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刁难

宴席上还未开始,阮思音不同祝之林走在一起,跟着去了女眷的屋子,好在宫中学的规矩还算扎实,她一个人单独应对,一路下来遇见许多人都没出什么错。

只不过总是能察觉到对面人眼中藏着的其他意思,但礼节,就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众人都是自持有教养的,谁也不会当面给阮思音难堪,不过话中有话,留给有心人去听。

话中之意最多也不过那些,暗中嘲讽她出身低,配不上祁王,或者是借机大夸特夸祝之林一番,摆明着说若非祁王好心,阮思音断不会有今日的日子。语气怜悯,只差将可怜人三个字印在阮思音脑门上。

也是,在座都是百年贵族,累世功勋,自然瞧不起一介罪臣之女一朝与他们同起同坐,共享荣华。

阮思音只当听不懂。

张幼宁离她不远不近坐着,忽然一开口,抚着指甲道:“依我看王妃倒是个聪明人,知晓应当要好好报答林哥哥,今日我来时还瞧见王妃朝林哥哥怀里扑呢,都到了国公府门前,王妃还是如此黏腻,想来平常对林哥哥也是用情至深。”

满屋一静。

皆偷偷将阮思音瞧着。

阮思音眼睫一低,纵使她时常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也不是时时都听这些尖刺话语,阮府时面对关夫人她还能呛两句,如今她不愿惹事,也知地位不等,开口反驳只有自己吃亏的道理。默默当个哑巴,可每句话她都听进去了。

像是有人在往她脸上扇,她做不到全不在意。

她对张幼宁道:“下马车时没站稳,多亏了王爷才没摔倒。”

张幼宁扑哧一笑,“王妃难道住在山上,马车行驶不便,寻常都是走路的么,怎么会连下马车都会不稳。”

阮府自然不是在山上,平日里她不出府,出府也不常坐马车,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在盛京,贵族人家讲究规格,马车上具挂金贵宝石,若是连马车都坐不起,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阮思音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手掌上伤的缘故,只道:“叫姐姐看笑话了。”

阮思音表现的像一滩温吞的水,就算众人都看见她脸上难堪的红,可她什么都不说,久而久之,也有些索然无味。

宴席开始,众人都往外间走去,阮思音不必再单独应付,松了口气,心中焦急,想去找祝之林。

可到了宴会之地,阮思音四处瞧,却没瞧见祝之林的身影。

张幼宁这时提醒她道:“林哥哥同徐将军聊天去了,徐将军刚从边疆回来,说是跟吟秋姐姐见过面,吟秋姐姐同林哥哥关系好,说不定带了什么消息给他,我听人说他们在梅林那聊了很久,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今日不会过来了。”

阮思音微抿唇。

张幼宁满意地瞧见阮思音脸上划过一瞬的失落神色,挑起嘴角,“王妃不必担心,林哥哥不喜欢人多,往常宴会也总是缺席,”她在阮思音面前俏皮弯腰,眨了眨眼,“再说了,王妃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时时刻刻粘着林哥哥吧。”

阮思音无言听着张幼宁的讥讽,觉得自己窝囊极了,却仿佛看见这是以后的常态,眼前人是尚书大人的嫡女,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的确惹不起。

“姐姐说的是。”

阮思音心中苦笑,笑的是自己。她孤身来到盛京,早就将祝之林看做依赖,想着即便永远不能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只能做朋友,她也认了。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索要太多。

不过逢场作戏,陷入窘迫境地都是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她脑补太多,错把长时间的痴念也当做过往,分明两人不熟,是清楚的利益交换关系,她方才却自顾自地以为他会站在她身边。

*

宴席开始,阮思音一个人坐在英国公夫妇对面,身旁空着一个位置,她调理好心态,继续维持方才的木头样子。

此时男眷女眷都在,即便低垂着目,她也察觉出无数打探的眼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酒过三巡,眼见张幼宁的婢女抱上一把琴来,阮思音心中暗叹:“来了。”

果不其然,张幼宁朗声开口,“光喝酒可就索然无趣了,幼宁新得了把好琴,专门学了一首曲子,想让在座的各位鉴赏一番。”

她莲步款款移至中央,一举一动仿佛都是精心编排,素手谈了一首妙曲,张幼宁自幼学琴,琴技自然不在话下,况且她早有准备,这首曲更是比往常弹得都好。

众人拍手称赞。

一曲毕,她朝英国宫夫妇行了一礼,转身又对着阮思音,道:“王妃刚来盛京,大家都不熟悉,幼宁抛砖引玉,王妃何不也来一曲,让大家见识见识。”

眼光齐齐汇聚此处,众人都知道张幼宁故意如此,就是要给新来的便宜王妃下不来台,具翘首以盼好戏开场。

阮思音坐姿端正,平静回:“不会弹琴。”

张幼宁笑了,“那可会其他的,王妃不必自谦,国公府内各式各样的乐器都有。王妃不知,此行宴会,我们可都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林哥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一不冠绝京华,我们也想一睹王妃风采,看看究竟是谁能得了林哥哥的青睐。”

“恐怕要让姐姐失望了,我不通乐理。”

满座哗然。

张幼宁划过一丝得意的笑,继而道:“倒是不巧,是幼宁欠妥,想必王妃精通的应当是别的,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不如击鼓传花,吟诗作乐如何?”

