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闹钟激烈的狂响,杨峤被拉进新的一周。
任由声音持续数秒后,杨峤终于忍不住抬手,按掉恼人的噪音。
回想昨晚,做完游戏任务,杨峤打算看会书,刚翻开没几页,困意便顶上眼皮和大脑,关掉床头灯,睡意却退潮,纠结几秒后,杨峤戴上了耳机。
大脑再次恢复清明时,杨峤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杨峤闭着眼睛,摘下耳机,预备再次入睡,然后就开始在床上摆各种姿势——辗转难眠。
此时,杨峤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迟到!
今天她和孙开贤要在研究中心楼下摆摊宣传,这个安排是一周前就商量好的,周五下班前孙开贤还特地又叮嘱她一遍,担心人手不够,她还拉了薛杨过来当苦力。
但是昨天晚上孙开贤突然发消息说,她从销售群里了解到,下周一另外两个公司也要摆摊,以防万一,她们得早点过去,杨峤连回了两个“好”。
消息甫一发出,对面又传来“噩耗”,薛杨周末打球,崴伤了脚,去拍片子,医生告诉他韧带全断,要他在家先静养一周。
杨峤看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她们的社牛帮手飞了,紧接着在心里连连重复了几遍“阿门”,又问孙开贤接下来的安排。
孙开贤回了一个颤抖的表情包,过了几秒,又发来消息:
“没事,问题不大!”
“我们明天早点过去,抢占有利地形!”
“加油!冲冲冲!”
杨峤怀着忐忑的心情,将闹钟提前了四十分钟。
和孙开贤约好在公司碰头,然后拿上东西打车去研究中心,两人迎着初冬清冽的寒风,一人抱着一个大箱子,颤巍巍地坐上出租车,往市区开去。
不到九点,两人抵达研究中心楼下,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两人如愿在提前定好的地方扎根,只不过这地方,风尤其大,孙开贤和杨峤两人在摊位前冻得直哆嗦。
上班的人越来越多,约莫十点,孙开贤打听到的那两个公司才露面,不过这里地方大,别说三家公司,就是再多几家,也完全施展得开,孙开贤和杨峤互相咬耳朵,暗道:“还是太年轻了呀!”
几家公司摆成一排,看上去十分热闹,临近午饭点,一波接着一波的工作人员从楼里走出来,在摊位前驻足。
本来孙开贤指着薛杨撑场面,小伙子虽说长相不算多么出众,但胜在长了一张巧嘴,平时聊起天来,开闸放水一般,滔滔不绝,正式场合又能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总之有他在的场面,永远不会干。
至于现在,杨峤像被打回原形,又退化成为一具遍布裂纹的枯竭河床,和她相比,孙开贤硬着头皮,勉强能够应付来往的人,她负责介绍产品,抽奖的流程等,杨峤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等到人群散去,二人才长舒一口气。
下午两点半,收了摊位,二人顶着辘辘饥肠来到食堂,痛饮了几口西北风,杨峤打算挨到饿意过去,直接吃晚饭,孙开贤拉着她往外走,口中念叨着:“不行……我们站了一上午外加半个下午,怎么能不吃饭呢!必须要吃,不仅要吃,还要吃好的!就当犒劳自己,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杨峤由她拉着往外走:“那我们去哪吃?”
孙开贤朝她眨了下眼睛,露出神秘的微笑:“旁边有个商场,这么冷的天,我们去吃火锅吧!”
杨峤睁大了眼睛:“你确定?”这可是上班时间哎。
“Quite sure!”孙开贤回道,“这班有什么好上的……溜了溜了……”
杨峤略有迟疑,很快点头。
两人将箱子暂放在一楼保安处,直奔火锅店。
不午不晚的时间,火锅店人不多,两人在桌前坐下,孙开贤大手一挥,哐哐点单,杨峤在她点完再加一份甜品,店员很快将鸳鸯火锅端了上来,孙开贤夹了一片牛肚,放进辣锅,一面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一面笑望着杨峤:“峤峤,光吃番茄锅有什么意思,来试试辣锅啊……”
杨峤往辣锅里瞅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呵笑问道:“辣吗?”
孙开贤夹着牛肚往小料碟里滚了一圈,一口塞进嘴里:“就一点点。”
杨峤听她的话,结果被辣油呛得咳嗽不止。
孙开贤笑着将酸梅汁拿到她面前:“喝点这个,解辣。”
杨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方才慢慢缓过来。
“今天怎么突然想来吃火锅呀?”
孙开贤耷拉着眼皮,神情丧丧的,先是叹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又拧起双眉,口中愤愤道:“我气啊!你说我们费这么老大劲宣传,有用吗?我刚结束那会,从卫生间出来,听到有人吐槽我们的产品,我心都碎了……这个班我是上不了一点了……”
杨峤其实也看到了,看到他们的宣传页被扔进垃圾桶,不过杨峤觉得这没什么,她们今天在冷风里站了大半天,目的只有一个——让百乔生物公司被更多人听到,或许某一天,当他们需要的时候,发现微信好友列表里恰好有这么一家公司,这才是她们宣传的目的,被看见而非被重视。
杨峤也理解孙开贤此刻的心情,她对待每一件事的态度都是尽全力做到最好,这次线下宣传,规模算不上大,但二人付出的精力却一点不少,孙开贤总是自嘲草台班子,但杨峤能感觉到她说这话时,内心其实是充满期待的,她又何尝不是?
