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从头到尾全手工，袁辛选择自己做馅，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煮莲子、蒸红枣，一番忙活之后，做出了奶黄、莲蓉和枣泥三种馅料。

枧水、转化糖浆、花生油、糖和面粉调和成面团，松弛一段时间就可以拿来做饼皮。

袁满对于做手工这事儿充满热情，放弃了睡懒觉，也早早起来当小帮手。

老爸腰不好，老妈平时就够辛苦了，袁辛没有劳动他俩，带着妹妹从早忙到下午，成功地烤出来了好几盘月饼。

爸妈充当场外指导和美食裁判，品尝过后纷纷露出意外的笑容，夸赞“做得不错”和“很有天赋”。

袁满尝了一下劳动成果，激动地掰了一块送到袁辛嘴边：“哥哥，超级好吃！你快吃！”

确实味道不错，袁辛没想到纯手工做的比买来的会好吃那么多，这倒不是他自夸，而是光那酥软新鲜的饼皮，就完胜流水线上的产品。

月饼质量出乎意料的好，他就放心把它们挨个儿包起来，装进礼盒里，掐着时间蹬上自行车，带上袁满和月饼，在金色的秋日夕阳中往丁舧家赶去。

高三生的生活暗无天日，以班级的名义搞娱乐活动估计要等到元旦，因此这次到丁家别墅参加生日趴，简直是难得的集体娱乐。

再加上今晚没有晚自习，基本上班里四分之三的同学都来了。

别墅有一个会客厅出去就是小花园，这部分场地就成了生日派对的主战场。

袁辛去的时候有不少同学已经到了，还有一些省队的前队友，派对现场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各种装饰品，铺了漂亮桌布的长条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餐盘，俨然是自助餐的架势。

“袁儿，这边！”韩江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刚给几个女同学拍完照，看见袁辛就冲他热情招手。

袁辛看到那么多人有点眼晕，有的同班同学不穿校服他还有点认不清，好在小胖足够醒目，听到招呼他就领着袁满过去了。

“哥哥好！”袁满嘴甜，见谁都主动打招呼。

收到了来自人类幼崽的亲切问候，韩江显然有点激动，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塞进她口袋里：“里边有好多巧克力，拿去吃！”

平时家里限制她吃糖，一下子得了这么多，袁满可高兴坏了，两只眼睛直冒星星：“谢谢哥哥！哥哥真是大好人！哥哥最帅！”

“哎哟我的妈，你家小宝贝怎么跟你完全不一样，语言素材包全加载她身上了吧？”韩江被夸得合不拢嘴，眼看都要塞红包了。

袁辛东张西望：“寿星呢？”

先把礼物送出去，好找个清净地方躲一躲。

“在楼上，早就叮嘱我了，说等你来就带你们过去。”韩江一甩头示意他跟上，“这里乱，对他来说多少有点不方便。”

其实几年前，大概十四岁的时候，袁辛刚进省队那一年，作为队友，也来参加过丁舧的生日party，那算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人类的参差。

房子那么大那么漂亮，还有好几层，院子不止一个，前院后院还有游泳池，客厅宽敞得比他家全放在一起都大，天花板上是好几层的水晶吊灯，亮起来的时候满室都是金碧辉煌。

那会儿来参加的大多数是丁舧在贵族学校的同学，男生都是定制小西装，女生大部分是公主裙，只有他们省队这拨都穿的是运动服，不能说多寒酸，但也跟这场景格格不入。

那时的丁舧并没有躲在房间里，而是同样穿着合身的定制西装，打着领结，十四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条，高高瘦瘦，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看上去就是书里走出来的矜贵公子。

哪怕他并不高高在上，可袁辛始终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三年过去，环境还是那个环境，人却不一样了。

命运还真是残忍。

韩江像个尽职的服务生，带着袁辛和袁满上楼，刚到二楼就听见“哈哧哈哧”的声音，是金毛站在上边迎接他们，金黄色的大尾巴摇出一片虚影。

“丁保胜！我好想你呀！”袁满扑过去搂住狗狗的脖子，嘿嘿笑了起来。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丁舧觉的好像在狗脸上看到了一抹恐惧。

袁满对丁保胜甚是想念，她今天没穿小裙子，穿的是T恤和裤子，于是肆无忌惮地坐在了光洁的瓷砖地面上跟狗狗扭成一团。

袁辛让韩江照看她，自己拎着礼品袋根据指示寻到了丁舧的房间。

门没有关严，敞着大概十多厘米的一道缝，从某种角度能看见里边站着的人，他便轻轻敲了一下，说了声“我进来了”，推门走进去。

但里面并没人回应，走进这铺着地毯的宽敞卧室，袁辛才发现，丁舧脑袋上扣着一个大的头戴式降噪耳机，正站在落地窗边，向外“眺望”。

他没有像三年前那样穿西装，只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的休闲裤，衬衫束进腰里，双手抄着裤袋，像是小清新言情剧里的男主。

侧面看去，他的神情没有平日里的嬉笑，也不是独处时的面无表情，没有戴任何眼镜的眼睛里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忧伤。

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实在太违和，一时间让袁辛觉得有点陌生。

也有点心疼。

自己几乎都要站在他身旁了，他却全然不知。

窗外是无比灿烂的夕阳和烧透半边天的火烧云，楼下院子里是前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少男少女，外放音响里放的是动听的钢琴曲，可这盛大又热闹的场景，与他有关，又好似与他无关。

可能因为看不到，所以也不想听到吧。

袁辛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丁舧自己的到来，估计对方也不希望这副怅然的样子被人看见，于是他悄声后退，退到房门外，掏出手机拨了个语音电话。

