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三十一分,凌栖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恹恹抬起眼眸。
“被谁欺负了?”他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他毫不在意。
凌栖原本坐在台阶上,对上了弯腰询问自己的顾砚的视线。
“我……不喜欢这里。”
“那简单啊,我带你走。”
挺奇怪的,在顾砚赶来的这一段时间段里,凌栖一直忍着没有哭,可一见到顾砚,甚至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莫名情绪高涨,怎么都包不住眼泪。
她起身,顾砚也挺直腰杆。
“怎么又哭了?”顾砚不解皱眉,心想自己应该也没说错什么话吧,“不走吗?”
“走。”凌栖颔首,后却把脑袋垂下。
“那走吧,出租车可以吗?”
“嗯。”
她好想离他再进一些,这样,归属感会席卷自己全身。
她伸手拉住顾砚的衣角。
她是很想有人给予她温暖,但她也有分寸牵牵衣角够了。
顾砚见她如此举动,拍拍她的肩膀,不禁轻声笑笑安抚:“没事啦。”
他们走到了街道边上。
“这个点确实有点不好打车。”顾砚盯着手机屏幕,对蹲在一旁的凌栖道。
他低头看了看凌栖,把自己带着的围巾取下来:“冷吗?围上吧。”
凌栖还没有做出反应,自己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还带有顾砚余温的围巾。
她不自觉地蹭了蹭围巾,好舒服的。
“谢谢。”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
“对不起。”凌栖又道。
一个小时前电话刚接通的时候,顾砚就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那边是多么的好玩,可是因为自己……
凌栖觉得自己心里边儿特别不是滋味,会不会因为自己,顾砚感到烦,感到无语,觉得是自己打破了他那欢乐的氛围呢……
他抛下了所有欢乐,愿意去奔赴那孤寂的一片白。
凌栖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顾砚也蹲下,他尊重她,会视线与她同高。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顾砚温声细语,像是在哄小孩子。
“你在那边……明明玩儿的好好的。”凌栖垂眼看着地上的死白。
“他们太幼稚了,也不是很好玩。”顾砚笑笑。
凌栖知道他在撒谎:“你骗人。”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
“真的?”
“比真金还真。”
“我不信。”
顾砚为实是被她整笑了:“你为什么不信呢?”
“……我不想说。”
凌栖还是那样,不愿将自己内心的不坚强,不自信,过多的展示在外面。
“那也行。”
不想说就不说,用不着强迫别人,把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再在脑子里面过一遍。
俗话说的好,少点忧愁,多点快乐,还能多活几岁呢。
“打到车了,预计20分钟到达?!”须臾,顾砚盯着手机屏幕,满眼皆是不相信,“什么鬼20分钟?我知道这里地偏,没想到这么偏。”
“你从那边打车来给了多少?”
“119.8。”
“这么贵?”
“不然你以为呢?”
凌栖掏出手机:“我转你吧。”
顾砚立马制止:“大小姐,我知道你有钱,不过还是别了吧?”
“为什么?”
“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转?”
“那你是因为谁来的?”
“……你。”
“这样吧,”顾砚知道她性子执拗,“你转一半吧。”
“可以吗?”凌栖问。
她的意思是,这样对你公平吗?
“一半和一半不是最公平?”顾砚笑笑,“好啦好啦,别再多想了。”
“好。”凌栖应声。
顾砚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嗯,那个……”
“你想问什么?”凌栖看着他。
“你脚蹲麻了吗?”
凌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笑点,现下,反正是开怀大笑:“哈哈哈。”
天边亮起璀璨,黝黑的苍穹之际,被人用五彩打碎。
是不远处有人放烟花。
凌栖起身,顾砚随之。
“真的好看。”凌栖望着那恣意绽放的烟花。
顾砚回眸,看向她。
凌栖的眸子里承载着色彩斑斓,无穷无尽,尽显野心。
是属于懵懂少年的,憧憬着未来的朝气磅礴。
“……你也一样。”顾砚愣了片刻,想到什么说什么。
“什么?说大声点,说小声了听不见。”
“我说,这烟花确实很好看。”
“那不是肯定的吗。”
“我以前还从来没问过,你长大想当什么呀?”须臾,顾砚挑起话题。
他觉得此刻的景很美,人亦美且更甚。
“没想好。”凌栖看着烟花升起绽放,而后又迅速变为灰烬落下。
烟花绚烂多彩却又短暂易逝,但她坚信,她的人生绝不会如此:“反正要干,就干到最好,就干到持久。”
顾砚颔首,表示自己很同意她的这一番话。
顾砚拿出手机拍照,凌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你这拍照技术也不行啊。”凌栖实话实说。
“那你帮我吧。”顾砚主动让出手机和最佳机位。
凌栖接过:“你快站过去,你也入境吧,别一会儿烟花没了,快快快!”
顾砚听话过去。
“321,来,好,完美!”
