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招迅猛急速,招招致命,却并不凌乱。参泽永起先还能抵挡,十几招后,大皇女暴喝一声,力量不减反增,趁其不备一脚踢去,将比她高出一半的参泽永生生击退数米。
参泽骑士决斗不允许使用赐福,这是当年大皇女加入骑士团时主动提出定下的规矩。事到如今,竟也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参泽永认真起来。
原以为她是鲁莽行事,不曾想是他低估了浓度99的含金量。与生俱来的赐福滋润重塑了她的骨肉,单论身体强度,她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神力。
金属不断碰撞发出叮当声响,因急速与巨力擦出些许火花。女孩浑身浴血,目光如炬。她浑身紧绷地逼近敌手,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兽。在缴住对方西洋剑的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两剑竟然不堪重负被双双斫断。
众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她不是……褪生期吗……是谁把这玩意当褪生期的……”
女孩干脆扔了断剑,直接换成拳头砸向参泽永,拳头被他扭头躲过,在墙面留下一个巨坑。大皇女甩了甩手上的石灰,再次向着对方奔去。
与施展纯粹的暴力不同,她的目光静然,平和得就像小巷中会吹过的带着风信子馥郁馨香的微风。
参泽永无法从那双眸子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愤怒或是仇恨。事实上,他也不曾从她的言语中察觉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立场与感情。直到此刻,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理解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她总是在用乐天的视角看待世界,给人一种从不忧伤的盲目乐观印象。
所以现在,他心存疑惑了。
那孩子,当真后知后觉吗?还是因为——她被善意与仁慈教育得太好,宽容先于负面的执着替鲜血淋漓的世界重新染上温和色彩,以至于她总是如此入世却不近人情?
大皇女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心无旁骛地进行着战斗。
她在参泽骑士团当过侍从也当过教官,无数个不熄的日光下,小小身影洒落的汗水都构成了今日生死之战的无畏。即便是回到年幼的身体中,她也确信自己的战斗本能足以超越世间大部分人。
她并非无知之人,她只是拥有自信的资本。
参泽永已经完全招架不住大皇女的能力,他甚至想要动用参泽的赐福,又被感性中的另一种情感覆盖。
荣誉、英勇、怜悯、公正……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与他教导那孩子的别无二致,他知道自己不用赐福绝非那孩子的敌手,但他不想使用了。
他想到那些被“策反”的骑士们何以二度背叛。
人就是如此莫名其妙的生物。
“吾等骑士荣光已被玷污,绝不能……一错再错、执迷不悟。”
参泽永最后一次用力格挡,被大皇女紧随其后的一拳击飞。他被摔在黑衣骑士长身边,大皇女身形一闪,快如闪电。只听利剑出鞘刺破凝滞的空气,一道寒光骤然劈下没入脖中,血流如注——
黑衣骑士甚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剑被大皇女拔出夺走。
她漠然地抽出长剑,温热的鲜血从血口喷涌而出,糊住她的眼睛。血色的视野中,她隐隐看到有什么金色的光芒浮现,接着感知到熟悉的潮汐在她掌心汇聚。
似乎有什么变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下一瞬,在场众人齐齐跪下:“参见女皇陛下!”
“我不是你们的女皇,起来。”大皇女冷冷道,“礼士官进来!”
“僭臣逆势,人神共戮!皇女执刃,天宪当裁!”红衣骑士们拜倒在地面上,不愿起身。
门外的礼士官立刻进宫,一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参泽永和被众人朝拜般簇拥的幼年大皇女。
几日内接二连三的政变让他开始对血洗宫墙的情景接受良好。他表情麻木地踏过地上仍在缓缓流动的血泊,向着参泽新皇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我不是你们的皇。”
浑身浴血的女孩再次强调,她身上的杀气未退,不怒自威,竟将礼士官直接吓倒在地。
无视了对方的战栗,她抬手拭去剑上未凉的血:“将他的尸体安葬,不必葬在皇陵,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立无字碑吧。”
那一刻,除了变化的本人以外,所有人都知道那不一样的是什么了。
曾经温和飒爽的大皇女,已经被命运强行握住双手沾染血亲的鲜血。
那独自背负罪孽的一人,不知不觉行入铁血的深渊,似与过去的自己悄然诀别。
“一把好剑,它的主人功力还配不上这样的剑,好好练。”她漫不经心地蹲下,将擦净的剑插回黑衣骑士鞘中。
“是……”骑士长再度拜下。
“起来,你们不需要跪我。”见众人无动于衷,她将怀中一物抽出扔下,“你们几个红衣骑士按着这份地图,立刻把川泽、教皇和诗人接回宫。途中若遇天国人格杀勿论;如有参泽人阻拦,罪同谋逆,无需禀报、就地处决。”
“是!”
