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水

派去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阮思音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松糕。

身边的世家子弟都是熟识,闲散地聊着她听不懂的天,口中说着她不熟悉的盛京风貌。她默默听着。

许吟秋很照顾她。

她记得松糕的沫子粘在脸颊时,她想用衣袖去擦,被许吟秋阻止了,用软软的手帕抹去,动作很轻,手臂靠近她面前时,阮思音闻见她衣袖有好闻的香味。

但那时阮思音满心满眼都想的是另一个人,她听见他们称他为殿下,向他庆祝生辰。

祝之林性子清冷,众人聊得起劲,他只有时插一两句。

每每祝之林开口时,阮思音的耳朵就仿佛腾地竖起来,恨不得把他每一个音都听清,祝之林的话她听不太懂,却总是在他说完后情不自禁偷偷想着他的话语,把不懂的词放在嘴边默念。

宴席不一会儿开始,院中的人都随着祝之林往前厅走去,人流中她没能跟紧他们,只见许吟秋,祝之林等几个世家子弟走在最前头,后头熙熙攘攘地跟着其他成群结队的少爷,小姐,仆从。

有人想着上前找人,把挡路的她推了一把,又急匆匆跑过,不过几步路,阮思音就已经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前方的路被几个嬷嬷挡着,她还记得那些嬷嬷上下打量的眼光,想上前询问的手几次犹疑,还是放下了。

走丢就是一眨眼的事,她想去找阮山明,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府邸中迷失了路,不敢叫人发现,不敢惹出麻烦,跑来跑去也不敢往人群中去,后背跑得全是汗。

阮山明在阮府时对她告诫过,这次府上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肆意妄为,一定要听话。她一边想着她走丢了一定会惹人麻烦,一边又不敢找府上的大人,害怕他们并不和蔼的眼神,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边躲边跑,期盼着能够误打误撞遇见阮山明。

跑到一处空旷之地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一下子躲到了石墩后面。

两个人迎面走来,就在她面前的石墩处停下了。

一人道:“殿下,奴婢已经传了信给许小姐,约的是荷池旁,等过一会儿应当就来了。”

她听见一声殿下,心中忽地一激动,以为是祝之林来了,悄悄爬起来一看,却皱起了眉头——不是祝之林,是旁的人,身量比祝之林大不少,身穿黑金色华服,姿容俊美,是同祝之林全然不同的气质。

这人嘴角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比祝之林看上去容易亲近多了,却叫阮思音觉得害怕。

犹豫了会,又趴了下去。

此处就是荷池,她正藏身在两座石头中间,身量小,来往的人一般不容易发现她。

过不久,许吟秋果然款款而至,阮思音偷偷隔着花丛看着,只见许吟秋独身而来,与那不认识的殿下站在荷池旁边。许吟秋脸色不佳,两人隔了好几步距离,许吟秋语气清幽问:“不知太子殿下唤我至此,是因为何事?”

阮思音一惊,忙多看了几眼,这人便是父亲口中的太子祝之宣?

那头祝之宣瞧许吟秋离他站的远,嘴角不自觉勾起,笑了一声,道:“吟秋,你我一同长大,何必如此生分。”

许吟秋容色犯难,没接话。

祝之宣慢悠悠上前几步,许吟秋身子僵硬,但没后退。

祝之宣趴在许吟秋耳边说着什么,只见许吟秋满脸通红,漂亮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们说的小声,阮思音听不见,也不敢上前惊了他们,只好蹲在原地,企盼他们说的快些,好叫她快些离开,她的腿快蹲麻了。

时间一久,她迷迷糊糊的,忽然又听见不远处的两人交谈声渐大,似乎许吟秋极为恼怒,出言斥了祝之宣几句。忽然下一刻,水花四溅,扑通一声响,许吟秋惊呼一声,掉进了荷池。

阮思音睁大了眼睛,只见祝之宣仍旧笑吟吟地站在岸头,看着水中的许吟秋挣扎。

阮思音从未见过这种画面,被吓蒙了,一动不敢动,脑中快速闪过两个可怕的字——杀人!

许吟秋不断喊着救命,阮思音挣扎极了,她知道自己若是跑出去找人,一方面一定会被祝之宣抓住,另一方面也来不及,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孩,面对两个少年男女,她的力量小的可怜。

可是难道眼睁睁不顾?

