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宋半夏觉得自己有点面目可憎了。

但她同样也觉得要她离开的李修竹面目可憎起来。

最近几天她一个人在深夜里想了许多,一开始满心怨恨,几度想要给李修竹下毒、下蛊、下咒,然后让他永远也离不开自己。

后来觉得,李修竹也足够可怜了,下毒丹的人找不到,他站出来负责,生生蹉跎一百年,修为倒退不说,如今失忆了,还要被她算计,那太惨了。

惨到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宋半夏都想要给自己这个毒妇一剑。

一百年,那么多回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她骂李修竹朝令夕改,其实她自己才是这种人。

明明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她只是想着不嫁白不嫁,哪怕只是那一纸婚约上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她就成功了。

那时宋半夏甚至觉得按照李修竹的性子,说不定会当众逃婚。

毕竟逍遥道的修士都是一副随心所欲,完全没办法被任何东西束缚的感觉,一旦有人想要束缚他们,他们铁定会跑,并且是下意识跑。

但李修竹没有悔婚。

虽然那天的婚礼上,他看起来也并不太好也就是了。

对于入洞房的画面她还记忆犹新,进了房门,李修竹肩膀就塌了下去,好像经历了一场酷刑。

确实,能忍住不在婚礼跑路,他应该用了很大的自制力吧。

宋半夏当时看什么都开心,李修竹跑路了她开心,李修竹没跑路她更是觉得兴奋。天地都在她的眼里开着花。

可是如今一想,却觉得心脏痛痛的。

走出一段距离,宋半夏回头,身后空荡荡,他果真没有跟上来。

宋半夏的小心脏更疼了。

她想扭头回去找他,又觉得没脸,在路上站了很久,今年的寒风格外大,吹的她的脸红彤彤的。

宋半夏心想,何不干脆就如他的意,回去就把情劫丝解了,然后回宋家去?

这决定,做的很快,可能也是因为在她心中酝酿已久。

不舍归不舍,真让她做出什么害李修竹的事情,她是万做不出的,就是特别想哭。

宋半夏低着头骂自己,真没出息,这么大个人了,一不如意就哭,像什么样子。

脚下的雪花被她踢得乱七八糟。

忽然,她顿住,猛然朝不远处看去。

墙角处,李修竹拿了把竹骨伞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见她看过去,又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把伞面朝她倾斜,说:“下雪了,在雪地里站久了,会生病的。”

这话搭的简直可笑,谁家修士会因为冻久了生病的?宋半夏知道他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她往伞底下走了两步,李修竹却往后撤了撤,把自己的大半身子撤出了伞底下。

宋半夏抿了抿唇,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北海那个妖修算账?”

李修竹怕自己仍惹她生气,十分小心地回答:“他人在宗门跑不了,我准备等到元宵过后……”瞅见她神色,李修竹又改口道,“也可能提前几天。”

宋半夏扬扬头说:“那走之前把我的情劫丝解了。”

李修竹有些惊讶地打量她。

“做什么这么看我?”宋半夏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李修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这是根本不需要问的事实。

宋半夏扭开头不回他的话,让他猜。

李修竹说:“我那天……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抛在那里自己离开的。”

他一提那天的事,宋半夏又想哭了,眼里吧嗒吧嗒溢满了泪,刚往下掉一滴,她恨恨抬手要擦掉。

李修竹握住了她的手腕,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说:“这样擦眼泪,会疼。”

“要你管。”

李修竹不言,伸出手轻轻的将她的眼泪抹去,说:“别气了,你不是有我私库的钥匙吗?如果我把你气到了,你就狠狠地花我的灵石,把它们都花光。”

宋半夏抬头问:“都花光了你怎么办?”

李修竹冲她勾起个清浅的笑说:“都花光了,我就会被气到了。咱们不正好扯平。”

那座宝库,就是天天住在拍卖行里也花不光,拍卖行说不定还得倒给她点钱,宋半夏也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她噗嗤笑了。

李修竹也随着她笑。

宋半夏笑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又落寞下去说:“你那么多宝贝,如今却一个也治不了你的失忆。”

李修竹揣度着她的心思,她现在的情劫丝仍没有解开,所以仍然对他情根深种,说出这样的话,大抵不是想跟他算过去的账,只是可惜罢了。

他给她擦眼泪的手停住,捧着她的脸问:“你想我恢复记忆?”

