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种花得——

“呜呜呜呜我不要!”

邑姜无奈道:“诵,快放手,我真的要走了。”

姬诵还是在哭。邑姜只好强行把他的手指掰开,来不及整理衣服,慌忙大步离开了。

姬发说过他接下来会很忙,没时间回家。但他没说过邑姜也会很忙,要跟他一起走。

姬诵一直坐在正厅里哭泣,就算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也要哭。直到因为嗓子太干哭到咳嗽才停止。

姬诵接过侍人递来的水,温水下肚,稍稍抚慰了他的心情。他决定回房间睡一会儿。

走到半路,他听到邑姜房里传来一阵号啕大哭。不用想都知道是叔虞。

“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在哭?好吵。”

侍人心想,世子你刚才跟他一样吵。

姬诵走进去,看见叔虞坐在床上抹眼泪。他把被子拽出来,盖在叔虞身上。

“好了,别哭了。喊着不累吗,到最后嗓子疼。你要不要喝水?”

叔虞没有反应。

“不要伤心了。虽然阿娘不要你了,但她也不要我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玩。”

叔虞哭得更伤心了。

姬诵皱着眉:“……好吵,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叔虞强行止住了哭声,但越想越难受,忍不住一直啜泣。

“……”

姬诵觉得这样不行,又想到了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阵翻找,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几个月前得到的花种。

有点扎手。

等他再次回去,就被叔虞扑过来一把抱住。

“阿兄我错了,你,你不要丢下我。”

姬诵试图把他扯下来,但失败了。“我没有不要你,我们去种花吧,好不好?”

“呜呜呜,我不哭了呜呜呜,我一定忍住唔……”

……算了,还是睡觉吧。

姬诵拉着叔虞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叔虞的呼吸就平静下来,姬诵也安心睡着了。

等睡醒睁眼,天已经完全黑了。姬诵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毫无困意,干脆下床走出去。

刚刚从被窝里出来有点冷,姬诵拢着衣服,询问下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下人小声道:“回世子,已经子时过半了。”

正好是人人睡得正香的时候。

姬诵:“哦。找人带两盏灯来。”

下人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姬诵回到屋内,拿起种子,又跑到池塘边。

他先是蹲下身,用手去抓池边的泥土,觉得不方便,干脆直接跪坐在泥地上。

下人们提着灯,不知如何是好。

姬诵招招手:“灯拿低一点,我看不见了。”

姬诵将泥土挖开一个小洞,发现最底下开始积水。

是不是有点太湿了。

他又把泥土填上,起身去挑另一个位置。没走两步又回来,不耐烦道:“你们提着灯跟过来呀,快点!”

姬诵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躺,种子没有种下去,把大姬招来了。

邑姜不在,西伯府内身份最高的女人就是大姬,再加上她本身也到了练习管家的年纪,邑姜就让她来代理事务。

“你在做什么呀!”大姬惊恐道,“快点起来去换衣服!”

姬诵本来就容易生病,现在夜深天寒地在这里玩水。要是邑姜刚走第一天世子就病倒了……母亲回来会掐死她的吧!

姬诵:“我要种花。”

“哎呀,你明天再种吧。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

姬诵抿唇:“那你让下人都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种也可以。”

大姬反应过来,后悔道:“我不是嫌弃你麻烦……”

姬诵没再搭理她。

大姬咬牙一跺脚,转身跑去找邑姜留下的贴身侍女苔。她自持从小学习家政,不需要女苔的建议,但现在不得不去求教了。

过了一会儿,大姬跑了回来:“今天有个自称南宫毛的人请见,是父亲安排来保护你的。你没醒,我就把他安置在前院了。你要见一见吗?”

姬诵抬起头来。

在来西伯府之前,父亲揪着耳朵跟他讲,这次机会难得,尽量跟小世子打好关系。

南宫毛想了很多种情况,比如他们君世子不知世事,只要带他一起玩就好;也可能天资聪颖,刚见面就甩过来几个问题考验他;又或者看他不顺眼,突然刁难他,自己要忍住……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觐见是大半夜爬起来。

对面的小世子还没有他腰带高,好奇地看着他:“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吗?”

到底是谁白天不起床大晚上不睡觉?

