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掌门清心殿的青石小径上。
林殊僧袍一甩,步履间透着一股风流倜傥,
除了没那股佛门败类的邪气,几乎把佛渡的步伐学了个十成十,光头在太阳的直射下散发圆润的光,
她内心极度震惊。
师尊?这怎么可能。师尊为人清正严明,严厉,受尽宗门上下敬仰。
那股腐朽怨毒的气息,怎么会和师尊扯上关系?
回想起今日在练武场的所作所为,林殊不由得默默咽了口唾沫,心头一紧,勉强打起精神。
师尊把她从乱葬岗捡回来抚养成人,她修仙路上最敬重的灯塔。
佛渡这妖僧,不过是信口雌黄,想扰乱她的心神。
【对,一定是这样。】
可……师尊自魔族大战重伤后,性情确实变了。时而温和,时而暴戾,尤其是旧疾发作时,会将自己关在殿内数日,谁也不见。那股阴郁,她不是没有感受过。
她忽然顿住脚步,狐疑地眯起眼。
不对。
有个地方很不对劲。
【他一个金丹期的咸鱼,凭什么能捕捉到连我都未曾察觉的、师尊身上的隐晦气息?而且他又怎么能进出掌门级别的会议?】
林殊眼中泛过冷意。
后面跟着的佛渡,感叹林殊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厌烦,
大步向前,仪态嚣张,透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不羁,邪气十足,
林殊察觉到身后那股不协调的气息,回头一看,果然佛渡走路姿态还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
哪有一点青岚宗大师姐的清冷,她狠狠瞪了一眼佛渡,眼神里写满了“你再不收敛试试”的警告。
佛渡被这一眼瞪得老实了些,传音入密,拖长音调:
“好啦,好啦,贫僧这就走对,师父别生气了嘛,再说你师父至少表面护短的很,看你逃过死劫高兴还来不及~”
勉强调整一下步伐,稍稍收敛那股痞气,有几分林殊平时清雅步态的味道。
青岚宗,清心殿
一股淡淡药香萦绕在空气中,青岚宗掌门,玄清道人,
正盘坐于蒲团上,他看起来年近不惑之年,仍然俊朗,眉间沉淀着岁月打磨的温润,虚弱的身体掩不住眼底的锐利。
百年前那场惨烈的魔族大战,他一马当先带头镇守,深受重伤,不宜再操劳,便一直深居简出,宗门事务大多交由林殊处理。
看到二人进来,玄清道人眼睛倏然一亮,
林殊低着头,心跳如鼓,僧袍下的手握的发白,
【师尊一向严厉得很,我在全宗弟子面前提刀威胁“自己”,这要是传出去,万一黑了青岚宗的脸面,不管怎样一定会受罚了,佛渡这个小黑子,遇到他就没好事!】
佛渡懒洋洋站在一旁,一副没骨头但勉强立正的样子,余光瞥过旁边的“自己”像是听到什么绝佳的笑话。
【啧,什么叫做遇见我就没好事?我救过你多少次?有我,是你的福气。】
玄清道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眉头微微一皱,嘴唇动动又生生忍住,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叹息里带着一丝疲惫和释然。
林殊的头埋的更低了,她感觉师尊的目光像刀子在她身上刮来刮去,偏又安静的可怕,静的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师尊不说话,难道是要罚我去问心崖闭门思过一百年?还是让我下山除魔赎罪,不赎完不准回宗?还是让我去给宗门扫茅房?!】
想起这个,林殊眼前一黑。
然而,玄清道人迟迟没有开口,
他的目光从佛渡身上移到林殊,尽管她现在是僧侣模样,锐利的眼神逐渐柔化,透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庆幸与温柔。
林殊终于忍不住偷偷抬头,恰好撞见师尊柔和的眼神,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有劫后余生的欣慰。
“殊儿,”玄清道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温和,带着一丝颤抖:“回来就好。”
林殊鼻尖莫名一酸,她敬仰的师尊向来严苛,怎么会害她,
从小到大一直以最高的要求对待她,但也会在她受罚后偷偷塞给她甜甜的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与同门放肆。
【这秃驴绝对在诈我。】
玄清道人顿了顿,目光再次二人之间打转,有点挑剔的看向“林殊”,
最终叹口气:“今日的事,为师不予追究,造成的骚乱,为师自会处理,你们.....退下吧。”
林殊愣在原地,脑子难得僵住,还没有从“师尊不罚我”的事实转过弯了,
佛渡已优雅行了个佛礼:“多谢师尊,弟子与佛子,定会好自为之。”
说罢,他还朝林殊挑挑眉,眼神里满是“看,我说师尊会放水吧”的得意。
林殊狠狠瞪了他一眼,内心已舞出一套青岚剑法狠狠削佛渡那妖僧的头发,奥,忘了,他没有头发,垃圾。
佛渡唇角微勾,传音入密,慢慢悠悠道:“佛子莫急,贫僧一定好好配合,毕竟,师尊都说了,让咱们好好相处~”
林殊麻了,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波动,
【师尊什么时候说过要咱俩好好相处?在你梦里吗?】
林殊忍住不和妖僧一般见识,抬眸,发现师尊额角沁出一层细密冷汗,脸色苍白,方才还温和欣慰的表情此刻正被一种极端痛苦扭曲。
旧疾又犯了!
