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篝火

阮思音笑着道好。

三人随着人流往前,小伙子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红绸取下,塞进腰间。

又朝阮思音道:“我叫李雾。不知姑娘芳名?”

“阮思音。”李雾大方告知,阮思音也不觉有何不妥,便也同他说了。

身旁的人语句温柔,笑容明媚,李雾收回目光,垂眸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有幸,能够娶到姑娘这般的人物……”

阮思音听他这般说,没忍住红了脸。

她低下头,像是想到什么,眉目温和下来,低语道:“能嫁给他,我才是幸运呢。”

李雾没听清,“什么?”

“啊,没什么。”

李雾看着她的眼睛,被她眼中泛起的光华一震,心里面漫上无尽的失落来,“真好,你们应当很相爱吧。”

他看了眼天上的月亮,道:“我们黎月湾的人若是想要一个美好的姻缘,都要祈求月神的祝福,我瞧姑娘这般幸福,似乎已经不需要月神的祝福了。”

阮思音笑了一声,答:“月神会保佑黎月湾每一个子民,我相信你一定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李雾垂眸遮住眼中暗淡,道:“或许吧。”

他岔开话题,知道若是从此一别,可能往后都不能再见,虽然知道多问或许会招人厌烦,但看着眼前的温柔女子,却觉得,如果是她,会明白他不是冒犯之意。

他问:“能知道阮姑娘是怎么跟自己夫婿结识的么?”

李雾正担心自己言语不妥,就见阮思音笑容一滞,唯恐惹阮思音不高兴,慌忙道:“是我冒犯了,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阮思音摆了摆手。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的神色逐渐平静,周围有不少言谈欢笑的男女从身边或走或停,偶有性子热烈的,手中拿炫目的烟花奔跑,她呆愣地望着那烟花远去,暖融融又热烈的气氛像是一个引子,烧起她近十年的暗恋时光。

她想了想,道:“我小时候去他家中玩耍,第一眼看见他就很喜欢。但当时我知道自不会嫁给他,可是回到家里,却总是想着,也是奇怪,明明知道绝无可能再见的人,居然叫我真的重新遇见了,而且……”她笑起来,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李雾见阮思音如此喜爱自己的夫婿,胸口像是憋着一股吐不出来的气,从前的月神节他总是跟着族长一同维护秩序,或是在家中照看生意,以往也有姑娘想把红丝带系在他手腕上,可那时他只是觉得不知所措。

在街角的银饰铺子看见阮思音,他心里面第一次萌生出想要给一个女孩手腕上红绸的想法,却没想到她已经嫁了人。

李雾忍住心里头的失落,打起精神朝阮思音笑,“时间不早了,等篝火点燃,祭坛旁边会有人跳舞,现在应当都准备好了,我们不妨现在去吧!”

两人走后,方才两人站立之处的不远,小伍正站在祝之林的身旁。

看着阮思音走远的身影,小伍偷瞧了一眼祝之林。

身旁的人是一如往常的淡漠,但形容实在出挑,贵气逼人,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顾。

小伍不知道祝之林听见阮思音方才的那番剖白是怎么想的。

但祝之林什么都没说。

*

河畔空旷的土地已经摆上了木桌木椅,篝火的材料也已准备齐全,就放在祭坛中间。

有身穿漂亮舞服的女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地上,肩上,水面上。

阮思音瞧着面前忙碌的人们微微勾起了嘴角,此时正是冬季,春节刚过,欢快团圆之景让阮思音回忆起前不久的春节,笑意稍淡。

那时候她被关在沉春阁,外面张灯结彩,唯独她那里冷冷清清,有烟火窗外绽放,万家团圆的景象,那时候她心里有苦涩,却不准自己将这种苦涩肆意流露,她那时觉得,错过一次节日不必感到伤怀,她处于困境当中,除了如何解救自己,别的什么都不应该想。

可这时的欢快之景,不知怎的竟叫她想起那个落寞的春节,她那时为了平复心情,拿着私藏的账本一笔一笔算阮家的家产,熬到深夜,假装那不过是一个平常沉默的晚上。邻近深夜的烟火,也被她关在窗外。

那时她只想着前路,前路又是未可知的,就算只有惶恐也不允许自己只顾着惶恐。

压抑的日子并不好受。

但到底迎来了新的可能。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此时吵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些,有人低身靠近木头和其他燃料堆起来的祭坛,火星一点,火焰忽的升空,像是为了弥补阮思音没有在春节见到的盛大,火烧得极其热烈。

她眼中倒影着火光,火焰在她眼中跳动,烈焰划破长夜,人群随着火焰的升起欢呼。

欢呼声不断在耳边响起,阮思音忽然察觉到一股莫大的感动。

她退了两步,抬头观察眼前盛况,恍惚见隔着火光的对面,站着她心里的那个人。

祝之林白衣如夜中的雪,仿佛就在她苦苦期盼后,满怀希望的月神终于来临。

*

人群都围着篝火舞蹈歌唱,阮思音一路拨开人群,快步朝祝之林走去。

走到他身边,她掩不住欢欣地唤了声,“王爷!”

