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巾帼扮须眉

苍名是连滚带爬地逃回息园三坊的。她冲进大门时,屏风后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众人团团围坐,希声在向她招手。

苍名长吁短叹地走过去,轰然落座。无律给她盛了一碗饭,她胡乱地点头致谢,心里还在反复回味在古楼中的最后一幕。

在这一幕的结尾,未辞失神地伸出一只手,好像要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一样。

于是苍名惊恐地弹射出去,跑出古楼。在跑上大路、回头一瞥时,她看见未辞脸上的表情。那表情如此真切、深刻、痛彻心扉,以至于让她永远都忘不了了。

“哦哎,苍名。”无律在她面前挥了挥巴掌,“你有没有在听?”

苍名目光重新聚焦,问:“你说了什么?”

无律切了一声:“你让我调查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

苍名顿时找回一点精神:“老鬼莲?他在哪?和天心沭什么关系?”

无律说:“诸位把饭咽下去,我怕说出来让你们都吐了。”

诸位配合地咽了下去,放下筷子盯着无律。

尽管寒冬已至,无律还是一甩折扇,说:“老鬼莲,专爱玩弄少年男子,这些少年必须相貌清秀,皮肤洁白,体型偏瘦,就像魏兄弟这样……”

魏羌剧烈地咳了一声:“音律仙,这些就不必说了。”

苍名则检查隔音屏风是否完好,以免楼上的花怡听了岂不是要伤心。

“对,对,讲重点。”无律继续说道,“这老鬼莲,他自诩莲花,图腾和法器也都是莲花。他行踪不定,在人间的老巢十七烟又有花妖护卫,这些年竟没人能奈何他。”

苍名冷笑一声:“既然撞上我,那我可要奈何一下他。”

无律点点头,又说:“他和天心沭从没正面交锋过,也从没一起出现过,难说是同伙、仇人还是陌生人。”

希声眯起眼睛说:“你说得真对。”

无律愤愤不平地叫起来:“你以为在冥界打听个人那么容易?”

苍名问:“那他和未央冠……”

无律接口道:“早些年未央冠刚流传出来,他当然也跟着争抢过了,如今就不知道了,又没人见过未央冠。”

希声平静地说:“所以,诅咒是谁设的,未知。未央冠落在谁手,未知。是不是为了引苍名入局,未知。”

苍名疑惑道:“他本事也未必多大,怎么从没人收拾这老货?”

“谁管这档子事呢,又不便扬名,又不算功绩。”无律悠悠地说,“当朝有律法规定,奸污妇女才被关三个月的大牢,更何况还没规定奸污男子该怎么样呢。”

希声冷笑道:“上次有个女子不愿忍受夫家的欺凌压榨,倒被治了大罪呢。”

魏羌义愤填膺地说:“老鬼不过是仗着便宜,鬼鬼祟祟,为所欲为。”

“好好好。”苍名点着头说,“这才有趣,不是么?”

“就是,太简单的事还有什么意思。”无律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侧头魅惑地向苍名抛了个媚眼,“苍姐,有个情报,我倒是帮你拿到了,花了我一坛子无花果雪梨汤呢。”

“是什么?”几个人齐声问道。

无律放下扇子,郑重宣布:“三天之后,有一队梨园子弟要途径逢焉城,去往京城献艺。”

希声哟了一声:“那老鬼说不定会来。”

“不错。”无律肯定地说,“老鬼嗜色如命,又酷爱看戏,逢焉城又和十七烟相隔不远,想必他一定会来此奸淫掳掠,再把人带回老巢。”

苍名昂首道:“就算他和未央冠无关,我也管定了。”

寻烟和觅霞都大声喝彩起来。

希声说:“那么,到时还要在梨园子弟中选出一位略会拳脚功夫的,以充当诱饵?”

魏羌沉吟道:“那老货毕竟是邪妖,连我也没打过他……”

苍名双拳紧握:“常人不行,我们需要一位能打的道士扮作诱饵!”

其余几人都用品味的目光看着她。

苍名一愣:“恩,也不是不行……”

希声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说:“苍名个子不低,若说是十四五的男孩也不算违和。”

无律抱起手臂说:“苍名武功和法力又高强,就算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比不上。”

魏羌主动说:“鬼克星,我可以把新做的衣服借你。”

苍名慷慨赴义,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几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街头巷尾传言,梨园子弟的车马长队将于今晚抵达逢焉城,在息园三坊落脚。

息园三坊那座直掉渣的老楼,竟然破天荒地有客人入住,让人大跌眼球。

从傍晚开始,息园三坊门前蹲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些从瘟疫中幸存的男男女女,带着孩子一起守在大门前,等待着那支号称中原俊秀生的队伍。

魏羌高举痒痒挠,不停地呼吁号召:“请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瘟疫尚未过去,还有小范围蔓延的趋势!”