“别呀,我们今天好歹怒刷了一波存在感,我的手机里可是多出不少微信好友,没准哪天,客户就不请自来了。”杨峤笑着安慰她,“还有,你今天表现得特别棒!”
孙开贤端起酸梅汁,像喝酒一样表情悲愤地痛饮一大口:“希望是这样吧。”
“我跟你说……”孙开贤正要说话,目光落到斜前方某处,熟悉的面孔,惊喜道,“峤峤,你看那是谁!”
杨峤朝后方默默望了一眼:“他叫……郝……”
“郝思齐!”孙开贤抢答。
“对。”
“哈哈哈,今天三个逃班的人碰面了。”孙开贤的目光还盯着那处。
下一秒,就被抓了个正着。
孙开贤倒是不见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大方地笑着和对方招手。
想来,她现在应该心情不错。
杨峤弯了弯唇,垂下脑袋继续进食。
过了半分钟,郝思齐同学端过来两份蛋糕。
“你今天生日啊?”孙开贤接过蛋糕,顺口问了句。
郝思齐:“嗯。”
孙开贤爽朗回他:“生日快乐。”
杨峤见状,也微笑对他点了点头:“生日快乐。”
“谢谢。”郝思齐显出几分大男孩的腼腆。
孙开贤立马接上话头:“你一个人过生日吗?”
“嗯,刚才跟家里人视频了,我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郝思齐如实回道。
孙开贤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
郝思齐抓着衣角,犹豫着说:“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们慢慢吃。”
杨峤看了眼孙开贤,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替她回了个“好的”。
二人又磨蹭一会,离开前,孙开贤朝那张单人桌张望一眼,座上客似有所感,倏然抬眸,冲她微笑,露出生动活泼的两颗虎牙,孙开贤唇角勾起极轻的一抹弧度,同他挥手告别。
杨峤顾自往外走,没留意身后,回头一看,孙开贤已收回流连的目光,唇角飞扬,杨峤牵住她的胳膊:“怎么这么开心?”
“有么。”孙开贤眉眼弯弯,只笑不答,拉着她,快步离开。
回研究中心取了东西,接着坐地铁回公司,避开晚高峰,地铁里座位还算富裕。
去的时候拖着两个大箱子,回来只剩脚边这一个,杨峤低头看着,心满意足地想,她们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空手而归了吧。
她又转头看了眼孙开贤,因为摆摊的事,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不过,现在……
杨峤静静注视她几秒,见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玻璃窗,不像难过时的神色,杨峤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个词:伤情,想到这,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孙开贤回神,像从迷蒙中苏醒,转头问杨峤:“你笑什么?”
杨峤说:“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
孙开贤拉起杨峤的手,将自己的手心覆在上面,慢慢开口:“峤峤,你谈过恋爱没有?”
杨峤摇头。
“那你在上海有朋友吗?”孙开贤顿了顿,又补充,“我说的是,关系好的朋友,不是同事,同学这种。”
杨峤望向她的眼睛,在脑海里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若是往常,她根本不用思考,苏宛的名字便能脱口而出,在此一刻,杨峤迟疑了,柏亦庄。
是否算她关系好的朋友?
如果一个月前柏亦庄听到她的问题,一定会为她的犹豫生气得跳脚,控诉她无情无义,不过现在,他们的关系是模糊的,或者说是,有待确定的。
时间快到了,杨峤想,她应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此之前,杨峤摇了摇头。
没有。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
孙开贤叹了口气:“那你不会觉得孤独吗?”
杨峤反问她:“你呢?”
“我也没有。”孙开贤说,“我有时候觉得无聊。”她凑近杨峤,低声道:“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我觉得,哎呀,要是有个男朋友在身边就好了。”
杨峤笑笑:“那是激素作怪。”
“平时我也想啊,谈恋爱多好啊,异性相吸,一段好的亲密关系最能增强人的幸福感,这是书上说的。”
“那就行动起来,今年争取脱单。”
孙开贤抓起杨峤的手,甩了一下,娇嗔地笑:“今年就剩下一个月了!”