祝之林被阮思音喊声打断,偏头看去,只见来人眼眸如星,向来故作散漫圆滑的人褪去精明的外壳,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自己眼前,笑容极其真诚,仿佛还是一个天真的稚子。

祝之林一顿。

阮思音见他没说话,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声音太大,赶忙压低了些嘴角,努力调整语气,转头望向火源,“这火真是好看,蜀中倒没有这般风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群一起跳舞呢。”

祝之林默然看她几瞬,又垂眸片刻,目光移向面前跳动的火苗,他道:“此处地势高,夜里冷,火把会让人们有安全感。长安也没有这样的习俗。”

阮思音专注地望着人群,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祝之林的神思却转过了好几重。

阮思音未来时,他想起那个告诉他月神节的人,那人生在规矩森严的大家族中,从来呆在闺阁足不出户,却几次带了些遗憾地告诉他,“若是我不是盛京的小姐,也能日日走在外间的田野处便好了。”

那女子知书达理,想法却与寻常家小姐大为不同。

他方才漫漫想着与那人从前的对话,心中带着遗憾和好奇,那人如今到了远方,有数不尽的机会能够看见这月下篝火的景象,可是她开心么?

阮思音不知他脑中想着什么,打完招呼后就只看着眼前。有女子邀请阮思音一同跳舞,阮思音羞涩推拒几番,可身旁的人都围着阮思音起哄,想邀请外面的客人同他们一起跳舞,她实在不好意思,却也不想让这么多人扫兴,即使她舞艺不佳,却也站到了人群中,学着她们的动作拍手歌唱。

好在篝火前的舞蹈并不是叫人观赏,而是叫人快乐,即使不会跳舞的人也能很好地融入其中。

阮思音大方的模样鼓舞了人群,有不少人手拉着手加入到其中。

她走进人群中时,祝之林挑眉惊讶了一瞬。

在盛京,官家小姐绝不会在人群中拥挤,更别提在寻常百姓面前唱歌跳舞,可阮思音这般做了,他却没觉得不妥。

甚至心弦一动。

他来蜀中是为了看看曾经那位故友口中想去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景色,如今看起来,不管是哪一处,都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她果然有眼光。

祝之林默然想着。

*

吵闹的一晚过去,到深夜在黎月湾一家客栈里休息,次日一早,街上的行走的人还少时,停在月亮河的船已经起航。

阮思音上了船后,还带着那个在小檬家中做的月亮船,她本想着篝火会上送给祝之林,可就算她怎么表现,祝之林都像是一座冰山,维持着彼此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两者间永远隔着一道跨不过的河。她只能在河对岸痴痴盼着。

憋了一晚上,那月亮船终究没送出去。

阮思音想得头发晕,她知道自己并不甘于此,却又迟迟迈不出那一步,多走一步害怕惹祝之林生气,少走一步又嫌不够。

在船舷边的躺椅上吹了一个时辰的河风,阮思音终于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不就是送一个礼物么,若是叫他发现,大不了就是再被退回来一次就是。

*

阮思音怀着忐忑的心敲了敲祝之林的房门,午间一同用过饭后他便没出现,算起来此时应当午休起来了。

房门敲了三下,里间静了片刻才传来问话,“谁?”

阮思音道:“是我。”

她赶忙接着说,“王爷午间可休息好了?我想着此时无事,王爷可有兴趣与我对上几局棋?”

里面静了一会儿,阮思音提着一颗心等祝之林的回话,片刻后,房内传来的声音小了些,“进来吧。”

阮思音推门而入,只见祝之林身穿玉白长袍,坐在船前小几边煮茶。

阮思音福身行礼后,在祝之林对面落座。

茶香袅袅,午间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从两人面前穿过,飘在空中的粒子在阳光下细微可见。

一派安然之景。

阮思音笑道:“王爷真是好雅兴,只是为何不在外间饮茶,外面风景开阔,边赏景边喝茶岂也不也是一桩乐事?”

祝之林微微一笑,将倒好的茶水轻推至她跟前,回:“赏景饮茶确实是一桩雅事,只是今日我喝的茶,气味清幽,若是在外,风吹下难以感受到这茶的香味,故而在房中饮茶。”

“原是如此,”阮思音腼腆一笑,“是我不懂,乱说些傻话叫王爷看笑话了。”

祝之林却道:“你虽不懂这茶叶,却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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