大皇女走到台阶上坐下:“你还想跪多久?”
黑衣骑士浑身发抖,俯首不动:“臣不敢!”
“起来,告诉我除了西三城以外,参泽永联合了哪些域,现在哪些城受到攻击。”
“还有南部要塞兵变,但参泽永的意思是他有安排、不用担心,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天国在等参泽永下令协助,暂时不会进攻西三城,既如此……”大皇女起身向宫外走去。
“参见女皇陛下!”
红衣骑士们乌泱泱跪倒,铺满了整个宫前广场。
举目鲜红一片,如同一只方形的太阳。
黑衣骑士当即愣在原地。
整个北骑士团竟全被她带进了皇宫。
没有赐福、没有佩剑,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她心中神圣的骑士精神。
她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
大皇女面无表情道:“南部要塞遭到暗域入侵,北骑士团全体骑士听令!”
“是!”
“尔等曾背弃信仰,教唆之人已然伏诛,如今吾以宫廷大骑士之名宣布,尔等只需同吾守护家国、驰援同胞,便可赦免尔等受人挑唆之罪行。现在,随吾冲锋,要叫胆敢觊觎参泽之人血债血偿!敢犯参泽边疆者,必葬于异乡!”
“凡侵寸土,必毁其邦!”
“凡侵寸土,必毁其邦!”
“凡侵寸土,必毁其邦!”
黑衣骑士长将参泽的烈阳海浪旗帜交予大皇女手中,她接过染血残旧的军旗,握着尾部将其高举过头顶。
“凡侵寸土,必毁其邦!”
金光俯照大地,蓝色的旗帜稳稳飘扬,几乎长于那具还未完全脱离褪生期的身躯两倍,却无人敢取笑这略显滑稽的画面。
此后参泽皇宫的长阶,登不为见帝皇,但拜当世之神。
要承受八域,皆来朝觐!
“北骑士团红衣骑士!吾命令你们在黑衣骑士长的带领下启程,沿途不可惊扰百姓。其余一切调度皆从其命,所行军令,视同吾躬亲授,违者按军法处置。南部军情刻不容缓,吾先行一步。”
大皇女的身影化作一片水雾,乍然消失在众人面前。
参泽的南部毗邻九域中最为弱小的暗域。
与参泽的永昼无夜相反,那是一片无光之地,一半炽热灼烧的银沙,一半阴森潮湿的黑森。它的赐福早已流逝,除去孩童随势瓮共鸣诞生时随身的伴生兽外,个人无从使用任何赐福。
据说这是因为上上任暗域域主犯下弥天大错,而被降下的诅咒。
当世的两位执政官暗月、暗雪便在如此困境中带领暗域挣扎求生,在天国面前伏低做小也无怨无悔。
黑衣骑士长率兵从皇城出发,想起大皇女方才嘱托的话。
“天国与参泽的对立形成二级格局。天国势大,国域辽阔,位于大陆最西;我们位于大陆至东,两域中间隔着隧域、易区、情域。隧域向来依附天国,北部已取道出兵;易区、情域中立避战,想要牵制唯有暗域而已。皇……他原本的意思是将南城割让给暗域。
“我的褪生期已经结束,马上便能恢复正常形态,赐福已全数回归。参泽之内只要我想去不过一瞬的事情,骑士团会拖累我,便由你带领驰援。从皇城一路向南,不必急于赶路,先沿途抚慰民众。军旗已经交予你,他们见了宫廷军旗便知是我了。你我所行之事不过为骑士团成员备下一条生路,不过……”
大皇女那时语气虽温和,言语却杀气腾腾。
“若是再有人生事,直接处决、以儆效尤。”
南部要塞外,暗域兽兵团列阵在外,围堵了欲图北上寻皇的南骑士团。各类凶禽猛兽顺从地肃立在暗域人身侧,而人身上除了普通的铁盔铁甲护住关键部位以外,再无其他装备,显得原始而野蛮。
但南骑士长不敢有丝毫松懈。
暗域人一向如同疯狗,自己的命弃之如敝屣,更不要想对待敌人是何等狠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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