南宫毛行礼道:“既然公子有吩咐,臣随时到场。”

姬诵了然点头:“所以你睡了,是阿姊喊你起来的。真奇怪,明明是她自己说的不要折腾人。”

南宫毛低着头没有回应。

姬诵又问:“是谁派你来的?”

南宫毛道:“君上考虑到公子们没有人看顾,派我来保护公子的安全。”

姬诵又站近了一点:“你今年多大。”

“十有五岁。”

“所以你参军了吗?”

南宫毛挠了挠脸:“今年刚进军队,还没有打过仗。不过我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一定能保护好公子的!”

“哦。”姬诵说,“那我们走吧。”

南宫毛:?

“走?”南宫毛有些慌乱,握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剑。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姬诵转身就要出门,南宫毛连忙开口:“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

姬诵:“就是出门走走啊。反正我现在睡不着,你也已经被叫起来了,不如出门走走。正好让我看看你的作用。”

南宫毛本想劝阻,听到最后却挺直了腰,只是说:“那,那世子请允许我稍作准备。”

“哦,我就说你得换身衣服什么的。”

他要不要也换一套厚一点的衣服?不过身上这套是刚刚才换的,穿一件厚外套好了……

大姬看了看天色,还是有些担忧:“世子要不还是等天亮了再出门吧。”

“没事,这不是有南宫么。”

“那再多带一点侍卫?”

“……我是出门散步的,不是去喊别人起床的。”姬诵转头,“而且南宫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南宫毛眼睛一亮:“我会的!”

大姬:……

怎么,要是世子出了问题,你爹来负责吗?

在大姬犹疑的目光下,姬诵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夜晚的道路十分安静,只有明亮的月光,照出房屋的轮廓来。

“路上真的没有人呢。”姬诵转过身来,悄声道,“我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别人。”

南宫毛点头。

姬诵放轻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喜欢这种氛围,安静,清冷,温和,似乎连空气都新鲜许多,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

姬诵在心底默默哼着曲子,一跳一跳地走到路口,看到旁边有一棵大树,拐弯到了树底下。

大树枝叶茂密,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姬诵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就离开了。

姬诵东走走,西走走,等他再次想起南宫毛时,一转身,发现对方不见了。

姬诵:……

被跟丢对他来说是件很常见的事,不过他以为父亲派来的人会更专业一点。

姬诵回忆了一下,好像之前有个路口,他抄了近路从房子背后过去的,是不是在那里跟丢了。

回去一看,果然南宫毛还在那里打转。

“公子——”谨记着姬诵的话,南宫毛压低声音小声地喊,“公子,你在哪里——”

出于某种诡异的心理,姬诵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走来走去,绕了好几圈。

姬诵想了想,悄悄走到他身后,试试他能不能发现。

南宫毛又找了一会儿,停在原地,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深吸一口气。

姬诵上前几步,从背后轻拍他一下。

“公——呜啊!”

“嘘,小声点。”

南宫毛猛地转身抓住姬诵,觉得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公子!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你确实跟丢了。我走出去很远了才发现你没在身后。”姬诵质疑他,“现在路上就我一个人你都能跟丢,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南宫毛欲哭无泪:“我错了公子,我做不到。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不要。”姬诵道,“我找到一片空地,你跟我来。”

南宫毛跟在姬诵身后,双眼紧紧盯着他。

“你说,太阳一般从哪里升起?”

南宫毛每日晨练,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抬头看看天象,伸手一指:“是那里。”

姬诵站过去看了看:“唔,机会难得,不如今天看看日出吧。”

南宫毛谨慎道:“公子,现在等日出还是太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近卯时了再出来吧。”

姬诵有些犹豫,在这里干站着等确实挺无聊的,但如果回去,估计他就记不清路了。

又转念一想,算了,也不是非要在这个地方看日出不可。

两人回到府上,得知消息的大姬赶忙跑了过来。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

大姬来得匆忙,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满脸疲惫。姬诵有些惊讶,大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有时候也会以这种形象短暂地从房间里出来一下,但每次在外院出场都是得体的。更别说在客人面前。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三弟醒了。”大姬沉重地说,“他发现你不在身边,哭得很伤心。然后渐渐他就不哭了,谁喊他也不搭理。我都要愁死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哦。”既然是叔虞的事,其它的自然要往后排。“南宫,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等卯时再出发。”

姬诵来到屋里,就看见叔虞裹着被子静静侧坐在床上。

“虞?”