宋半夏不说想或者不想,她说:“只有我一个记得以前的事,这不公平。”

李修竹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海?”

宋半夏怔了一下说:“去找那个妖修算账吗?”

“对。”

李修竹放下手,垂在身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捻了捻,觉得上面的眼泪有些炙热,但他知道,那些眼泪早就应该在寒风中被吹凉了,炙热的是他的心,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浮。

宋半夏想了三秒,同意了。

“我能带着白琪吗?”

李修竹:“你自己做决定。”

宋半夏说:“那我要问一问白琪要不要跟我去。”

李修竹跟不少世家子弟打过交道,无一不是天生端着一副主人的架子,好像所有人都要低他一等的样子。宋半夏身上却没有那种令人讨厌的味道。甚至发起脾气来,也比那群人要好一百倍。

“好。”他回应道,“闻奈跟我说,越快越好。你既然要跟我一起去,那咱们就早点出发吧,或者……你想留在这里过完元宵?”

宋半夏摇了摇头,她不自觉地、下意识地牵起了他的袖子,这是经年累世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她说:“我们马上出发。”

她打定主意,要教训那个可恶的妖修。

李修竹的目光从她的眉目落到了她的唇上,他想吻她,他知道只要自己透露出这个意愿,她一定会像那天早上一样闭上眼睛,扬起头,等他的吻落下。

可他又疑心,她并非出自本意,只是被他蛊惑,被那截还藏在她灵脉中的他的情丝蛊惑。

李修竹心想,人果然不能做坏事,一旦做了坏事,就一定会在某时某刻报应到自己身上。

宋半夏感受到了他放在自己唇上的目光。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踮脚凑上去,可是如今,她没了勇气,怕是一场误会。

就像百年前,他只是无意走过,却扰乱了她一池春水。

要去揍人,可也免不了解丹毒一事,宋半夏犹豫,问:“那要不要先把情劫丝解了?”

李修竹说:“不急。”

宋半夏心里对此生了疑惑,但乐得不再追问。

她回去问了白琪,白琪婉拒了。

宋半夏没想到白琪会拒绝,因为她记得白琪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去北海那边,说是那边有她的亲人在。

不过,既然白琪拒绝,她也没办法强求。

因为宋半夏要准备东西,所以出发的时间定在了明日。

晚上,宋半夏坐在梳妆台前拆这两天没拆的信,李修竹也坐在床边的桌子前拆着他的书信。

两个人算是和好了,勉强又待在了一间屋子里。

关于美食报刊的读者来信,那个疯狂的家伙,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给她写着恐怖的信,但这次没提及李修竹,她也就不再在意,看了两眼就扔到了废纸篓里。

宋家倒是也寄来了书信,无怪乎是问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回去了,给家里去一封信,家里立刻派人来接她。

宋半夏一看这信就知道这是她爹的口吻,她爹一向唠唠叨叨。用她妈的话就是‘看着大大咧咧、做事没有水准,谁承想长了颗敏感小气的心’。

这种信,一周也要给她寄三遍。

她都懒得看,顺手扔进废纸篓。

打开来自宋家的另一页纸,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年后几日归?

这铁定是她大哥。

虽然话短,但如果不回信,第二天她一定能在李宅门口见到一堆宋家人,而她大哥一定位居中央目光中带着十分的冷厉。

宋半夏给她大哥回了信,然后在一堆读者来信里翻找她娘的信。

她娘比较特立独行,知道她会看读者信,因此拉着七大姑八大姨成日给报刊寄信,并会在信中点评她新菜的创意,这一度成了她的乐趣之一。

处理完信件,宋半夏揉了揉眼睛,去床上睡觉。

过往的习惯让她根本想都没想就钻进了李修竹的被子,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他的腰间了。

李修竹没她那么多规矩,看信看了一半就拿着信到了床上看。

宋半夏僵了僵。

她有些尴尬地想要起身,准备装作出去拿信,然后回来把橱子里备用的被子拿过来铺上。

李修竹却伸手将她捞到了怀里。

她的脑袋一下子贴到了他怀中散开的衣襟前,鼻尖跟他的胸肌贴了贴。

李修竹说:“困了?”

