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的门禁经常抽风，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弹出来虹膜识别或者面部识别，甚至有概率会需要输入光脑序列号。

序列号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个人**，在总部可以用光脑序列号查询到该光脑的所有信息，包括连接过的频道和呼出次数，与光脑有关的一切**都将无处遁形。

陆临风身高腿长，拉开沈霖小半步的距离，沈霖沉默着跟在他身后往行政楼大门走。

但很不幸，今天弹出的门禁是虹膜扫描。

沈霖刚想推开他去扫自己的虹膜，就看到陆临风行云流水地打开光脑，在上面戳了两下，对准虹膜扫描仪的探头展示光脑上的画面。

咔哒，门禁解除。

他好像刚反应过来沈霖在身后一样，惯常挂在脸上的笑明显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寻常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习惯了。”

“……陆先生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算不上什么秘密，”陆临风往旁边退开一步，“抱歉，擅自黑进了监控系统。”

他身边悬浮着的光脑上的页面里，沈霖的虹膜信息被提取出来，陆临风以此构造出了一个十分还原的建模。

“毕竟有些时候其他人的虹膜不是很好用，”陆临风抬脚往前，“谢谢了。别错怪伊芙琳，她是个好孩子。”

沈霖气不打一处来，他都不知道该先从哪句话骂起。

陆临风唇边的笑意和沈霖满脸的愤怒显现出十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上了三层。

沈霖几乎是顺着肌肉记忆走过去，扫描虹膜打开实验室的门。

陆临风挑挑半边眉毛：“博士这是要满足我的愿望么？”

沈霖垮着脸走进实验室，“随便你，不进来就赶紧从我的视线里离开。”

我他妈是真怕自己忍不住骂你啊脑残仿生人。

陆临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下半身还是很诚实地走进实验室，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你要留在行政楼可以，”沈霖站在一边的操作台前，对着控制面板点了两下，“但是要约法三章。”

“嗯。”

“第一章和第二章还没想好，以后补充——当然，是在你有家可归之前，”沈霖说，“这里不能长期住人。”

陆临风只对约法三章好奇：“第三章呢？”

沈霖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头回去处理文件，“第三章，不许打我睡眠舱的主意。”

行政楼内部空间很大，光是实验室所在的三层就摆放了许多落灰的睡眠舱，以供不时之需，住下八百个陆临风都没问题。

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只有随时随地都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沈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能稍微下坠一点。

陆临风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仿生人。

前不久他尝试着找找他的出生地，但系统里居然没有任何一点数据，关于刚出厂时的信息记载一栏也填着“无”。

他愿意相信是系统出了问题。

他顺带着查了查自己，所有的个人信息也全部是不可见的状态。

能有什么是博士都不可见的东西？

不知道，但他更相信这是不太受控的总部一贯的作风，随意且不受约束，跟仿生人僵硬又漠然的行为完全是两个极端。

总部背后的操纵者到底是谁？是人类，是造物主，还是仿生人？

目前的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打断一下，”陆临风理了理衬衫褶皱，“我可以借你的制服穿么？α的衣服看起来很不错。”

沈霖已经无语到说不出话来，他捏了捏眉心。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有这么多事？

为什么他要把他带回来？是觉得自己的事还不够多吗？

他是不是有病？

陆临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全星系仅此一个的衣帽间的使用权。

仿生人不需要总是更换衣服，只是跟着系统更新的不定时返厂顺带换新就好了。

在近几次的接触后，沈霖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陆临风不像是一个仿生人。但星系里不存在第三个人类，这是公认的事实。

……除非陆临风的个人信息没有录入到被总部所记载的档案里。

沈霖转而又想起，好像上次他去总部处理事情的时候，确实在陆临风的个人信息栏里看到了填着的很多个“未知”。

没记错的话，陆临风的档案里连生产商的名字都没有。

沈霖试着从记忆碎片中翻出来初见陆临风时的踪迹，但不知为何，宇宙塌陷前后的记忆都忽然变得模糊。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成为了博士。

他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

而陆临风也一样缺失着这些有关自己身份证明的东西。

大脑中有关这些的信息像是被总部刻意抹除掉一样。

他唯独对曾经的博士印象深刻。

但如果“博士”的资料里也没有这些信息呢？

世上应该不能同时存在着这么多“如果”的，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谢谢，但容我再问一嘴，”陆临风从更衣室走出来，藏蓝色的领带被打成一个很规整的温莎结，“这是你的衣服么？尺码有点小。”