叔虞猛地回头,又慢慢转回去,低着头不说话。

姬诵坐在床边:“怎么了?”

叔虞不说话。

“不说话我就走了哦?”

叔虞依旧不说话。

“好吧。”姬诵无奈道,“我骗你的,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想说再说吧。”

叔虞终于又转头看他:“阿兄不是不要我了吗?”

姬诵:“我为什么不要你了?”

“因为我不听话。”叔虞忍不住又哭起来,“阿兄不喜欢我,所以不要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呜呜呜……”

姬诵隔着厚厚被子抱住他:“我才没有不要你呢。如果我不要你了,肯定会直接告诉你的,才不会一声不吭就走掉。虞相信我的话吗?”

“信。”

“信的话以后就不要瞎想。”

叔虞把被子拉开,扑到姬诵怀里:“那阿兄也不要突然走掉了!阿兄要走一定要带上我!”

“好啊。”姬诵想了想,“待会我要出去看日出,虞要跟我一起去吗?”

叔虞:“要!阿兄抱着我去。”

姬诵:“你变重了,我抱不动。等母亲回来让她抱你。”

“哎?——”

姬诵就这么抱着叔虞发呆,一直到有人来叫他,原来是时间到了。

姬诵拉着叔虞去找南宫毛。

南宫毛:?

“公子……?”

姬诵举起他牵着的那只手:“这是我弟弟。”

“哦,原来是小公子。”南宫毛也摸不清楚这是哪一位,只能含含糊糊地称呼。或许他回去需要补课。

姬诵:“他跟我一起出去。”

南宫毛看了一眼叔虞,顿觉不妙:“敢问这位小公子如今几岁?”

“我已经两岁半啦!”叔虞数了数手指,不知道伸出两根还是三根。

“……公子,我们一般不把三岁以下的孩子带出家门。”

叔虞马上抱住姬诵:“不行,我一定要跟阿兄待在一起!见不到阿兄我就要死掉了!”

姬诵:“你看,就是这样。所以我要带他一起去。”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出门。南宫毛默默点头。

“是。不过两位公子最好多带几个侍卫。”

姬诵没有拒绝。毕竟这个点正好人们也该起床了,不怕打扰到人。

姬诵:“那正好,不如我们去郊外吧。”

南宫毛一个踉跄。

“公子怎么又改主意了?”

“嗯?我没有改主意。”姬诵道,“不过天将亮,路人有了行人,就不好看风景了,去郊外刚刚好。”

南宫毛:“既然要出行,不如安排马车,重新规划。”

姬诵:“我想走着去。你带路吧。”

“……是。”

南宫毛去找了大姬,大姬迅速安排了一队人给他们。南宫毛清点完人数,来向姬诵禀告。

姬诵:“我知道了。出发吧。”

南宫毛悄悄抬眼看他:“公子,那这些人……”

姬诵疑惑地看着他,突然间心领神会:“哦,那暂时就由你来做领队吧。”

“是!”

南宫毛眼前一亮。果然,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争取才行。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公子看到自己的能力。

十分钟后。

叔虞停下脚步:“我好累,我走不动了。”

姬诵:“那你回去吧。”

叔虞靠在他身上:“我不要。说好了跟阿兄一起。阿兄抱我走吧。”

姬诵:“都说了我抱不动你。你选别人吧。”

叔虞看了一圈,选定了南宫毛,张开双手:“抱抱!”

南宫毛:……

南宫毛无措了看向姬诵。

姬诵:“怎么,你不会抱小孩吗?”