宋半夏没回答。

李修竹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顿了顿,收起手中信件说:“那早点睡吧。”

说完,响指一打,将屋内灯烛都熄灭了,唯有梳妆台上的夜明珠发着淡淡的幽光。

宋半夏待在他的怀里,起先还有三分紧张,但奈何他们太熟悉了,就算大脑紧张,身体却已经适应地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

她闭着眼睛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片刻,李修竹要起身。

宋半夏睁开了眼。

李修竹看到了,顿了顿,轻声说:“你睡。”

“你去做什么?”她问。

李修竹:“我一会儿回来。”

他起身匆匆离开,临走还不忘给宋半夏掖了掖被子。

宋半夏心中七上八下,根本睡不着,等了好一会儿,方才等到李修竹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往里挪了挪,然后才脱鞋上来,将她悄悄地揽在怀里。

他的身上有水汽的潮湿味道。

修仙的人,除了宋半夏这样的奇葩,一般身体脏了,都只会用除尘诀来除尘,从来不会泡澡。

可能是场景有点太熟悉,勾起了她记忆中的某些画面,记得刚开始同床的时候,李修竹也爱大半夜出去泡澡。

某天,宋半夏睡得迷迷瞪瞪,一摸旁边没人了,顿时惊醒。次数多了,她当然要问他大半夜到底出去干什么?

李修竹那时沉默片刻,同她说:修炼。

宋半夏也沉默了,因为她那时在想,这人的心好像和她爹一样细,难道就因为两人双修时她多吸了点他的修为,所以就心疼地大半夜出去修炼吗?

她不好对此多说什么,就忍了。

可是知道了李修竹这个毛病,她就忍不住在意,于是就睡不着觉,睡不着觉他一出去她就知道,于是更加在意。

就那么忍了一两年,宋半夏终于爆发了。

她正准备长长的十页纸拍到了李修竹面前,对他说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天天半夜出去修炼,吵的她都神经衰弱了!

李修竹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这个毛病就治好了。

两人的关系也就变得更好了些,然后宋半夏就发现李修竹平日里更粘人了,性冷淡这件事好像也好了些,虽然真正在一起的次数还是少,但是突然多了许多各种花样。

这大抵也是为什么宋半夏的情劫丝解了一百年的原因。

没想到,一失忆,把半夜修炼的毛病给失忆回来了,宋半夏有些失笑。

刚解决完自己生理问题的李修竹很快发现她在偷笑,顿时那张俊秀的脸上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他颇有些气急败坏,咬牙伸手把她的脸扭过来,对她道:“笑,还笑,小心把你的大牙笑掉。”

宋半夏睁开眼,眼里笑意盈盈,像是在发光。

李修竹的脾气瞬间散了,只余一股无奈感萦绕。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又能怎么办,只能咬牙忍着,把喉咙里的苦涩往肚子里咽。

他松开她的脸气道:“睡觉。”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宋半夏也转过身,伸出了自己的手,将手从他胳膊底下穿过去,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脊背上,仿佛能听见里面心跳的声音。

她问:“你去修炼了吗?”

李修竹认为她这是十足的报复,报复他之前把她丢在堂前,报复他今天的口不择言。

他闭着嘴闭着眼装没听到。

宋半夏叫了他两声,见他不回话,抱着他睡了过去。

李修竹一晚上起了三次夜,宋半夏睡得人事不知,否则免不了要生疑。

等到早上醒来,宋半夏是在他的怀里醒来的。

她惯例送上早安问候和早安吻。

习惯是件很难改的事情,宋半夏起身的时候有些怔愣地看着闭着眼的人。

或许这个习惯要早点改过来了,她想。

宋半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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