阮思音鼓足了勇气,正待要冲出去,忽见太子祝之宣也跳了下去,抱住挣扎的许吟秋,以口为她渡气。

阮思音顿时就僵住了。

直愣愣地看着口齿相接的两人,脑中似懂非懂。

不知道荷池中的人吻了多久,许吟秋身子瘫软,软软伏在祝之宣的胸膛上,祝之宣抱着她从荷花丛中爬上来。

两人离去好远,阮思音仍旧没反应过来。

后来她想起自己的事,急匆匆跑了出去,才发现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

许吟秋生了一场急病,被她的婢女发现浑身**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而阮思音从荷池跑出来时,正好被那哭哭啼啼的,正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许吟秋的贴身婢女逮住。

她见阮思音也从荷池边出来,连声质问阮思音方才在荷池做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她们家的小姐会浑身**地躺在这里。

阮思音被抓住的那一刻,她在这祁王府长久紧绷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被那婢女尖利的情绪一激,顿时大哭起来。

不久太傅嫡女落水昏迷之事就打断了宴席的进程,许吟秋被人移到另外的厢房,阮思音也被带过去审问。

跟着许吟秋的婢女和嬷嬷问的很急,用力抓住阮思音的手臂,此事关乎太傅嫡女的清白,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祝之林的耳朵,为避免事情扩大,他先以其他是由安抚了前院的大人们,遮盖住许吟秋落水的事,后又马上赶到后院。

祝之林年纪轻轻,却能立即考虑好方方面面的事,及时组织好局面,第一时间吩咐手下遏制流言传播,祁王能得先皇看重,此事可见一斑。

事态缩小至许吟秋休息的厢房外,阮思音泪眼朦胧地看见祝之林疾步走进,他的神情与方才的镇静淡大不相同。

他令嬷嬷松开阮思音的手,问道:“发生了何事?”

许吟秋身边的那婢女扑通跪下去,哭着道:“小姐说想单独散心,让奴婢在小院等着,后来太傅身边的人过来寻小姐,说是有事要与小姐说,奴婢便去找小姐,可四处都不见小姐的身影,奴婢急了,忙找人相帮,后来再荷池后的小院旁找到了小姐,小姐!小姐……全身湿透,额头烫得惊人,竟是昏迷了!”

那女婢哭着指着阮思音,“我在荷池边遇见这个小孩,这小孩从荷池旁的大石头跑出来,显然一直躲在那里,奴婢问她,她不肯说!”

祝之林眉头轻蹙,转头望向阮思音,问:“你为何会在荷池?”

阮思音呜呜地哭。

许吟秋身边的嬷嬷推了阮思音一把,恶声道:“快说!”

阮思音双手捂脸,不敢抬头。

祝之林冷眼望去,那嬷嬷被他眼神一惊,手臂收回,但事关自家小姐清白,她气急也是情有可原。

祝之林蹲在阮思音身前,放低了声音问:“思音,告诉我,你为何会在那?”

阮思音放下手,抽抽噎噎道:“我找不到父亲……不小心跑到那里……”

祝之林又问:“你可在石头后面看见什么?”

阮思音不敢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地什么也没说。

小孩不善撒谎,旁人一眼便知阮思音知道什么,但就是不肯说。

祝之林眼光慢慢冷下去,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她:“这件事很重要,思音若是看见了什么,不妨将看见的事说出来,不用害怕。”

阮思音脸色愈红,仍旧扯着手指不肯说话。

气得许吟秋的嬷嬷连连抽气。

祝之林松开阮思音的手臂,站起身来,眼中疏离冷漠之态比平日更甚,他低声朝许吟秋的婢女道:“带我去房中看看她。”

众人都对阮思音失望,窃窃私语议论,指点之声不断。

阮思音默默掉泪,心中沮丧极了。

祝之林离开时,她觉得很难受,很想拉住他的衣衫把看见的都告诉他。

可是她不能……

因为她不肯说,人们都不再管她,不久许吟秋醒了,大家都涌向房中看望。

外间只剩下两人。

阮思音趁着间隙偷偷看向了房中的一角。

那人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掀盖饮茶,仍是黑金华服,似乎与方才的不同,又大差不差。

祝之宣微抬眼与她对视,嘴角勾起一个笑。

阮思音心脏猛地一跳,急忙又低下了头去。

她不敢说,因为那个毁了许吟秋清白的人是太子,她知道的东西不多,却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太子亲了许吟秋,她年纪小也知道此事不能乱说,况且……父亲就要投靠太子,她不知道牵扯太子的事应不应该说出来。

心里头慌乱,顾虑好多便不敢肆意妄为。

受私心拉扯,以至于祝之林对她失望,阮思音想着又掉下泪来。

祝之宣见状,走来蹲在阮思音面前。

摸了摸她的头,问:“方才看见什么了?”

阮思音没说话。

祝之宣笑意更甚,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章,塞进她腰间,低声道:“乖,把这个交给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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