掉的瓷碗,还有一滩水。
显然,马翠花又了。
“怎么、回事?”刘二狗拔高了声音,转头问目瞪口呆的马翠花。
“我我我……这这这……”马翠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乐乐挣扎着站起来,低着头,一脸难过:“为人民服务。马翠花同志,支书交代了,我明天就会搬走,我们十八年来第一天见面,无冤无仇的,你根本不用这么仇视我。我不过喝口水而已,实在不行,我用钱给你买……”
马翠花觉得这世道突然变了,本是她的戏码,怎么转眼就换了人。她焦急无比看着满脸怒气的刘二狗,差点都变成了结巴:“二狗啊,苏乐乐这个小贱蹄子她骗人,根本就没有受伤啊,你信我,她刚才还拆了木板,活蹦乱跳的……”
马翠花突然闭嘴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苏乐乐一圈圈拆开了绑住木板的布条,露出小腿上黑紫色的大肿块。
在苏乐乐长长一声叹气中,臭蛋举起了手,狠狠给了马翠花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马翠花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半边脸肿了起来,然后才是刘二狗咬牙切齿的声音:“马翠花,你若再出幺蛾子,信不信我直接崩了你!”
支书和队长直接就沉默以对,索性就在刘二狗教训了马翠花后,询问苏乐乐愿不愿去他们家借宿一宿,明天一早就搬家。
苏乐乐拒绝,支书和队长摇头叹息,让她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大声喊,也没再正眼瞧上一脸懵逼的马翠花一眼,扬长而去。
刘二狗一脸关切地看向苏乐乐,刚要说话,却被苏乐乐打断:“二狗同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总有要流血牺牲,总要不断斗争,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折腾了一晚上了,早点休息吧,我随便对付一宿,明天就搬家。”
臭蛋几人又恶狠狠教训了马翠花几句才离开。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马翠花像是看着一个鬼一样盯着苏乐乐。
苏乐乐去了猪圈旁的杂草堆。
苏招娣和马翠花的屋子,她也不惜得住。
这看似臭烘烘的猪圈,也比她们的屋子干净得多。
把稻草拢在了一起,苏乐乐坐在上面,把木板又拿了下了。
布条一圈又一圈地解下来,这点小伤,她根本不在乎。
苏乐乐畅快地仰面躺倒,在诡异的视线中,她没事人似得还架起了二郎腿,随性地抖动起来。
折腾了一天,她不过把马翠花的保护伞破坏了几根伞骨。
这保护伞颤颤巍巍得还没倒,她且得继续努力。
她也想开了,苏来娣的模糊记忆里,两个知青从武装部拿了枪在宿舍里不慎走火,甲打死了乙,治保处最后的判决不过是甲改了姓给乙的父母当儿子而已。
虽然最后甲后来后改回了原来的姓。
这年代嘛,不能想太多,苏乐乐告诉自己。
她对这个艰苦的年代没什么太大异议,只是,她想继续念书。
很想很想!
甚至,她还想自己办个学校。
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苏乐乐刚才就当做没看见窗户外面那一只滴溜溜转动的诡异独眼。
明天还有一场戏呢,她台词都准备好了。
水灌得有些多,再加上不远处老母猪的吭哧声,苏乐乐起来了两次。
第二次的时候,她辗转反侧,茅草被她翻得一片乱,然后,她竟然在茅草堆下面的泥地里,翻出了一块银元。
这应该值点钱,要好好利用才行。
苏乐乐模糊着睡过去,直到天色渐渐浮白。
她找了根木棍当拐杖,饿着肚子出门跟着大家一起去上工,然后等着支书给她安排去处。
马翠花早就不见了踪影,苏乐乐心里有数。
所以,在队长刚要分配任务就被难得一脸憔悴的马翠花打断时,苏乐乐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打到帝国主义!呜呜呜——队长啊,我冤呐——”马翠花一上来就是哭,还很是心酸。
“苏乐乐根本就是假装受伤陷害我,我根本就没有打伤她,我昨天亲眼看着她活蹦乱跳地铺稻草,抖着二郎腿睡觉的……”
“呸,你家里三间朝南的房子,你还让亲闺女睡稻草,恁得心狠!”王三婆娘先狠狠啐了一口。
队长有些烦马翠花,根本没想搭理她,却见她不依不饶:“队长啊,你让公家的赤脚医生再来看过,苏乐乐她肯定没事,那个老郎中老眼昏花的,一定是看错了!”
队长还没说话,几个汉子昨天没有折返,现在帮马翠花开了口:“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队长,这事情还是弄清楚好啊,咱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队长犹豫起来,还没决定,有汉子已经拔腿去请村里人了。
赤脚医生有半个公家编制,是请市里医院培训过的卫生所的医生。
那汉子回来时背着药箱,也不顾自己婆娘吃人的眼神,拉着赤脚医生就来到苏乐乐身边。
赤脚医生路上听了几耳朵,也不含糊,让几个婆娘给苏乐乐拆了木板和布条,就要给看伤势。
却见一只柔弱的小手,坚定地抵挡在赤脚医生的手腕上。
“要团结不要分裂!队长,再第二次看伤之前,我苏乐乐有话要说!”苏乐乐有些哀伤,却很是坚定。
队长点头。
苏乐乐说:“我想请支书和战斗队的刘二狗也一起到场,如果证明马翠花同志打我到重伤的程度不是假的,我有个不情之请。”
队长皱眉,却还是依言请人去了,他就想把生产任务抓好,大家别饿肚子,可这马翠花不依不饶的,他很烦。
人来齐,苏乐乐说了自己要求:“革命无罪!马翠花同志生了我,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她始终是我亲身母亲,我苏乐乐铭记在心。可我昨天刚刚回村,她不但要当着大家的面要扒下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衣服埋汰我、还要不分青红皂白让刘二狗同志开枪杀了我、甚至昨晚为了苏招娣的嫁妆要抢钱不成重重打伤了我,现在,还不依不饶说我诬陷她。各位,我苏乐乐想说的是,我感恩马翠花同志的生育之恩,但我苏乐乐作为革命的接班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疑似□□的人如此欺负,实在有负主席的教诲。如果,待会能证实马翠花同志还在诬陷我,那我苏乐乐向丰枣村组织部、丛中笑战斗队申请,我不计较马翠花同志□□言行,会继续努力改造她,但也从今日起,脱离母女关系!”
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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