是有点小。

陆临风换了新的衬衫和西裤，甚至没忘抚平衬衣上的褶皱。沈霖的衣服多数都是浅色，他在里面精挑细选了一件与藏蓝色领带最适配的淡蓝色衬衫，紧绷的肌肉线条从不太合身的衣物里透露出一点平滑的走向，沈霖在他身上打量着的目光下移，他轻咳一声，像是在极力遮掩自己的心思。

“嗯。”沈霖低声应了一句，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钉。

他无意识的小动作全部被收入眼底，陆临风轻轻弯了下嘴角。

沈霖侧着脸不愿看他，自然也没注意到陆临风脸上格外真实的，浅淡的笑意。

但很快，他收回了略微上扬的唇角，跟在沈霖身后进了休憩室。

三层的休憩室里并排摆放着十多个外貌完全一致的睡眠舱，感应灯随着打开门一并亮起，光脑影像关闭，陆临风从沈霖身侧和门框的夹缝中挤进来。

沈霖深吸口气，往旁边让了一步，“选一个，我给你录入权限。”

陆临风在这个偌大的房间内环视了一周，第一个动作是皱了皱眉，语气里紧接着带了点嫌弃，“随便。”

他有些无语，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里的睡眠舱极少被使用，清洁机器人并不会频繁出入清扫，睡眠舱壁和地面上确实落了一些灰尘。

但这能成为陆临风嫌弃它的理由吗？当然不能。

“——危险物种禁止使用，舱门即将关闭。”

陆临风刚要跨进睡眠舱的腿收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沈霖正同样满脸疑惑地看着睡眠舱，并未注意到他突然转变的神情。

沈霖对着睡眠舱念出了陆临风的编号：“查询权限状态。”

“该编号拥有者在系统黑名单中，”睡眠舱的机械音响起，“博士。要把它拉入白名单吗？”

沈霖“嗯”了一声，看着操作面板，等着它操作完成。

“……操作失败。该编号拥有者多次以不同方式擅自进入此区域，黑名单取消失败，有效期至安华星爆发。”

沈霖气笑了。

他们此时就站在这颗行星上，它要是爆发了，那这个睡眠舱也会一起被炸掉，陆临风还睡什么睡。

……它怎么不说有效期至宇宙被黑洞彻底吞噬呢。

舱门被一把拉下，沈霖重新锁好睡眠舱，把它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多次擅自进入’是什么意思？”他转头问陆临风。

陆临风轻咳一声。

……知道了，字面意思。

沈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个人气出心脏病。

锁好门，他开始再次思考要把这家伙安置在哪里。如果就连这些睡眠舱都不肯收留他的话，整个行政楼里也不可能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那么，陆临风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他的实验室。

……

哦，和他的睡眠舱。

沈霖被自己刚刚定下的约法三章啪啪打脸。

他一脸不情愿地开门走进实验室，但手还是很诚实地伸过去握住陆临风的肩膀，迫使他抬眼对上摄像头。

虹膜录入成功，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重新约法三章，”沈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章。”

陆临风坐在门半开的睡眠舱边沿，左手搭在脖颈上按揉，“嗯。”

“你的活动区域只有实验室和阅览室，不能去别的地方，”沈霖看着他，“光脑暂时交给我，有重要信息我会告诉你。”

“这是全部的三章？”陆临风抬抬眼皮，伸手摸上耳垂，轻轻把那颗耳钉摘下来，在指尖转了小半圈，“给。”

沈霖伸手过去，被他躲开了。

“你再这样，这就只是第一章。”

陆临风耸耸肩，起身把耳钉放到他手心里，又坐了回去。

沈霖看着他这懒洋洋的姿势就来气，他随手把陆临风的耳钉戴到耳骨上，顺手呼出他的光脑。

“密码。”

陆临风难得犹豫了一下，“博士的编号。”

沈霖带着疑惑把自己的编号输了进去，光脑的页面上显示密码错误。

“是博士的编号，”他看着沈霖的动作，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自己得到了这个称呼，就算得上是‘博士’了吧？”

“……你什么意思？”

陆临风似乎才想起自己是“寄人篱下”的状态，手指抵在唇边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沈霖做了整整三轮深呼吸，才把想打人的念头压下去。

深呼吸结束，他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