“不会作诗。”

阮思音略弯起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张幼宁处处给她难堪,她的确不会,也不想费劲破局,索性破罐子破摔。

席上有人笑出声。

阮思音站起身来,端端正正朝英国宫夫妇行了一礼,道:“叫大家失望了,我什么都不会,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方才察觉身体不适,想要先行离去,诸位继续玩吧。”

英国公夫妇表情怪异,说过几句场面话,阮思音转身就走。

张幼宁在她身后道:“这就走了?”

阮思音知道此刻的她像是落荒而逃,装没听见张幼宁的话,加快了步伐。

孟晓陪在她身边,一直无言,脸上很是落寞。

自来了盛京,孟晓的话一日比一日少,好几次于无人处欲言又止,阮思音看在眼里,从未开口问过。

此时孟晓实在忍不出,说出的话有强忍的颤音。她小声道:“小姐……”

阮思音瞧她要哭不哭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孟晓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走得远了,阮思音也不顾礼仪,两人就在溪水边坐下,阮思音看着溪水中的水草,安慰孟晓,“不要哭。”

孟晓摇摇头,眼泪根本止不住,磕磕盼盼的,“我只是……只是觉得……”

阮思音握住她的手,像是告诉孟晓,又像是告诉自己,“不必哭。”

她目光坚定,“往后会好的。”

*

从英国公府回程,阮思音在门口等待,小伍过来,却告诉阮思音祝之林在梅林喝醉,不能同回。

阮思音唇瓣微启,惊诧转瞬即逝,她道:“知道了。”

祝之林一向不爱喝酒,从来只是浅酌,从蜀中到盛京,阮思音瞧见他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算起来也只有大婚那日。到底听到了什么,才会引得他又借酒消愁?

心里头像是绕着一团解不开的绳结,阮思音道:“我想过去看看。”

小伍“啊”了一声,有些为难,但阮思音现在已经成了祁王妃,似乎去看看喝醉的夫君也十分合理。

小伍纠结了会儿,阮思音安慰他道:“王爷喝醉了酒,身体不适,需要人照顾,我心里担忧,想去看看,陪着他回来也好受些。”

小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带着阮思音朝梅林走,直到走到藏身于梅林深处的凉亭。

阮思音没看见醉倒的祝之林,他似乎喝醉了也是同往常一般沉静,仍旧神色如常,只是脸颊泛红。

看见她来时,他眸光一变,将汹涌的情绪尽藏海底。

作寻常般问:“你怎么没走?”

“我来看看你。”

“哦,”祝之林眼睫一颤,“徐将军刚回京,有些边防的军事需要商谈,今日不能与你一同回府,你先回吧。”

他言语生疏客气,飘荡在梅林的情绪自她过来就尽数收回,像是被一个并不熟识的朋友打断。不能分享他的心事。

阮思音忍下心中苦涩,往亭中走,道:“听说夫君喝了酒,我去要了醒酒药,夫君晚间没进食,可别忘了吃药。”

“多谢。”仍是淡淡的。

徐辞老远就看见阮思音朝这边走,她还未来时就问了句,“可是王妃来了?”

得到肯定的应答后,徐辞的表情就一直颇耐人寻味。此时看着,察觉出眼前二人丝毫不像新婚夫妇,暗道果然别有隐情。

许吟秋托他给祝之林带话,要他告诉祝之林她一切都好,不必担心。但草原相见时,许吟秋肉眼可见的劳累,像盛京的娇花被朔北的风吹得失去水润,添了几分沧桑。许吟秋与他自小一同长大,他心里头担心,但许吟秋不愿多说。

他带了话,也把所见全都告诉了祝之林,祝之林的落寞肉眼可见。他们的情谊自小延续,一直到今天,小时徐辞常在军营,走动相较少些,但许吟秋与祝之林,算是常常见面了。

二人的佳话在盛京广为流传,直到许吟秋远嫁,他又在北地军营忽然听见祝之林成婚的消息,内里五谷杂陈,同京中不少人一样,为这对错失的佳侣可惜。

他既可惜许吟秋,便对这突如其来的王妃怀有敌意。

徐辞翘着一条腿打量半晌,忍不住说了句:“王妃真是贴心,只可惜今日我要借王爷一晚,还请王妃见谅。”

阮思音朝他礼貌一笑。

徐辞察觉出她的笑意并非真心,嘴角挑起,“王妃对王爷一片真情,徐某好生羡慕啊。”

徐辞话里有话,这梅林像是飘着一层屏障,阮思音怎么都走不近祝之林身边,将手中的药搁下,也不多说,朝祝之林浅浅一礼,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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