林殊心头一紧,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旁边“自己”的手腕,力道大的让懒洋洋的佛渡皱了下眉。
“师尊,我等先行告退。”
她用佛渡那华丽又低沉道嗓音,语气又急又快,然后拖着还在状况外的佛渡,转身就走。
佛渡的眼神扫过桌上一颗莹白晶石。
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林殊冷着脸,拽着佛渡往小筑方向的偏僻小径走去,
佛渡被拉着,悠哉悠哉闲散模样,一边享受一边逗路边的一只小飞虫。
林殊终于忍无可忍,用佛渡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盯着“自己”的脸,
“死劫,是什么?”她压低声音,平静开口。
佛渡眨了眨那双清澈的凤眸:
“死劫?什么死劫?佛子怕是听错了,贫僧只听说了你让我好自为之。”
他甚至还用林殊的手,捻了个佛礼,姿态圣洁。
【杀了算了】
她甩开佛渡的手腕,转身将佛渡抵在一颗古松上,
眼神锐利如刀,冷飕飕的寒气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说,师尊状况和我死劫有关系?”
佛渡被她按在树干上,非但不闹,反而用那张清冷出尘的脸,懒洋洋笑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道:
“哎呀,佛子息怒哦,贫僧这不是.....饿嘛。”
他理直气壮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脑子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得先吃顿好的,才能恢复记忆。”
林殊额角青筋一跳,
她凝视着他那张摆烂的嘴脸,最终从牙缝挤出一个字:“行。”
【美食,那只能那个了,超级好吃的,我都舍不得吃一次的东西。】
她转身就走,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佛渡正悠哉靠着树,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颗用金箔纸包着的,散发浓郁人工烤鸡香精味道的丹药,抵到他面前。
林殊面无表情:“吃。”
佛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一个享受了人间数千年珍馐美食的九尾天狐,一个对食物挑剔到极致的妖僧,现在让他吃这个??
他看着林殊的眼神,那双本该属于他的桃花眼里,清清楚楚四个大字:你,敢,不,吃?
【不吃杀了你哦】
佛渡沉默了片刻,目光微敛。生气的林殊还是很可怕的,虽然炸毛很有趣,想杀他可以但气到不理他,就不划算了。
他默默接过那颗丹药,在林殊凉飕飕的注视下,视死如归把他塞进嘴里,
一股难以言喻,混着药材苦涩和霸道烤鸡香料的味道,在他口腔里轰然炸开,
佛渡的绝美清冷脸,绿了。
“现在,”林殊的声音幽幽响起,“可以说了吗?”
【不说杀了你哦】
佛渡艰难咽下那口丹药,感觉自己灵魂都受到了沾污,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他缓了口气,才懒洋洋开口:“这事,是封印完魔尊之后没多久,你师尊特意召集掌门主持开了个会,
说他夜观星象,看到那颗代表你的将星,光芒黯淡,死气缠绕,
是命中注定有一死劫,无可避免,如果你以后有冒犯他们的地方,请多担待,他一力承担。”
可师尊不会占星之术啊。
然后林殊狐疑的眼光投向他:
"最高级别会议......你,金丹期佛子,能进去?"
此话一出,空气凝固了。
佛渡没有半分被拆穿的慌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眨了眨清澈的凤眸,点了点天上,姿态傲然欠揍:“自然是贫僧正好在那个大殿房梁上睡觉,一不小心,就听到了。”
林殊:“.......”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房,梁,上,睡,觉?】
在最庄严肃穆,连掌门都要正襟危坐的议事大殿里?
佛渡完全没理会她石化的表情,自顾自用她那张脸,咂咂嘴回味:
“你还真别说,那地方风水真不错,冬暖夏凉,尤其是夏天,穿堂风一吹,可舒服了,比我梵音寺的冰窖还管用。”
甚至还热情发出邀请,凤眸弯弯,笑意盈盈:“下次你若也想找个好地方避暑,贫僧可以带你去,保证清净,视野还好。”
林殊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那张真诚安利的脸。
【这妖僧的脑回路是被驴踢过吗?不对,我突然觉得他深藏不露?这种想法才更离谱吧。】
她毫不犹豫转身,抬脚离去。
再多看一眼,她怕想拧下这颗漂亮脑袋。
佛渡充满遗憾的瞧着她决绝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轻声自语:“怎么就走了?贫僧还没说完,那房梁上还藏了好几坛美酒。”
林殊脚步不停,心中掀起波涛。
师尊不会占星术。他醉心剑道怎么可能会夜观星象,还看到她的死劫?偏偏那所谓的“死劫”,又正好是她完成所有任务,系统准备送她回家的日子。
这未免也太巧了。
林殊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系统搞的鬼?是它一手策划了这场身体互换?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扯淡。
那破系统要是有这通天彻地的本事,怎么还会萎缩在她的识海里,像个寄生虫一样,全靠她做任务修复世界 bug 积攒能量?它图什么?
所以,只能是巧合?
可师尊……林殊眉心紧锁。自从师尊重伤后,身体大不如前,就总是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有时候,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决定,都让她感觉奇怪,那根本不像她认识的师尊。
但二长老亲自诊断过,药王谷的圣手也来看过,结论出奇一致,都说是旧伤复发,神思耗损罢了。
而且师尊状态也越发好了。
甩甩头,林殊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不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换回身体,然后回家。
思路刚梳理清晰,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风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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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杀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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