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文直接无视了四皇子的话,将他晾在一边。
他直起身与殷伯玉拉开了些距离,转而又无比自然的将手轻搭在了殷伯玉的肩膀上。
外人看来像是殷伯玉被他半搂在了怀中。他低头,语气亲昵对殷伯玉道:“好些日子未见,二殿下近来可好啊?”
殷伯玉:“……好。”
裴观文笑意更深了,也许是为了做给四皇子瞧,也许只是单纯想要逗弄一番殷伯玉,他往殷伯玉那边凑得更近了些,语气略有哀伤,道:“殿下就单一个好字,没有什么其他的,例如,也有那么点想臣之类的。”
殷伯玉自觉无论多久都无法习惯裴观文这样不顾场合的胆大之语,被惊得微微张唇,他僵硬着往旁边挪了挪,瞬间有红晕浮上脸颊。殷伯玉快速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面色难看的四皇子,皱眉制止:“你又在胡说了。”
裴观文靠着殷伯玉大笑,一半的身子都靠在了殷伯玉身上,边笑,他边说:“方才在姑母那,殿下可是......”
四皇子咬牙看面前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完全没将他当回事。实在是,是可忍熟不可忍啊!
他不忍了,怒极反笑,道:“你们两个,本宫还在这呢!”
裴观文分了些眼神给面前的四皇子,像是才这发现还有个人在这里一般。他状似惊讶道:“原来四殿下还未离去吗。殿下还有何事?”
四皇子被裴观文气得青筋一跳,却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那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咒骂也因为对上了裴观文似笑非笑的神情,硬生生吞了回去。
词句在他嘴里绕了个圈,出口最后变成了:“和你没关系,你要出宫,便快走罢!”
裴观文摇头,不急不缓道:“陛下看重我,将二殿下交予我教导。纵然殿下从未正经叫我一声师父,可我名义上也算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此话一出一下引起了两人的不满,殷伯玉转头看他,欲说话辩解,被裴观文憋着笑拍了拍肩膀,意思是:别急,别急。
四皇子则是面露错愕。师父?这事他从未听说啊!
他退后了一步,抓住在他旁边侍从的领子,压低了声音问:“这事你如何没与我提起过?”
侍从被抓着领子,害怕的抖了抖,唯唯诺诺道:“殿下,您之前说了,以后有关裴状元的事情......您一件都不想听到,所以、所以奴才就没和您讲起了。”
四皇子顿了顿,转了转眼珠,想起好像确有此事。他重重的“啧”了一声,将那侍从往外一推,恶狠狠道:“这种时候你倒听极了我的话了。算了,你这没用的废物!”
四皇子将怒火在那无辜的侍从身上发泄了一通,才重新转过身。他面向殷伯玉二人,头高仰着,气势却比刚刚矮了一截。他清了清嗓子,道:“就算如此,我与皇兄感情深厚,遇见了便寒暄几句,这你也不许了?”
裴观文“哦?”了一声,声调上扬,说:“我还未出凤阁便听见外面好大的争吵,走来一看,就见殿下你抓着二殿下不放,这也算谈心?”
“嗯,自出了太学之后,四殿下倒是好久不与我亲近了,以前那些日子我都还记得,很是怀念啊。”
四皇子猛的听到裴观文提起以前,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进入了戒备状态。
曾经还在太学时候那些被欺压一头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这厮还止不住有些犯怵。
四皇子恨得牙痒痒,不过好在还是维持住了作为皇子的尊严。
他气势不减。
但边说,边往后退,“什么,什么怀念,你别说这种话来唬我。”
他退出几步后,距离合适,才呲牙咧嘴的放下一句话:“懒得与你们多说,你不走,我走!”