“喂？”接通之后里边传出来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和搞怪，“老婆你什么时候到？”

袁辛回答：“我就在你房间门口，敲门没有人应，你在屋里吗？”

“我在，快进来！”

袁辛这才挂断电话，推门进去，这次看见的是经典版丁舧的笑脸。

“刚才戴着耳机听音乐来着，没听见你敲门。”丁舧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开双臂，热情道，“welcome to my room，my friend。”

袁辛走上前去，抱了抱他，很快推开：“我带我妹来了，你那个‘老婆’最好收一收。”

“当然啦，没听见我刚才叫你my friend吗？”丁舧左右转了转头，看得出用耳朵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声音，“妹妹呢？”

“在楼梯口跟丁保胜玩呢。”

“好好好，多玩会儿吧，保胜儿很快就要去上学了，估计得有阵子见不着它。”

“上学？”

“导盲犬培训学校，工作犬啊，不轻松。”

袁辛“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拉着丁舧的手腕往桌边走：“给你带了礼物，过来审判。”

“真的？！是什么？！”丁舧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伸手去摸。

袁辛把袋子拎手放进他手里：“拿好，我亲手做的月饼，里边装了四盒，一盒六个，两盒给你和叔叔阿姨，另外两盒给教练组。”

“老婆你真贤惠。”丁舧摸索着掰过他的脖子就要mua他一口，被他及时挣脱了。

接着少爷就表示不满：“给我的和给教练组的一样吗？那我多不特别。”

“你的当然特别，你这两盒是我做的，另外两盒是满满做的。”其实都一样，袁辛知道他必有此一问，于是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另外你还有一张生日贺卡。”

坐在房间一角的圆桌边，丁舧迫不及待地先从袋子里搜出贺卡，打开之后摸了摸，惊喜道：“你还扎了盲文！‘祝……生日快乐’，怎么没开头没落款的。”

“这几个盲文是我跟网上学的，没搜着咱俩的名字。”袁辛颇有点无奈。

丁舧倒是不在意，喜滋滋地说：“我来补，你帮我把盲文板笔拿来，就在那边的书桌上。”

袁辛按照指示拿来工具，帮他把贺卡夹好，看他噗噗噗扎了好几下，补了两人的名字，然后意犹未尽地来回摸了摸：“这下完整了。”

说完又迫不及待地去摸索月饼盒子。

袁辛把袋子里最上边两盒拿出来，摆在丁舧面前，先让他摸了摸外包装，唯恐他看不见会有遗憾，连忙解释：“盒子就是随便从网上买的，不怎么好看。”

“那也是个气氛组的作用，而且我老婆的眼光怎么会差。”其实丁舧自己才是最大的气氛组，像摸什么宝贝似地一寸寸在包装盒上摸着。

等他摩挲完，袁辛才把包装盒打开，拿出单独透明袋封口的月饼，挨个儿在他手里过一遍。

一边让他摸一边介绍：“我买了模具，这个是醒狮花纹的，这个是如意花纹，都是蛋黄莲蓉馅，中国龙是枣泥馅，小算盘还有福袋都是金沙奶黄馅。”

丁舧一边认认真真地隔着透明包装袋摸月饼上的花纹，一边咧着嘴笑，等他说完了才开口：“模具都这么可爱啊。”

“满满选的，我觉得她眼光不错，印出来……”袁辛刚想说很好看，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改口说，“很清晰。”

丁舧点了点头：“摸出来了。”

“对了，馅料是自己做的，放的糖少，不会很甜，可能会影响口感。”袁辛补充说明，“不自己做不知道，这玩意油糖含量惊人，少吃点比较健康。”

丁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老婆就是贤惠，怎么什么都会做。”

袁辛：“……”

算了，好在袁满不在，今天他生日，随便他胡言乱语吧。

“我要尝一个，闻着就很香。”丁舧做出吞口水、咂嘴巴的夸张馋猫相，摸到一个醒狮月饼的包装袋边缘就要撕开。

袁辛按住他的手：“等等，广式月饼要至少放一天，回油了之后才好吃。”

“可是今天也能吃吧？”丁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人家忍不住了嘛！”

也就这张脸颜值抗打，摆出这么违和的表情还不恶心人，倒有点反差萌。

袁辛无奈地说：“能吃，吃吧。”

丁舧喜滋滋地撕开袋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月饼，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明明在家里自己已经尝过，但袁辛还是有种等待考试结果宣布的紧张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太好吃了！”丁舧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绽放惊喜的光芒，“面皮酥软香甜，馅料的甜味儿也恰到好处，真的比买来的好吃太多！”

听到这番夸夸，袁辛无声地松了口气。

“你喜欢就好。”他说。

“喜欢。”丁舧垂下眼睛，“当年你送的那束花，我也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语调很正常，袁辛却觉得面前的人情绪不是很对。

“你……”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丁舧很快抬起头，弯成月牙的眼睛有一抹微红，他又掰下一小块月饼，递向袁辛的方向：“喏。”

“不用，我在家吃过了。”袁辛推拒道。

“吃吧，这一口不碍事的。”丁舧坏笑，“难道嫌我手脏？”

眼看道德枷锁要扣在自己脖子上，袁辛放弃挣扎，从他指尖叼走了那块月饼。

虽然还没有回油，但莫名比刚出炉的时候更香甜了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便将他拢住。

他听见丁舧在耳边非常正经地说：“谢谢你，袁辛。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温热的脸颊轻轻贴了贴，袁辛觉得碰到的皮肤有点麻，麻意窜到心口，却又变成了一股淡淡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