南宫毛摇头。他好歹也是长子,平日里也照顾弟弟妹妹,这点小事还是会做的。

“那你怕什么。”姬诵道,“没关系,虽然母亲平时不让别人抱他,但她现在不在,你抱着就是了。”

南宫毛僵着脸,在姬诵的注视之下,最终还是把叔虞抱起来了。

姬诵看看天色:“还要走多久?我感觉天快亮了。”

“就在城外,离军营不远处。已经很近了。”

姬诵眨眨眼。父亲现在应该就在军营里吧。母亲也是。

“军营好玩吗?”他问道。

南宫毛有一紧张就抓头发的习惯,但他现在双手抱着叔虞。也不是说他不会单身抱孩子,但毕竟君上的孩子跟自己家里的弟妹们还是有差别的。

“呃,还行吧。平日里就是由师氏带着学习和训练,要打仗了就是统领带着去打,能回来的该休息休息,该疗伤疗伤,等着论功行赏。”

“这样啊。”姬诵一边走一边踢着一粒石子,一直等到踢歪了再换一粒。

感觉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所以父亲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到了城郊,四周皆是空地。南宫毛凭借印象指路,最后找到一个小山坡。

“就是这里了。坐在这个斜坡上,面对的正好是太阳初升的位置。”

南宫毛指挥侍卫们分散开来,想到姬诵是来看风景都,贴心地使他们尽量不出现在视野之内。

叔虞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姬诵踮起脚戳他的脸蛋,叔虞支吾了两声,没能醒过来。

“算了,你把他给我吧。”

姬诵接过叔虞,两只手绕过他的胳膊,然后颠了一下,抽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南宫毛看得眉头直跳。

好在叔虞已经很熟练了,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甚至没有醒。

姬诵还在想怎么掖着衣摆好好坐下,就看到南宫毛直接坐在旁边,于是他也随便坐下了。

清晨的郊野还是有点冷,姬诵默默抱紧叔虞,感觉暖和多了。

等到云霞开始变色,姬诵捏着叔虞的耳垂叫醒他。

“唔?”叔虞迷茫地睁眼,“阿兄今天比我先醒,好奇怪……”

“……我们不在家里。清醒一点,要看日出了。”

叔虞打个呵欠,从姬诵怀里爬出来,下意识在旁边端正地跪坐着。

不久之后,太阳就从边际升起。

叔虞睁大眼睛:“我怎么感觉它没有动?”

姬诵:“不要盯着太阳看,对眼睛不好。你一边眨眼一边看,每次睁眼它都会动一点。”

叔虞试了试:“哇,真的耶。”

太阳完全跳出天边,姬诵站起身:“好了,该回去了。”

他的花还没有种呢。昨天晚上就想做但没做完的事,姬诵一直记在心里。

“就这么回去了?”叔虞不舍地起身,自然地拉着姬诵的手,“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不能多玩一会儿吗?”

姬诵毫不留情:“你才两岁,在草丛里打滚都不行。明年再说吧。”

南宫毛跟在身后:“公子还满意吗?”

“还行吧。”姬诵平静地说。

美是很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不至于无聊到走神,但也没有深刻到能让他以后想起。

但仔细想想,好像本就应该这样。

好歹算是做了一件事,这就够了。

“不过这个地方确实适合看日出。我本来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好位置。”

南宫毛笑了笑:“在我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来这附近看日落。后来我也会带弟弟们来这里。”

叔虞探出头来,羡慕地说:“哇,那你父亲一定很有空闲吧。”

“……”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父亲当然不闲,虎贲氏又不是什么边缘闲职,也是一有事找不到人的。只是南宫将军平日把他一起放在军营里锻炼,所以父子才能天天相见。

不像姬发,做事都是召重臣秘密商议,就算日常朝会也要严肃进行,哪里有带个孩子的可能。

南宫毛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明白了,父亲的告诫最好还是听在心里。

其中有一条叫做非必要少为自己辩解,做好该做的事就闭嘴。

毕竟,你侍奉的人没那个闲心在乎你的私事,只是随口调侃一句而已,别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姬诵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多言,回头拍了一下叔虞。

“瞎说什么呢,跟闲不闲有什么关系,父亲之前还不是天天陪你玩。”

叔虞:“也对哦。但是父亲没有陪我们看过太阳,等他下次回来,我们再看一次吧。”

姬诵:“……我们还是回去种花吧。”

南宫:公子肯定不想知道我的闲事

姬诵:(其实想知道但更喜欢自己偷偷分析)

上任前

南宫:父亲说虽然机会难得但是任务简单,那我必须多争取一点职责外的事好好表现自己

上任后

南宫:哪里简单了?(大叫)你看看这一件件事,哪里简单了?(抓挠)

仲桓和南宫毛是顾命里指名的成王重臣,但是只有名字,所以其它部分都是我自己瞎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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