说完,他就马不停蹄的领着他的侍从们脚下生风的离开了。
四皇子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几下子就没了踪影。
裴观文搭在殷伯玉肩膀上的手,随着四皇子的离开而放下了。
“跑得倒快。”殷伯玉耳边传来裴观文声音清浅的轻声嘀咕。他回过头,扬起温和安抚的笑,看着殷伯玉,说:“他从小便这样,喜欢四处招人麻烦。殿下不用担心,以后大约不敢再对你无礼了。”
裴观文离殷伯玉远了些,那温热就少了。他有些怔愣的看着裴观文笑意盈盈的俊秀面庞,心里五味杂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自己跟前。
往日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拨乱他的心弦。这些日子里他是如何待自己的,殷伯玉并非看不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他心里总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在期待,这个他从初见之时就不喜,觉得轻浮,口无遮拦,毫无豪门世家气度的男子。
他就这样看着,直到裴观文凑近了他,伸出手在他面颊上用指尖轻轻拂过了,认真道:“殿下,你哭了。”
殷伯玉眨了眨眼睛,眼角湿润的感觉更明显了,有什么东西沿着眼角、脸颊,最后将衣裳晕染开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竟然落泪了。
他扭头,躲了躲,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尤其是面前之人。方才被四皇子羞辱对峙,都未哭,现在又哭什么。
殷伯玉感到一双大手小心的捧住了自己的脸,轻轻用力,将自己的头扭了过去。因为离得近,他看不见裴观文此时的目光,只能看见他红润的唇齿张合,一字一句,清润音色入耳,他温声道:“虽然我也不介意看美人流泪,但也舍不得殿下这般俊美的人儿,为不值得的事情伤神。”
裴观文说罢,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而后不容置喙的吩咐了殷伯玉身边的侍从:“二殿下今日受惊,你们好生照顾他,回去之后还需静养,我之后再差人送些补品过来。”
侍从们齐齐的应下了。
裴观文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了殷伯玉。
侍从们过来搀扶,他被裴观文交到了侍从的手中。裴观文跟在他身后,一同将他送上了轿子。
轿子要启程了,殷伯玉回头,看着裴观文将要离去的身影,忽然头脑有些发热,一股莫名的冲动如同一只无形的推手,促使他出声叫住了裴观文:“等等。”
裴观文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殷伯玉的声音,停下了。他回头,略有疑惑的问:“殿下,还有何事?”
殷伯玉叫住他后,却不知如何开口了。都是冲动恼人,自己本不打算喊住他的,现在叫住他了又没有了其他要说的了。殷伯玉犹豫了一阵,见裴观文仍旧站在原地,目光含着探究之意。
他思绪一转,索性道:“你之前,还欠我一个愿望。”
裴观文望天,想了一会,面露难色,道:“还有这事,我似乎想不起来了。”
殷伯玉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今日本就心情不畅快,这下更是登时委屈的情绪就上来了,他咬了咬唇,说:“你,你是想赖账?”
裴观文见殷伯玉脸色郁郁,有恼怒之兆,就笑了,赶忙补救道:“殿下别气,这种大事我哪能忘记,当然是日日记在心头,每日辰时早起默读一遍,‘在下裴观文因输了游戏,还欠着二殿下一个愿望,等殿下来我这领愿’。那殿下,有何吩咐?”
殷伯玉听他这么说,这才逐渐缓和了脸色。但接下来的话,他又说不出口了。
裴观文看他沉默了,好奇问:“殿下难道是真想要我摘星星?嗯,这可得从长计议......”
殷伯玉打断了他,摇头,说:“不是,不是什么摘星星或者月亮。”他不自然的顿了顿,语气有些生冷,终于说出了口:“除夕那晚,你可有空?”他说这话,倒不像是在邀请,而是像拿刀架在裴观文的脖子上逼他来一般。
这下轮到裴观文愣了住了,他脸上很快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后又笑开了,说:“殿下是想同臣一块过除夕?”
殷伯玉慌忙解释道:“不是,哎,算是吧,因为往日里我都是同母亲一块过,但是这次......所以我想,要是能和相熟一些的人一块,或许会没那般无趣。当然,如若你那晚不得空,那便当我未说起过这事吧。”
“裴某终于被殿下算在相熟的人里了么?”裴观文走近了几步,打趣他问。
殷伯玉不答,想蒙混过关。裴观文却不吃他这一套,非要他说,就在这等着,像是殷伯玉如果不说,那他也不回复。殷伯玉只好低声开口,道:“......算是吧。”
裴观文轻声,像是在说与自己听一般:“如此,那真是我之荣幸。”
“正好,那晚我也是独自一人。”他说着,笑意浅淡了许多。他的面上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苦涩与悲凉,但消逝得很快,以至于完全未被任何人发现。
殷伯玉这厢还沉浸在裴观文应下了与他的除夕之约当中,全然未注意到裴观文的不对劲。他道:“既然你也得空,那便这样约好了。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裴观文淡笑着,点了点头。
起轿,回宫。殷伯玉坐在轿子上,摇晃着,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心跳有如雷鸣击鼓一般。
他按住了心的位置,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现在离除夕夜,只有十几日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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