杨峤抿着唇,扬起下巴,转了转眼珠:“打个赌吧,我赌你今年能脱单,我赢了的话,你请我吃小蛋糕。”
“你……”孙开贤倒在杨峤的肩膀上,傻傻地笑,“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和孙开贤从公司分别后,杨峤独自回家。
出了地铁站,碰见卖煎饼的阿姨,杨峤买了个煎饼当作晚饭,加一个蛋,吃饭的时间延长一些,夜晚就显得没那么漫长。
这个晚上,杨峤本来有事可做,当她收拾好一切,坐在沙发上,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要开始一段恋情时,忽然发现,孙开贤和自己说的那些,关于恋爱的美好幻想,此刻都被她内心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所击毙,再等等,等到柏亦庄回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的几天,下班以后,杨峤就给自己找事做,整理房间也好,戴上耳机听歌看书也好,总之避免自己闲下来,终于挨到周五。
杨峤洗完澡,刚躺到床上,准备打开游戏。
收到一条新消息。
柏亦庄:【你在家吗?】
杨峤:【在。】
柏亦庄:【下来。】
杨峤:【你在我家楼下?】
发完这条消息,杨峤立马跳下床,刷地拉开窗帘。
手机消息下一秒响起:【嗯。】
杨峤看了眼自己的睡衣,快速回复:【等我几分钟。】
发完,杨峤将手机扔到床上,拿起床头的衣服,从内衣到外套,一件件飞速穿好,换了鞋,匆匆跑下楼。
杨峤一口气跑下去,快到他面前时,反而放慢了脚步。
“你怎么现在来了?”
柏亦庄扶着车门微笑:“外面冷,到车里说吧。”
杨峤朝里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杨峤坐上副驾驶,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两周结束了,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柏亦庄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像小孩子邀功似的,一副等待被夸奖的神气模样。
杨峤笑:“这么着急干什么。”
“着急见你啊。”
杨峤的笑容瞬间收束,车内懒洋洋的风,不偏不倚落到心脏的位置,一阵暖流瞬间蔓延至全身。
杨峤攥着手心,沉默片刻,平静地开口:“柏亦庄,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柏亦庄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秒,郑重道:“预备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如果不是这样呢?”杨峤眉心皱起,顿了顿,“可以做回朋友吗?”
柏亦庄的神色顿时黯下来,像一只淋雨的小狗。
默了默,他挺直脊背,再度望向杨峤,眼神悲伤又决绝。
安静的车里,杨峤听到柏亦庄低沉的声音:
“杨峤,我不和喜欢的人做朋友,要么做恋人,要么做陌生人,你自己选。”
杨峤的心猛地攥紧。
非要这样吗?
杨峤最讨厌选择。
柏亦庄偏偏最爱这一套。
“我数五个数。”杨峤望着柏亦庄,此刻,他像一个法官,而自己像站在被告席的犯人。
审判仍在继续。
“你不选,就由我来选。”
“五——”
杨峤捏着手指,眉头皱得更紧。
“四——”
杨峤的眼里盛满了焦灼,不安。
柏亦庄眸光微动,别过脸,声音愈发低沉:
“三——”
杨峤的内心很煎熬,很纠结,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这都不是一件值得犹豫一秒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拒绝就是陌生人,人就应该这样当断则断,藕断丝连,既要有要,只会伤人伤己。
可是,杨峤既没有前进一步的勇气,又没有退回原点的决心。
“二——”
杨峤,你必须做出选择,并且不能后悔,或者,或者……不选择……
杨峤不经意望向柏亦庄。
殊不知,他已不知何时,重新翘首等待。
杨峤张了张嘴巴,还未发出声音,就被堵住。
一吻落下。
杨峤的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
温凉的触感只堪堪维持一秒。
“一。”
杨峤刹那回神,难以置信地凝望着柏亦庄。
“时间到了,你没有选。”柏亦庄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烂漫的微笑,“该我了。”
“你耍赖。”杨峤拧着眉控诉他,低声骂了句,“流氓。”
柏亦庄轻哼一声,狭着笑靠近杨峤,平视她的目光:“我是流氓,你做流氓女朋友,好不好?”
杨峤没有说话。
柏亦庄牵起她的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手铐,拷上你就跑不了了。”柏亦庄勾唇,戏谑道。
杨峤无语地别开眼:“柏亦庄,你真幼稚。”
柏亦庄笑了笑。
“杨峤。”
杨峤眨了下眼睛,回望。
柏亦庄的手上捏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在大连的那天晚上,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回想你骂我的那些话,我……我明明不是啊……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我想了一夜,最后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杨峤啊,你就不能让让我……”
“我不擅长追人,没和人表过白,杨峤,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不是试试,我们认真在一起。”
杨峤盯着那枚小小的戒指,晦暗不明的车里,戒圈上的刻纹有些模糊。
“这是什么?”杨峤问。
“蔷薇。”
杨峤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刻这个?”
“看到它,就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
杨峤纠正他:“不是第一次见面。”
柏亦庄微笑道:
“不,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杨峤。”
杨峤撇了撇嘴,心中欢喜与难过交织。
真不知道,该说他傲慢还是坦诚。
柏亦庄轻“啧”了一声。
杨峤皱眉,不解。
柏亦庄轻挑双眉,眼神投向戒指,在她默不作声的表情里缓缓动作。
“戒指,戴上,就不能反悔了哦。”柏亦庄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杨峤摩挲着戒指上的花纹,轻轻重复道:
“不能反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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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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