顾砚接过自己的手机,用凌栖刚才那语气又对她道:“你也快站过去吧,其实我拍摄的技术还是可以的。”
凌栖半信半疑地移步过去。
“来看镜头,321,茄子~”
凌栖很是配合,比了个耶:“茄子~”
他们就像提前知道烟花结束的时间一样,刚照完,烟花也就彻底没有了。
果然是美而易逝,不经留啊。
“我看看。”凌栖走过去。
顾砚自信满满地将手机递给她,道:“你刚才站的位置跟我站的位置一样,除了烟花的形状不同,其他的都很相似。”
“你拍的……”
“什么?难道拍的不好吗?”
“太有氛围感了,谢谢。”
“哈哈哈。”顾砚腰杆挺直,“我就说吧,但其实,照相技术我也时好时坏。”
“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
“这个我也不清楚呀。”
“也是,碰上了就好,碰不上就坏。”
顾砚察觉到了她的表情,道:“凌栖,笑笑嘛,别哭丧着脸了。”
凌栖不语。
顾砚:“嗯?”
“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见着面了。”凌栖垂着眼眸。
顾砚:“啊?”
什么半年没见上面?顶多两天好吧?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凌栖说的是谁了。
顾砚:“哦哦。”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我就经常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总有人充当坏人,你的不幸,遇见了坏人。”
“是很有道理。”凌栖见过温暖盛大的烟花,更易想起悬崖之底刺骨的寒冷,“今天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坐车来这边的时候,我竟抱有一丝希望。”
“我希望她会在我一入门的时候抱住我,或者是我一出车站的时候,她的关切的问候。但是这些都没有,换来的是一巴掌,换来的是被说不懂事,那一巴掌……”
“你妈打你了?”顾砚皱眉。
“我以为外公外婆还会像以前一样慈祥,但是却是对我视而不见,我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可能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什么勇叔,和肚子里的那个。”
顾砚轻应一声,示意自己还在听。
“可能那些贱皮子亲戚,就喜欢这么挑唆人,说我在外面有男朋友了,反正就是在那里瞎编。我妈让我不跟她们计较,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嗯。”
“我忍不住了,我回怼了一两句,我妈就扇我,还说是我爸没把我教好,这下我是真的不忍了,说我可以,说我爸不行。”
“他怎么说你爸的?”顾砚问。
“反正就是特别不好的话。”
凌栖:“恕我直言,她有什么资格说我爸。提出离婚的是她,决定放手的是她,这半年来对我不管不顾的人也是她,我还没有成年,照法律她是要给抚养费的,目前为止也一分钱没给……”
顾砚:“那你们可以直接告她了呀,这么狠心的人,你们也用不着对她心软。”
凌栖嗤笑:“就是被她说坏话的我爸,心太软了,没打算要告,我爸说就他一个人也抚养得起我这么一个。”
“简直太可笑了……”
顾砚颔首:“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苏迦儿可能更不能理解。”
“苏迦儿?她又怎么了吗?”
“她的家长就属于那种,超级执拗,凡是闹矛盾都觉得是苏迦儿不乖不孝顺的那种,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身上找错误原因。”顾砚道,“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今天我体会到了,无语,无助,甚至愤怒。”
“今天?”
“我爸爸跟我姑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他们才不会那样的。”
“是啊,我奶奶也是。”
“我也听苏迦儿讲过。”凌栖叹气,“明明就是她奶奶的错,她奶奶总喜欢把那些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的事,挑起来又说。苏迦儿是真的很讨厌那些事情。”
“就是说苏迦儿不好的话吗?”
凌栖颔首:“这就相当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坏事了,某人还要提出来,让你又再想起。”
“说她没考上高中,说她没用?”
凌栖还是点头:“你猜的一向很准。这就好比你的父母离婚了,你选择跟了爸爸,你那没怎么读过书的奶奶经常说‘没娘教的’,你说你听了难受不难受?是我的话,我会想让她闭嘴。”
“他们总会以‘长辈’‘没读过书’这类的字眼儿打压我们,让我们懂事一些,要懂得尊重长辈。”凌栖真的不解,“我想说凭什么,我们又没有错,他们的理解就是长辈一定不会错,错的都在小的。真的无力……”
顾砚想调节这样沉重的气氛,就轻声笑笑:“看来苏迦儿真的给你讲了好多呀。”
“她家长经常把她锁在门外,晚上不让她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砚颔首:“这样确实超级过分。”
“晚上苏迦儿躺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就会想,我还没有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她晚上都是在哪儿睡的……”
顾砚感慨:“苏迦儿人其实挺仗义的。”
“那是肯定的呀,但她的棱角都快被磨平了。真的不理解这些家长,口头说是为了你好,但我们真的不需要他们的这种‘好’。”
“别多想了,那都是命,总有人来充当坏的角色。”
“嗯,不想了,想了也是气自己。”凌栖调整心态,“顾砚,有你真好。”
“怎么又突然煽情了?”顾砚笑笑。
他愿意听凌栖的诉说,凌栖觉得特别暖心。
而且远不止这一件小事,他还在凌栖最灰暗的那段时间里,凿开层层的厚冰,将她从无尽冷水中拉了出来。
“没怎么,车还没来吗?”
“尾号***,那个就是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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