老少爷们充耳不闻,在天寒地冻里津津乐道地谈论梨园子弟。

有人说:“知道吗,据说这些俊秀后生,那面皮,那身段,啧啧啧,绝啦。”

立刻又有人说:“那声音,个个清亮好听。”

“那扮相,那戏台,那唱腔……当今无出其右!”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苍名躲在竹帘之后,透过缝隙看向窗外,低声对希声说:“凡人围在这里,等会儿万一打起来,被误伤就不好了。”

希声说:“好,我们去把人引开。你自己行么?”

苍名点头道:“这里交给我。”

希声来到楼下,在大堂里一坐,掏出喇叭,若无其事地吹了起来。

曲声一响,门口的人纷纷捂着耳朵逃离现场。跑出一段的人破口大骂:“逢焉城没因为瘟疫死绝,倒让这破曲儿杀绝了。”

人们不敢再靠近息园三坊,转而在城门附近徘徊。

不多时,一行灰色的车队缓缓开进逢焉城。不论是人、车、还是老马,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在灯火映照下像一群影子,几乎融入夜色。

车队驶过长街,停在息园三坊门前。后面跟着一群看客,他们交头接耳地说:

“怎么看不清脸,好像从头到脚蒙着灰纱一样?”

“不过这灰纱一看就是好料子,好料子啊……”

“散了散了,明天白天人家就装扮起来了,说不定能给我们支台戏呢!”

“你小子想得美,逢鬼城这个穷样,谁出钱?”

无律、寻烟和觅霞忙得不可开交,跑来跑去,就是看不出在忙什么。

无律一会儿跑到梨园子弟面前深鞠一躬:“欢迎光临!”

一会儿又跑到后门大喊道:“快给梨园贵客倒茶!”

一会儿又站在大门口,中气十足地说:“楼上已经收拾出十间客房,请客官们回房沐浴吧!”

为首的那个人抚摸着灰色的头纱面罩,欠身说:“有劳掌柜了,我们这就进房间休息了。”

说罢,一行人迈着轻捷潇洒的步伐上了楼梯,各自飘然入室,关上房门。有的三人一间,也有的两人一间。

无律对寻烟和觅霞笑着说:“看到了吧,最当红的小生可是自己独自一间呢!”

寻烟重复道:“看到啦,最当红的小生可是自己独自一间呢。”

这一晚,息园三坊早早地熄了灯,如同一座坟墓,鸦雀无声。

苍名始终待在二楼的客房里,调动五感,将外面的动静尽收耳中。

过了半夜,丝丝缕缕的邪气从门缝里渗入,越来越浓郁。无律、希声和魏羌安安稳稳地睡在各自的房间里,传出阵阵呼噜声和磨牙声。

苍名一挥手点亮蜡烛。糊纸的木门上映出黑色的剪影,身影颀长,马尾高挑,英姿勃勃,干净利落。

长夜漫漫,和着打更人的竹板声和不知何处的吟唱声,苍名做起戏中的一招一式。

云手亮相,掐腰别步,风火轮一转,顺风旗如飞。

但见门上剪影如花绚烂,轻歌曼舞,幕起幕落,醉煞看客。

叮当两声,有人站在屋外,文雅地敲了敲门。只是这人没有影子,木门上依然只有苍名一个人的身影。

苍名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向房门走去。

她不敢开口,于是也伸出手在门扇上敲了两下。

门外那人似乎大喜过望,仿佛把这两声理解成**式的回应。

一道苍老沉闷的声音隔着门响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那种彬彬有礼的语调让苍名打了个寒战。

门外又不疾不徐地说:“我的名字叫做莲,我是个儒客,为人婉转喜洁,常因此和世人格格不入,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苍名轻轻一晃身,走到房中间的浴桶前,高高抬起手梳理着马尾,又随意地扯着领口,似乎要脱下袍子入浴一样。举手投足,充满了清新俊逸的少年男子气概。

这倒影在门外的人看来,简直是**裸的勾引和诱惑。

那人柔声细语地说:“公子,那我进来啦。”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苍名一手握紧冰刃宝剑,看着门口站着的白色身影,惊叫声差一点飞出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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